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陆贺（1 / 1）
最近很忙
每次都加班到11点
休息那天还要出去跑来跑去的
还要应付不时蹦出来的叫作“矫情”的情绪
有种要发疯的感觉......陆亚文做了个很荒唐的梦，梦里那天在陵园看到的孩子拿着那枝百合花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然后他突然扑到自己身上喊“爸爸!”。
他躺在沙发上，胃又开始犯劲了，隐隐的疼着，更让他难以成眠，一闭上眼就是那双乌溜大眼，那种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废话，没见过上哪儿梦见去啊!
而此时那双乌溜大眼的主人正接受着严峻的考验。
“贺宝儿来，姥姥给铰趾甲。”
“我不铰。”
“那姥爷给铰，来，乖，坐这儿。”
“我不铰!我不铰!我不铰!”小家伙脾气上来，梗梗着脖子叫唤，跟他爹一德行。
“陆贺!”
一嗓子把陆贺给震了，主卧的门让人十分粗暴的打开了，利落的短发还在滴嗒水，不大的眼睛这会儿瞪得贼大，能把人吓出个好歹，“过来!”
陆贺嘴里小声儿咕哝着“我不铰趾甲……”一步步往屋里挪着，大眼睛直瞟姥姥姥爷求救。
“不铰不铰吧，又不是特别长。”贺大安搂过外孙子，摸着他的小脚丫，趾甲再不铰走道儿肯定该疼了，可这孩子就怕铰趾甲，真是没辙。
“陆贺，进来。”贺筱筱一甩毛巾搭到肩上把门口让出来，面无表情。
陆贺撅着嘴一溜烟儿钻进主卧。
“筱筱，孩子不乐意铰就不铰了呗。”筱筱妈眼瞅着外孙去受罪，心疼得哟，直搓手。
贺筱筱看了急得就快抓耳挠腮的爸妈一眼，碰一声把门关上了。她拿了剪子坐到床上，指了指化妆台前的凳子，“坐那儿。”
陆贺噌坐上去，乖乖的把自己的小脚丫交出来，他忽闪着大眼睛，开始撒娇，“妈妈我听话，妈妈我铰，妈妈您轻点……”然后紧紧闭上眼睛，一副受刑的痛苦样子。
贺筱筱绷着嘴角小心翼翼的给他铰趾甲，没一会儿就完事儿了，她亲了亲小脚丫，“行了。”
“妈妈那我能玩儿去了么。”
“去吧，不许再跟姥姥姥爷那么说话了，知不知道。”
“知道!”
看着门碰的关上，贺筱筱收起剪子温柔的笑起来，小娇包儿。要是他看见了，肯定也得跟爸妈似的不让动，都快惯的没样儿了。她轻轻拉开抽屉，拿出那本翻得快烂了的婚纱照，她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那张中国式的，两个人隔着八丈远的坐着，他笑的温柔极了，即使隔着不止八丈远，她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温柔和深沉的感情。
前两天陆荃琳找到自己，跟自己说了关于陆贺的教育问题，她说“筱筱啊，我觉得小贺应该得到更好的教育，你说呢。”
她久久无语，她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不对，更不觉得自己亏了这孩子什么，所以她久久无语之后是出离愤怒了，“我真不觉得我儿子的教育有什么不对的地儿，他该得的我一样儿没少他，但那些个少爷的习气我也一样儿不会让他沾。”话说的很明确，你们家那几块儿料还不如我们家小精豆子呢。
陆荃琳抿了口茶，皱皱眉，茶叶太次。她扫了眼不大的屋，虽然不如亚文那套，但也收拾的挺舒服的，“太爷要是看着过小贺，肯定有缓儿啊……”
“您甭跟我抻这茬儿，”贺筱筱冷笑，“我贺筱筱拍胸脯向□□保证我这辈子还没那么伺侯过我爸我妈呢。爷爷对我好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谁不待见我这双招子也容不下沙子，咱俩估摸是上辈子谁欠谁的，这辈子就怎么都不对付，要么您怎那么看不惯我呢。”
“筱筱。”陆荃琳放下茶杯，半天才轻飘飘的扔出一句，“妈对不住你。”
一句没丁点儿份量的话把贺筱筱噎得半天没吱声儿。她心说贺筱筱你丫怎么这么没起子啊，人那么一句话就让你心软了，就觉得儿子是该认祖归宗了？“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本来我也是想趁早儿走人的。”她没说错，她就是当了逃兵了，只不过后音儿反悔了又回来了，可那会儿人老先生也颠儿了。
