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争吵（1 / 1）
电梯门开了，苏娅走出来，她看到这两人相携的手，陆亚文渗着血的伤口，他忧伤心疼的表情，原本想微笑离去的想法一下子消失了。她撩了下头发，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回去赶紧上点儿药，别感染了。阿姨让我下礼拜回家吃饭，你也回来吧。”她说的像是自家人一样，让气氛变得很诡异，不待陆亚文开口，她便从贺筱筱身边走过，轻轻睨了这个挂着泪的丫头，她只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的很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得漫天大火把他们都烧了。
电梯里，kenzo的香味淡淡的，贺筱筱平静的像是刚才没哭过，只是脸上紧绷绷的提醒她她刚才又为那个男人掉眼泪了，真他妈够没起子的，她心里这样暗暗骂着。
而陆亚文自觉有点儿心虚，连看都不敢看她。
陆荃琳站在窗前不看进屋的俩人，径自说着，“筱筱，我们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亚文往后在家里的地位还是要变的，我不想因着什么由子让人说些四五不着六的话，你也知道，人言可畏。今儿是小娅在，我信她不是长舌的孩子，可有个万一让什么闲杂人听了去看了去，我陆荃琳可不是眼里揉沙子的人。”她语气不轻不重，可配上这阴沉沉的天气，倒真让人觉得有几丝憋闷。
陆亚文没想到进门陆荃琳就来这么一手，他刚要开口，贺筱筱却先说话了，“我知道的妈，今儿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见他了。”这种事儿既然让人看着了，就没什么好解释的，真要是矫情了也只会越描越黑，而且她觉得很累，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什么，屋里阴暗暗的更是让人不舒服。她拖着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手心儿让指甲硌得有点儿疼，可是丝毫不能缓解自己的坏心情。
“筱筱，给我上药。”陆亚文见她要关门，两步蹿过去抵住门，贺筱筱看着他，想笑可是眼里湿湿的，她不说话，只是松开手让陆亚文关门。
陆荃琳看着小两口都是一脸难过的样子，也是很心疼的，可谁知道筱筱这孩子什么心思啊，要是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一句话不说，以后真要出了什么败坏家风的事儿，福家的脸非让她给丢三亚去不可啊。
贺筱筱拿出小药箱，看了看陆亚文手上的伤，拉着他进了厕所，她帮他清理伤口，陆亚文就那么盯着她看，她的眼睫毛是棕色的，她的脸上有着小雀斑，她的嘴唇干干的，唇纹深深的，好像要裂口了，她的眼泪亮亮的……
“!”贺筱筱让陆亚文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的手足无措，他轻轻舔去她嘴边的眼泪，轻轻舔着她的嘴唇，他的舌头很软，而且湿湿的，贺筱筱为自己这种接近于白痴的想法感到羞愧，人舌头要是不湿那还真不是人舌头。
“筱筱。”陆亚文一下又一下亲着她的嘴唇，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贺筱筱应了声，看着他，“干吗。”
“闭上眼睛。”
“为什么啊。”贺筱筱说着瞪起眼，闭什么眼啊。
陆亚文掩饰的清了下嗓子，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可他还是很诚实的说了，“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要不是有眼眶子管着，听了他这么说，贺筱筱这眼睛非掉出来不可，“您这么身经百战的主儿，还能不好意思？”
她就是这么没神经，在这种时候还是直觉的想去损人，这让陆亚文很不满，相当极其严重的不满。
“闭眼!”他开始较劲。
“不闭。”她开始瞪眼。
“闭眼!”他的脸涨得发红，红得发亮。
“就不闭!”她梗梗着脖子，不就较板么，就烦人跟她较板。
阴影遮天，贺筱筱眼瞅着陆亚文跟泰山压顶似的来了个熊抱，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撞她牙了!然后是他软软的舌头扫进来，细细的勾画着她的牙齿,似乎知道自己撞着她了，像是安抚似的温柔让她心里一阵阵的疼，她觉得自己在发抖，连手指头都麻了。
陆亚文也在发抖，他害怕她会突然间的推开自己，然后再以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懒得说，只是掉头就走，不看他一眼。他轻轻啄吻着她湿润润的嘴唇，却尝到咸咸的味道。
贺筱筱哭着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你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诸如此类的话，不断的绞拧着手指，神情是叫人揪心的难过。
“我让你还什么啊？啊？”陆亚文见她这样也没了主意，这样脆弱的她永远是他的致命伤，永远能在一瞬间让他从冷静自持变成绝对的手足无措，他抓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突然觉得她瘦了似的，骨头都显出来了，“筱筱你看着我，今儿咱把话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还过什么了？你别老拿这话搪我，我这人轴，你不说明白了我且掰饬呢可。你躲我什么呢？以前咱都是有事儿说事儿的，从不藏着掖着可……”
