7 屈从顺其意(二)(1 / 1)
辉光还未出现,我穿了衣裳缓缓走出屋外,抬头看那讨厌的天空,蓝不蓝,黑不黑,不三不四的颜色。
可是,那片灰蓝下,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从她身边路过,在意识之前,转头看向她。她脸上粉黛未施,却奇怪的比以往还要白,眼睛里的人,较她更甚。
我对自己失望,只是一个为着复仇的傀儡。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她是笑着的,却没有丝毫笑意。我施了一礼,轻轻地从她身边走过。
七月十五的盂盆兰会,是东瀛最为盛大的节日。
小野到宫里参加完盂盆兰的结合后,回来便带着我往东馆走去,原是在流晶河放花灯。河岸的两边人山人海,多是些年轻的男女对对成双,或个别小童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我一直静静地跟在小野的身后,看那些人喜笑颜开,快乐地交谈。
“以前没有来过,只听别人说起。”小野笑道,“今天突然想带你来散散心。”
“嗯。”
放河灯的时候,他见我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一边,便冲我努努嘴:“那边还有许多,怎么不来放?”
我莞尔一笑,摇摇头。
他疑惑:“像你这般大的姑娘,不都喜欢这些小巧的物件,许愿之类的吗?”
“倘若,愿望可以由一支花灯来实现,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幸。可是苦难依旧存在,寄物也只是空想。如此,抛过不信,人的失望也就不会增多。”
他辩道:“如果都像你这样想,人们岂不是一点期盼也没有了?”
我看向夜色中的灯光,就像天上的银河。
我看见一个东西掉在地上,可是东西的主人却转身走了。像往常的话,我不会关心那是什么,可是今天,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只是个小小的串珠,沉香木的。四处张望间,一个红衣人在人群的那边走过,凭着直觉,我快步追上去。
“公子?”
走走停停,红衣人在棵树下住了脚步。夜色浓浓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香风送来,却不像脂粉,“公子,这是您的东西吗?”
“你喜欢昙花吗?”
他的声音很温润,可是这样突地一问,我居然有些紧张无措。虽然这与我手上的东西风马不及牛头,我仍不由自主道: “我……我不喜欢。”
“嗯?”他忽然有些失望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地后悔,早知道,我说我喜欢。好半晌,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东西,转身便走了。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被人群淹没。
小野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一直看着那个方向。他一边指责身边的属下,一边拉着我的手。
回去的路上,我闷闷地坐在车上。他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檀木制小方盒:“拆开看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十天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轻轻拆开丝带,里面是一叠整齐的细纱布料,我不解地看他,他点点头。展开一看,竟是一套女式的肌襦袢和衬裙(此为江户时代男子为向女子表达爱意的习俗)。我脸窘得通红,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这个冰雪天蚕丝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天热时,穿在身上可止汗生香,具护肤美容的功效,是••••”
“是从大唐的苏州等地贩过来的,全国一年最多可得十匹。”我把衣衫塞回去。不经意想起刚才的那个人。可能只是个与常人无二的纨绔子弟吧,身上的香味粘带那么多。
“你是怎么知道?”
“爹爹以前也有做过布匹生意,我们小一辈的不过是耳濡目染吧。”
居处的和子已在门口等候,小野刚把她调过来。
我躬身拜道:“奴婢告退。”
“今天可还欢喜?”
“是,欢喜。”
小野笑笑走了。
枫叶在天空中飞舞,干燥没有带走生命。心还在跳动,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姐姐看见那个盒子,稍稍诧异。没人喜欢那样的礼物,虽然它很贵重。
可是,我恍惚感觉到,小野经常用一种幽怨的目光注视着我。
初秋时分,姐姐也忙碌了起来,很少和我在一起谈天。中秋的到来,可能带走了些阴霾,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又有几家是真正聚合的呢?
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齐聚一堂,在一起庆贺丰收。我坐在小桌的隐蔽处,身旁是姐姐。她的心情很好,所以,我的心情也很好。
“大家静一静,我有事要宣布。”
说话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都向小野看去。
“经过我一番慎重考虑,我决定……”他笑吟吟地看向我这边,“将迎娶优衣为妻。”
我与他的目光交汇,是无言的不理解。我没有看其他人的表情,或许多是震惊,又或是与我一样,感到不可思议。
这并非我想要的结果。
姐姐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下来,发出“啪啦”的清脆。
“大人,优衣只是一介小小的婢女,恐是不妥……”
众人只见小野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如果往常,久美子说的话,小野就算不采纳,也是留足面子给她,可今天……
“久美子,这话不应从你的口里说出。难道,我一堂堂小野府的主人,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做主不得?”
当然不妥。可大家都没说话。久美子那样地位的人都被驳回,旁人岂不是眉头上找刺。所以,整间屋子的人都很安静。和子在身后暗暗地握紧我的手,她的手可真烫,我不由琴缩。
离我预想的也太遥远,如果照这样走下去,那这条路该怎么走?
久美子恨恨地瞪着我,我呆呆地看着小野,他一个人若无其事。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很是后悔,后悔那晚的屈服。如果不曾发生……
人说不能痴恋,沉迷于爱情的男子可以抽身逃脱,女子却无法摈弃。姐姐来告诉我后,我更加确定,男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我日夜想着怎样离开。姐姐惊慌失措地跑来,“优衣,我该怎么办?”
她耸动这双肩趴在我怀里,我仍是一头雾水,且听她哭道:“我怀孕了。”
“什……么?”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任我千般算计,也未料到会如此。我只觉得有一瞬的时间,脑仁处嗡嗡作响,不由盯着她的肚子,“是谁?”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定是很吓人,姐姐怯怯看着我,“是•••是•••大人的。”她边说,一手还有意无意地护着肚子。
原来这样。“呵……”我忽然轻笑。
我努力维护的姐姐,仍是这样的下场。我还天真地自以为,自以为可以拯救,自以为会有不同,自以为……
小野的居室离我们这里并不远,但小跑过去,还是花了很长时间。
他正在书房写字,看见我主动来找他,高兴地放下笔。
我站在门口狠狠地瞪着他。
他来到我的身前,伸手想抚我脸颊,可我不着痕迹地避过。“优衣,你……你怎么了?”
“您为什么食言?”
“你……在说什么?”他眉宇微蹙,不解道看着我,过了半晌,慢慢白了脸色。
这时间变幻的表情,被我看在眼里。我咧嘴干笑:“您不知道?姐姐肚子里的骨肉是您的吧?”
他左闪右顾,转身看向别的地方。
“大大丈夫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大人……”
“我第一次送礼物给女人,你竟然还把它给别人。我与你定有婚约,你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我把我能想到的都给了你,你却毫不在乎。为什么你在对我笑的时候,也是那么冰冷?”他仿佛着恼,怒火中带着悲凉。
“大人,奴婢也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您,您也没有珍惜。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女人自己跑到我床上的。”
外面似乎黑了起来,四周变得虚无。可笑的是,什么才是真的呢?
“不可能,不可能……”我蹲身抱住自己,唏嘘,“姐姐乃是柔弱之人,她绝不会的。”怎么会是姐姐,绝对是他为了推卸责任,故意编的谎。这样的谎言,自然会被我看得出。
他亦蹲身,紧紧把我抱住:“我会对她负责的。但……你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