陆荃琳看着她慢慢变了颜色的脸，心疼，“我知道，我知道那会儿亲家非逼着你走，你为了这孩子也不能不走，可你后来还是回来了。妈谢谢你，亚文有你这么个媳妇儿算他值了……”
“您什么意思啊。”贺筱筱心里一冷，这老太太不能够这么狠吧。
陆荃琳有点儿心虚，可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说了，“筱筱啊，你也回院子吧，我和亚文他爸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您觉得您俩说的还少，还能再说出点儿什么来是么。”贺筱筱气极反笑，“您这是给您儿子找垫背的哪，怎么着，他是不是没好利落，怕别人家闺女不要他啊？我这双破鞋正好配他那瘸脚？”
“筱筱，我……”陆荃琳让一小丫头说的脸上红一阵儿青一阵儿的，她确实是这么个想法，亚文确实没好利落，可要说自己儿子没人要她可不认!“亚文的胃是作下根儿了，就没别的什么事儿了，他现在回院子帮忙这刚多长时间啊就有成绩了，城圈儿里也已经传开了，再说我们亚文品性是一等一的好，谁家闺女跟了他那才是前世修来的。”
贺筱筱只要一想到他身边站了另外一个人心里就像针扎似的嘴里直往上冒酸水儿，不期然就想到了苏娅，她阴阳怪气儿的乐，“哟是么，那敢情好嘿，苏娅这回可算是正差儿了吧，您得加把劲儿，她岁数也不小了，别到时候赶一末班还没赶上，让人家跑了。”
“贺筱筱!”
“妈妈我回来啦!”
门豁的开了，陆贺跟战斗机似的冲进来，后面跟着贺大安夫妇，在看到陆荃琳都是一愣，然后点个头，贺大安说，“您来了。”
陆荃琳站起身，笑，“又来烦筱筱了。贺贺来。”
陆贺一直对妈妈说的这个奶奶没什么好感，他抱着贺大安的腿，斜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人家。
“陆贺，说多少遍了别拿你那眼睛白楞人家。”贺筱筱冷不丁冒出一句。
陆贺麻溜儿站直了，可就是不叫。
“叫奶奶。”
“姥爷，什么叫奶奶啊。”
“就是你爸他妈。”
“姥爷，您怎么骂人啊。”陆贺歪着一边儿嘴乐，那小样儿坏透了。
贺大安琢磨了一下也嘿嘿乐了，一老一小不顾旁人的贫上了。
贺筱筱这个气啊，“陆贺!我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让你叫人呢。”
陆贺一梗脖子，原则性问题他从来都不屈服于恶势力，“那我得问姥姥。”
陆荃琳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是一看这孩子这个灵气劲儿心里别提多喜欢了，她是想摸摸不着想亲亲不着，两只手都搓出汗来了。
“贺贺乖，她真是奶奶，是你爸爸的妈妈，就跟我跟你姥爷是你妈妈的爸爸妈妈似的，叫人，啊。”
陆贺扑闪着大眼睛，脆生生的叫，“奶奶好。”
贺筱筱忍不住的想笑，这小嘎嘣儿的，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啊这是，这声儿奶奶跟叫楼下周奶奶没什么区别。
可陆荃琳哪儿知道啊，恨不能抱起这大孙子来多亲两口，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儿钱，塞进陆贺手里，“乖，拿着。奶奶下回来看你再给你买好吃的。”
贺筱筱刚要拦下，陆贺已经笑眯眯的亲了陆荃琳一下，“谢谢奶奶。”然后把钱全塞给了自己姥姥。
陆荃琳见了也不生气，她笑着说“好，这孩子不贪财，将来一定有出息。”
贺筱筱心说了这还叫不贪财哪，真够没辙的。
送走了陆荃琳，一回来贺筱筱就向陆贺开火了，“你倒不客气，连个客气话儿都没有就攥手里了啊。”
“姥爷说了，她有的是钱，这点儿钱跟她眼里就是块儿八毛。”陆贺说的可顺溜了，很明显不是空穴来风，是确实有人这么教过。
贺大安见贺筱筱瞪着自己，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忙岔话，“那什么，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做饭了，一会儿贺宝儿饿了。”
“爸，您什么时候回家啊。”
“啊？”贺大安装傻。
贺筱筱气得直跳脚儿，“好歹您也是从一公司老总下的岗，怎那么没觉悟啊!这孩子早晚给惯出点儿什么毛病来!”