“以前是以前，以前早在那会儿就全完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连呼吸都让人觉得困难，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推进那道避之不及的深渊中，摔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陆亚文咽着唾沫，似乎在斟酌这句话要怎么说才能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但他确实想不出怎么说才能让从前的伤害不会显得那么疼。
贺筱筱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她扯着嘴角做出笑的样子，“这就是我最还不起的了，别让我离不开你，咱们谁都受不了……”
陆亚文把她搂在怀里，沉默的接受她的颤抖，妄图分担她一分一毫的痛苦。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味的努力就会有结果的，人一旦受到了深刻的伤害，那种至极的痛苦是绝对无法对外人表达出来的。
“筱筱、筱筱、筱筱呵……”他不断喃念着她的名字，嘴唇在她发间摩挲着，最终他只是轻轻在她耳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要就够了。”
贺筱筱因他这不清不楚的话再次掉下眼泪，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了，曾经她坚强得只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几句就能止住的眼泪，在今天却异常的泛滥。他是这么了解自己，即使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也清楚自己最怕的是什么，他尽力的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好给她安全感，然后尽力忽略自己心里同样存在的伤口，是的，她曾经伤害了他，很深很深。
“你会后悔的，绝对会的。”在吻上他的唇之前，贺筱筱眼中闪烁着一种让人战栗莫名的光芒，交织着她的泪水，让人不能自拔。
终于熬到陆荃琳走了，陆亚文和贺筱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睡地板了。”陆亚文抻个懒腰，解脱了似的。
贺筱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少来这套，我给你垫了多少床褥子啊，别说的跟让人虐了似的。”
“垫再多也没有床睡着舒服啊。”陆亚文趴在床上看贺筱筱收拾东西，伸出手去拽她的衣角，“筱筱。”
“干吗。”
“要不咱别分屋了，就让我睡这儿吧。”
贺筱筱背对着他，呵呵一乐，“地板没睡够吧。”
陆亚文翻身起来，从身后抱住贺筱筱，“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的手掌热烫烫的，轻轻揉抚着她的腰侧，烫得她心里一阵阵发冷。
贺筱筱挣开他，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阴沉，“别得寸进尺啊。”
陆亚文想自己应该是吓着她了，他还是太心急了。于是他说了句对不起就出去了。
贺筱筱呆坐在床上，手指不断绞拧着，脸色苍白。
日子过的就像晾凉白开，你越是急切，就越是过的慢，等你不在意了，突然想要喝水了，才发现这杯水已经不是凉白开，而是冰水了，冰得人直打战。
贺筱筱是在大雪那天感受到这冰冷的。
顾云飞的突然到来让她很是奇怪，她以为在她说出那种刻薄的话之后他会幡然醒悟，然后直奔自己崭新的春天，可他又出现了，而且面容憔悴。
他站在门口，贺筱筱让他进来，他摇头，“筱筱，你知道我这几年有多么不容易么。”
贺筱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错了，于是她不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我让人蒙到美国，没有朋友，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钱，一开始我真以为自己完了，那时候我真挺恨咱爸的。我想着我绝不能让这点儿磨难给打倒了，我还要回来，风风光光的，让咱爸知道我不是个窝囊废，让他知道我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得争气啊，我这么跟自己说，然后我什么活儿都干，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我回来了，不说风风光光可也算是体面吧，我以为我回来了就能重新回到你身边了，结果呢，你跟别人结婚了，还是协议的。我想你一定不爱他，结果我错了，你那天跟要吃人似的瞪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服气。只要你幸福就成了，我继续过我的日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贺筱筱知道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些，他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不直接。
顾云飞抓了下头发，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咱爸整治我呢。”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太窝囊了，他还是来求她了，他现在工作没了，城圈里没有单位用他，他自然知道为什么，他也跟自己说绝不能来求她，那样自己太忪了，可是现实往往比你想像的还要残酷那么一点点，他的房贷还有十年才能还清，可是他连工作都没了啊!
