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水深风云变（1 / 1）
宴会冗长枯燥，来来往往尽是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看似繁华，却又不堪一击，终会烟消云散。
“尝尝，鹅黄酥不错。” 小野把手边的点心随手端到我的面前。
周围喧哗似乎没有停止过。我垂首答道：“谢谢大人好意，奴婢不喜甜食。”
“这样？”小野不解，“我曾听久美子说过，姑娘家都是喜欢甜的东西。看来也不尽然。”
“甜的感觉过后，便是酸涩。倒了味觉还不为好，遭人烦腻。”
他转身：“那你喜欢吃什么？”
“奴婢无所谓喜欢，与不喜欢。”
这时，殿中一个舞伎身上挂着小鼓，赤脚跳起舞来。纤细的身姿可真是动人，把那些男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一个侍从端着托盘往桌子上放水果，手一扬，亮出匕首的一端，朝小野的面门上划去。与此同时，整个桌子都向上翻去，果子和点心在空中腾跃，几个砸在了我的身上。那人一击不中，纵身扑过来。小野瘫坐在地上，我迅速抽出腰上的剑，刺向来人。恐是未料到我会从中作阻，对方只闪不及，足足退了几大步，才在头顶险险挡住，继而奋力一推，将我隔开。
争斗之中，过窄的裙摆影响我的速度，对手看出我的破绽，愈加逼迫。厅中的人早已乱作一锅粥，左右逃窜，推攘尖叫。我避过一个小侍女，那人转身而上，趁我不注意，胳膊一收，狠狠卡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刀跟着下来。
明晃晃的刀身，让在场之人倒吸一个口气。那么一丝丝的放弃被脑中的飞影代替，我飞速倒刺，准确地□□那人的身体——“呲”的一声，脖颈处的力道骤然松了，脸上忽然一热，猩红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淌下。我抽身出来，那人一脸的不相信，惊恐地瞪着我，缓缓倒了下去。
生命是脆弱的，譬如刚才还身手狠辣的敌人，不过一刻钟，便无声无息地躺在你的脚下。不是成就，而是齿冷。人们都会走这一遭，只是时间不同，方式不同。
我叹了口气，一使力，把刀从尸体上拔了出来，细细在衣服上擦干净，周围的人呆若木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来到小野身前跪下：“未经大人允许，私自用了您的剑，但凭大人责罚。”
一双手将来扶我，我不着痕迹地退开。料是想起刚才的脱逃，小野有些讪讪地说：“将功补过罢。”在场的人这才缓过神，说话声渐次响起。
连比罗夫急匆匆走来：“小野大人无恙吧？”
“我没事，只这刺客……”小野不愉。
“你放心，老夫定将查个水落石出！”
小野这才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我躬身跟上。
忽略小野疑惑与探究的眼神。到得次日一早，很显然，府中每个人都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走哪儿都能遇到指指掇掇的目光，倒像是我做了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们一直信奉着庸碌的笨拙，才能更好的侍奉男人，她们枯守井中无数日子，只为得到对方的偶尔的青睐。像我这般，在他们眼里，自然算是异类。
后来听人说，刺客乃是物部氏余党。朝廷之内人心惶惶，推古命人加紧排查了些时日，从各处抓了几人，方才作罢。
炙热的六月到来，院子里的竹叶和芭蕉耷拉着脑袋，与人一样萎靡不正。
姐姐被安排到恒安居，着实令我开心了不少。彩乃有时笑谈，大人似乎不怎么去别的地方了，府里的丫头也不再叫。话里画外音，我只作不觉。
门外的蝉叫，一声接着一声。屋角的冰块犹自散发着冷气，给人带来清凉。小野趴在案上正写东西，我悄悄走了出去，到厨房端了一碗冰瓜粥。不过来回走一趟，身上便出了一身汗，我端着小碗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后，仍旧跪坐在一旁。
“做我的女人吧。”
嗯？
“我要纳你为妾。”说话的人转身抱住我。
闷热会带来烦躁，这滋味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先是睁大眼睛怔怔，或许是自己杜撰也未可知？但……我伸手推开他，往后退了半步，笑道：“大人在逗奴婢玩笑吗？”
“你……你不愿意？”他讶然问道。
“大人抬举奴婢了，奴婢一介贱民出生，哪里配得上大人？自不敢高攀。”我磕了一头，“大人在此公务，倒是奴婢打扰了。奴婢告退。”我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是夜，我呆在自己的屋子沉思。哪知彩乃反将回来：“大人今天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快？他是叫你去，可注意别惹着他了。”她好心提醒。
我点头。
小野心情的确不太好。我去的时候，他端着酒碟独自喝着清酒，也不说话。我轻手轻脚地把布单铺好，伸手去拿方枕，却在这时，背上猛地一沉，我被扑倒在刚铺好的被子上。小野充满酒气的湿热呼吸，尽数灌进我的脖颈。半天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我用手肘往后一捣，只听身后的人闷哼一声，随即抓住我的双臂，欺身上前。内里的肌襦袢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极不舒服。我背对着他，处于下势，只顾拼命挣扎：“大人，请不要这样，您喝醉了。”
身后的呼吸声渐次粗重，一只手滑向我的腰间。滚烫的亲吻在脖颈处留恋，可是冰凉的手激起我身上阵阵汗栗。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我艰难地转过身，对上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大人，如果您今晚强要了奴婢，明早您就会看见一具尸体。”
许是我的诅咒过于决绝，又或是他清醒了，小野保持着跨坐的姿势，迷茫地看着我。
我抽出手，拢了拢前襟的衣裳，泣道：“大人想要奴婢死吗？”
他没有说话。我起身捡起自己的结带，一路狂奔。
原来，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走。可是，谁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天地月华如洗，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的蛙叫声，并无人应我。小溪的清水倒映着我的脸颊，一颗水珠打破了一方平静，勾起圈圈涟漪。
何日是个头？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人活下去的勇气慢慢被吞噬。有时，活着是一种罪过，死去才是真途。远离糟践，远离耻辱……
“优衣……”一个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和子焦急地冲过来，“你在这里作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委屈哭道：“和子……”
她善解人意地抚着我的头发：“你不愿做的事情，不会有人强迫你去做。”
“嗯。”这是我与和子之间的小秘密，谁都不会知道。在陌生的环境中，知道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支持着你，确实是件很温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