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屈从顺其意(一)(1 / 1)
我揽下其他人的活,每日不停的劳作。
人一旦有了事情,时间就会挥着翅膀加快行走。生命的耗失并未让我感到可惜,只是有些倦怠。其实,贵族的府邸,不乏我这样的女子,每天让所有的时光流逝在忙碌中,任劳任怨。旁人不明白我怎么突然不受大人待见,时间长了,也不再避讳。每天听彩乃等人嬉笑,大人这几天宠谁,哪天晚上没有回府。
其实早就明白,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是好色的。
姐姐暗愁,也不知该怎么办。且听府中的人相顾告知,小野又升官加爵了。
前途无量的官人,惹的那些芳心萌动的少女个个期盼,倒是料想得到。姐姐渐渐不在我身前愁眉不展。
那天,和子到恒安居收衣服,我恰巧从门前路过。她轻轻叫了声“姐姐”,指了指屋子:“屋子的其她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麻烦姐姐帮我拿一下衣服?”
我往里看了看,鸦雀无声,便点点头,径自进去。虽然许久不来这房间,可还是驾轻就熟地把衣服搜罗在一块,一条淡绿色的女子纱绢从小野的衣物堆内滑落,我把衣服交给和子,复又回屋把那帕子捡起来。帕子的一角,是一朵生活的樱花,开在全盛的时候。一首和歌写道:
问生命何物
一朝摇曳露珠
若可换取君相识
不惜抛
年复岁
百花争艳春光媚
明年和春住否
唯有天能道
花期萧萧
心愁暗郁
谓幻实尔
人之命尔
绣佻小字却是异常的熟悉,我捂着狂跳的心,感知这一切的真假,那帕子上的黑字还在,些许刺眼。我把帕子揣进怀里,默默往回行去,可是脚步止不住地加速,到最后跑了起来。路上的小厮和丫头们看我这般焦急,奇怪地看着。
花树下的姐姐还在修剪枝叶,看见我一脸铁青,疑道:“你……你怎么了?”
“进屋,我有话问你。”
我转身朝里面走去,姐姐跟了上来。待把障子合上,我看了看她,随手一扔,纱绢带着樱花飘落在地上。姐姐刚还迷惑的表情,突然变了神色,她蹲身捡起,脸上红白相间。
“这是怎么回事?”我淡淡问,“是不小心落在哪儿的?”
“我……我不是……”
“姐姐……”
“可是……他说喜欢我,他说我在花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我了。”
我闭了闭眼,无力道:“姐姐,他是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男人说话朝三暮四,你怎么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我轻轻把她鬓角的散发拢到耳后,姐姐不由哭了起来。
“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如此倾心。你还有正贤,可我却什么都没有。”泪水从她的眼眶流出,顺着她精致的脸颊缓缓淌过,“我该怎么办,优衣?”
这……
屋外的光线穿过纸障,每个翻腾的尘埃都似在为自己逃命。我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忍,我轻轻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姐姐,千万不要陷进去,待我们回归故乡后,找个比他好十倍,百倍的男人。”
她伏在我肩上一个劲地哭。
正贤在我心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昏沉的午后,我打扮一番,主动候在恒安居的厅门。彩乃了然,早早打发了那些丫头,自己也下去了。小野回来的时候,就见我一人站在门口躬身俯首,却并未说什么,直接从我身边过去了。我连忙起身,替他换衣。
晚间,他也没有出去,端着酒碟在窗边吹晚风。
“会不会吹尺八?”
我立即答“是”。
就见他从腰间抽出个乳白色的象牙尺八,递给我:“随便吹个曲子。”
我双手接过,思量一二,放在唇边开始吹《虚玲》。空灵流畅的乐曲高低不齐,淡淡的哀愁是苦于世间冷暖的清幽。东瀛风味的古典,在我指间淌出。我吹得无可奈何,他听得心不在焉。
暧昧的屋子里就我们两人。不光是为了活命,我和我的亲人还有更重要的事。
烛光微暗,“呯哧”一声,他手上的酒碟突然坠地,碟里的清酒撒在他的衣袍上,我急忙放下尺八,拾起自己的衣袖去擦,他却一把搂住我:“你不怪我了吗?怎么可以这般狠心,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苦恼。”
我看着他:“你在哭?”
“如果没有你,痛苦的深渊会吞噬了我,我害怕那样的结果。优衣,答应我吧,我定会好好待你,不再要其他的女人。”
我摇头:“奴婢不要大人那么多的恩赐,只求大人一件事情。”
“你说。”他立即喜道,“只要你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大人放过奴婢姐姐吧。”我紧张地掐住自己的手,生怕他会反悔。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我的心跳突突加快。果然,他一把松开我,脸色顺时暗沉:“哼,原来你今天是为这般?”
我惶恐而拜,忍不住哽咽:“奴婢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但求大人万莫要伤害她,她什么都不懂。姐姐若有事,奴婢亦不敢苟活。”
许是我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伸手捧住我的脸:“我答应你。”
月亮并不光鲜,云层赋予人们更黑的夜,一些不知名的夜鸟嚯嚯地叫着。我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上面是条条鱼雕,像要飞起来。鱼不是在水里游吗?我喃喃道:“夜很深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在我身体里运动着。
可我却不知道痛,或是痛了我也没有感觉到。那些遥远的痛苦,早在爹爹和母亲去世时,便已跟着他们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