贺筱筱听他说的极其轻松，但心里清楚这整治一定已经相当严重了，不然依他的骄傲，他断不会来求自己的。“你先回去吧，我会跟他说的。”
“筱筱，我知道我特孬，我……”
“顾云飞，只有你能看不起你自己。”贺筱筱一瞪眼睛，一句话把顾云飞锛儿回去了。
当天晚上，陆亚文跟贺筱筱回家了。
“出什么事儿了表情这么严肃。”陆亚文觉出贺筱筱的不对劲儿，打着哈哈道。
贺筱筱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开门的一刻她说，“我只是不想瞒着你什么。”
贺大安似乎料定了她肯定会来似的，所以对于贺筱筱气势汹汹的样子颇不以为然。筱筱妈消瘦了很多，都有些嘬腮了，她看到他们俩人很高兴，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的。
贺筱筱一把抽过贺大安手里的报纸，扔到一边。
贺大安摘了眼镜，皱眉，“进门儿连人也不叫，还敢抽我的报纸，反了你了还。”
“我跟顾云飞没关系了。”贺筱筱话一出口，屋里的几个人都齐刷刷看着她。
贺大安冷笑，“你说没关系，可有人跟我说你们俩关系可大了。跟自己家楼底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啊？你不要这张脸，人家亚文还要呢!”
贺筱筱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气极了也开始笑，“敢情你就这么看自己个儿闺女啊，人陆亚文还没说什么呢你跟这儿蹿什么急啊!这日子是我跟他过还是你跟他过啊。我就这么一没溜儿的人，你要真这么在意面子，有本事甭跟他签那什么破协议啊!窝窝囊囊的让人拿了一把，现下你倒狂起来了。”她气的口不择言，说的口沫横飞，全没看着贺大安脸色变了又变，拿着眼镜的手气得直抖。
“筱筱!别说了!”陆亚文拉着她冲她叫唤。
贺筱筱愣了下，看了看惊怒的陆亚文，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手跟着一起哆嗦的妈妈，最后目光回到贺大安身上。
“啪”的一声，那曾经抱着她喂她吃糖的手掌，曾经让她觉得可以为她赶走一切恶梦可以为她撑起全世界的手掌就那么又急又重的落在自己脸上。
贺大安气极了声音都直颤，“我把你养大了是不是!容得你这么数落老子了？我签那份协议是因为什么啊，一百五十万啊!你爸我卖几个公司能还上那一百五十万啊!我要不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能那么做么!现在你回来冲我叫唤，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
贺筱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让人剐了似的疼痛难当，可她还是笑了，她觉得特可笑，合着闹了半天全是她的不是了，她显得出奇平静，“那我还真是对不住您了，我活该遭那份罪，活该让您那发小给毁了，活该生下来站在您跟前儿让您抽嘴巴子，活该让我遇上顾云飞让我遇上陆亚文，一切都是我活该成了吧。反正不管是我活该还是您活该，今儿您得把话给我撂这儿，人顾云飞之前过的什么样儿的日子，从明儿起你还让人过什么样儿的日子。”
“你!”贺大安看着她概儿不吝的样子，又扬起了手。
谁知道贺筱筱扑通一下就跪那儿了，“您今儿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痛快了为止，可我还是那句话，别再跟顾云飞过不去了，人招您惹您了，是您闺女勾搭人家，他没错儿。”她抬头瞪着贺大安，一脸的倔强。
贺大安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看向站在一边的陆亚文，“你媳妇儿你管。”
陆亚文拉她起来，可她就不。“爸，”陆亚文捏着贺筱筱的耳朵，软软的，于是他笑了，“筱筱说话就是冲，您甭跟她置气。至于顾云飞，他确实跟筱筱没关系了。您也甭为这事儿大动肝火了，不值当的。”言下之意就是您该收手了。
贺大安冷哼一声，手指头指着贺筱筱，“人亚文就是大度，你要是再让我听着点儿什么，我就真不客气了。”
贺筱筱一把扫开他的手站起来，“您放心，上梁不正下梁甭想不歪，上梁要是正了下梁绝对不会歪!”
贺大安听了一愣，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妈我们走了。”贺筱筱打完招呼，拉了陆亚文就走。
电梯里陆亚文说，“你怎么对爸这么大偏见啊。”
“不是偏见，是让他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贺筱筱这才觉出脸上热得发胀。
陆亚文轻轻碰她的脸，“疼吧。”
贺筱筱摇头，吸吸鼻子，“不疼，没心里疼。”是的，她看似不咸不淡的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在一层又一层的揭自己本就不能痊愈的伤疤，让自己疼得不能忍受，以此告诉自己是多么坚强不屈的，她就是这种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到最后伤的最深的是自己。
陆亚文不说话看着她。“以后你要是再想做这种事儿，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儿。这样儿万一要挨几下还有我呢。”
贺筱筱乐了，“算了吧，我都皮了。您可是少爷，哪儿经得起这些。只要你别瞒我什么我就知足了。”她别有深意的说着，让陆亚文觉得心里虚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