贺大安撇撇嘴，抱起瞪着大眼睛望着他们的陆贺，“贺宝儿，告诉你妈，你觉得你学坏这事儿靠谱儿吗？”
“不靠谱儿!”
“得嘞!咱玩儿去咯!”
“妈!您也说句话!”贺筱筱看着爷儿孙俩走进陆贺的小屋，感到深切的无奈。
筱筱妈乐呵呵的，“童言无忌，本质不变坏就成啦。小孩儿，你管他那么多干吗。”
贺筱筱心里就赌了一口气，就不想让陆荃琳说出什么来，于是给陆贺报了一堆的这班儿那班儿，每天没七点回不了家。
陆贺哪儿忍得了啊，有天回到家，把新买的小书包往沙发上一摔，跟贺筱筱发脾气，“以后我也给你们都报上班儿!也让你们每天都回不了家!姥姥学做饭!姥爷学带孩子!叶叔叔学送我接我!”小手指头落向面无表情的贺筱筱，半天没说出话来。
贺筱筱放下手里的文件，摘下眼镜，“说完了么，说完了洗手吃饭，都等着你呢。”
陆贺撅着嘴冲进厕所，贺大安这个心疼，“你干吗啊你是，你瞅把孩子给逼的，这以后上了学怎么办啊，还这么学？那不要了他的小命？你看这孩子这两天蔫儿的!话都不爱说了!”
“爸，您都几天没回您那家了。”
贺大安一甩手儿摔门而去。两家离着其实不远，就是对门儿，出这门进那门的事儿。只听那门碰的一声关上了，而厕所里传出陆贺呜呜的哭声儿。
“你干吗啊贺筱筱。这家里什么时候轮上你说了算话了。”
筱筱妈一句话让贺筱筱蔫儿了，“我这不也是为孩子好么。”
“你为孩子好，我们就教孩子坏了？你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养活大的，长行市了你，能耐梗啊，敢跟你爸呛呛了是吧。”筱筱妈打开门儿，“得，我看我也甭跟这儿碍眼了，以后啊，我就上对过儿住去……”
“妈!您干吗啊这是!”贺筱筱一把把老太太拉进来，“您过去算怎么回事儿啊!都离了那么些年了……”
“怎么着还管起我来了？离了怎么了，现在小年轻没结婚的住一块儿的有的是!我们老皮老脸的怕什么啊!告诉你!我们早打算着复婚了!没杀人没放火我们怕人说什么啊我们!”
筱筱妈当当当一梭子把贺筱筱打的魂飞魄散，“您您您，您等会儿，复婚？我怎么不知道啊？您俩什么时候达成这共识的啊？”
“你管我们俩呢!从今往后，你就自己个儿管好你儿子就行了!你眼里还有别人？”筱筱妈真是动了肝火，打开门儿就走。
“姥姥!我不让您走我不让您走!”陆贺呼一下子从厕所蹿出来，抱着筱筱妈的腿，小脸儿哭得花瓜似的，眼泪鼻涕跟哈喇子一劲儿全抹筱筱妈裤子上了，“姥姥您把我也带走吧!我不要我妈!我就要姥姥姥爷!姥爷!我要姥爷!”
筱筱妈抱着自己外孙也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儿。一直没吱声儿的叶乔萌看不过去了，他心想自己怎么也就是个外人，人家的家事儿自己也不好瞎掺和，可这会儿不说两句他心里是真憋的慌，“姐啊……你干吗啊这是，小贺这孩子是有点儿皮，可你让他上学习班儿他哪回也没落空啊，这么点儿孩子正是玩儿的时候，你让他一心学习那不瞎掰么，这会儿要都学完了，要那小学大学干吗使啊。”
贺筱筱一看孩子哭就乱了爪儿了，她抱过陆贺，陆贺紧紧勒着她，哭，“妈妈我错了，妈妈您让姥爷回来吧，我好好学习，您再给我报俩班儿吧，我就要姥爷……”
“贺宝儿乖，妈错了。咱什么班儿也不上了，啊。乖，别哭了。”贺筱筱不停亲着陆贺粉嫩的小脸蛋儿，心里叹息，算了，她也认了。
陆贺抽抽噎噎的看着她，“那姥爷呢？”
“妈这就去跟姥爷赔不是，咱也不让姥姥做饭了，妈出去买羊肉，咱今儿吃涮羊肉，好不。”
“好!”
筱筱妈拿了热毛巾给陆贺擦脸，横了贺筱筱一眼，“还不赶紧着，都几点了。真够能折腾的。”
结果叶乔萌又让人给抓壮丁了，跟着贺筱筱跑了一趟。
吃完了饭，贺大安夫妇带着陆贺溜弯儿去了，贺筱筱跟叶乔萌往车库走去，两个人都是不紧不慢的，都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姐，哥回来了，你知道了吧。”
“嗯。”贺筱筱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小叶啊，跟老大他们说，别给我……”
“我们你还不放心。”叶乔萌顿了下，“瞒得了一时，瞒得过一世么……”
贺筱筱深吸口气，“瞒不过也得瞒。”
“姐，哥要是在院子站住了，老佛爷那儿就算不得什么了。”
“她现在也算不得什么啊。”贺筱筱乐了，“你啊，还是嫩点儿。”
那扇门好不容易关上了，没有什么人愿意再打开，“让老大点他一下，他以后要是有了作为，肯定得有那些不开眼的生事儿，该抹的就得抹了。”
“放心，老佛爷想的比你远。”
“……若薇怎么样了。”
叶乔萌点烟的手一颤，还是说了，“听说给搁安定了。”
他没多说，可贺筱筱立时明白了，她苦笑，自己是该庆幸吧，没让人这么整治。“走吧，不早了也。明儿我得加班儿，麻烦你把陆贺接回来吧。”
“您可真客气。”叶乔萌打着哈哈坐进车里，“姐啊，要是哥来找你……”
“看谁跑得快呗。”贺筱筱没个正形帮他把门关上，截住他的话头，“开车慢点儿。”
叶乔萌逼着自己扯了抹笑，连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贺筱筱望着他的车，那是她很喜欢的香槟色A6，内饰也是自己一手包办挑选的，她很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帮他更多，只是这人心啊，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对不起啊，小叶，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和爱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妈妈!”陆贺一头撞进来，跟小豹子似的扑到床上。
贺筱筱麻利儿把婚纱照合上扔抽屉里，笑眯眯看着他，“干吗啊。”
陆贺斜着眼睛看她，哼了一声，“捧着个破照片儿有什么意思啊。”
“啊？”贺筱筱没省过昧儿来。
陆贺那个得意劲儿哟，甭提了，“我爸可比照片上帅多了!”
贺筱筱心里一激灵，心想不能吧，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你又知道。”
陆贺嘿嘿一笑，小脚丫在床边上摇来晃去的，“那天姥爷带我去找那爷爷下棋，我看见的。”
贺筱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应了声，“没准儿你看错了。”
孩子就是孩子，最忍不得别人否定自己，他腾站起来，大声儿叫，“我没看错!他站在写着你的名字的那个石板前，还哭了呢!他肯定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爸爸!……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贺筱筱看着陆贺突然就哭了，陆贺从没见过自己妈妈掉眼泪，吓得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了妈妈，别哭别哭，您别哭了……姥爷!姥姥!”念着念着他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娘儿俩对着脸儿比谁金豆子掉的多。
［怎么了筱筱，别哭别哭，怎么了这是……］
他也总是像这样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擦眼泪，擦得脸都疼了，可还是不停，直到她受不了自己躲开，还得白楞人一下。
为什么这扇门，总是要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让记忆的尘埃不知什么时候就溜出来沾染了自以为平静无波的心，然后再一点点用眼泪把它给冲走呢。
贺大安推门进来就看到贺筱筱抱着陆贺抽抽嗒嗒的样子。“筱筱啊……唉!你这是何苦呢，要是咱不能回去那是咱得认命，可，你这能回去再不回去算怎么回事儿啊。最后苦的累的，全是你自己一人儿的，我们谁也帮不上你一分啊。”他心疼得摸着自己闺女的发顶，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时安慰她一样。
贺筱筱就受不了这种煸情的，她一咧嘴，跟陆贺似的哇哇的就哭出来了，“爸!我心里难受!为什么就是我啊!为什么这种事儿全赶我一人儿身上啊!”
贺大安也是一阵儿的哽咽，“是爸不好，是爸对不住你……别哭了，看把贺宝儿吓得……”
陆贺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又哇哇哭起来，“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他这一哭着喊着要爸爸不要紧，把贺大安爷儿俩吓着了。
贺筱筱挂着眼泪望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儿子，怎么突然，就想要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