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我抓着衣角，喏喏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跟老头说，俺喜欢俺法律上的小姨舒展颜同学，实属大逆不道，为避免陷入过深，小的就此迿去？我有些担忧地看着老头儿忽青忽白忽红的脸，暗暗摇了摇头，这么一说，我还不得打120急救电话啊！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来往路人，我不知该笑该哭，酝酿了那么久的“大事件”，居然是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结果。老头儿威逼利诱， 把那张签好名字，却还没来得及写上时间的辞职信强要了过去，“我给你一个月的假，好好去散个心。如果回来还是决心要走，我老头亲自给你把辞职信交上去！”我沮丧地坐在人行道的花坛边，也懒得管有没有人看，坐姿是不是优雅。我才不要你以后递呢，我要现在就亲手甩到社长脸上去！我心里呐喊着，可最终还是妥协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带薪假期，不要白不要。只是走了以后，回来不回来，那就是未可知的事情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傍晚的人似乎比白日还多些，霓虹灯一点一点亮起来了，看着这个生活了有些年头的城市，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我不禁有些茫然，这么多年，我究竟在做什么？以后，我到底要做什么？恍惚间，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舒展颜，大步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慢慢的，样子清晰起来，连成片的各式橱窗光线照射着，我看得格外分明，她摒着眉头，念念有词状，我知道，忙碌的舒展颜一定是在和客户或者同事电话里讨论案情什么的。天色已晚，车流不息，路人也实在太多，形色匆匆的舒展颜没有发现坐在另一边人行道上的我，我静静地看着她走近，又走远，没有起身，更没有呼叫。就是这样吧，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答案：我来，是为了陪伴。但是，也终究不过是她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过客而已，只能看着她，走近，然后，又走远。而这近，也隔着6车道的马路呢。该离开了，我对自己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努力咧嘴笑着，却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天气真的太热了呢，你看，眼睛，都开始流汗了。

尽管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假期，可到底是心虚的，我订机票，订旅馆，打点行李，做这些旅行的准备，依旧像见不得人的小耗子，偷偷摸摸，战战兢兢。没出息，我在自己房间叉着腰，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展颜啊，我放长假，打算出去旅游一下，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练习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了，可说起来还是结结巴巴，万分的不自然。这不禁让我沮丧不已，可也只能对着镜子里那个没精神的白痴发发牢骚。又跑到客厅转了两圈，舒展颜还没有回来，我只好窝在沙发里，继续嘀咕我的“咒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觉得有人拍我的脸，迷迷糊糊睁开眼，是舒展颜，我撑起身子，看看客厅里的大钟，居然11点半了，这个不要命的笨蛋，又是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现在社会治安不好么？可很想骂人的我看着舒展颜苍白的脸色和疲倦的神情，突然觉得很心痛，我们又不缺钱，干嘛这么拼死拼活的工作呀？

“好好的干嘛睡在客厅？”舒展颜似乎有些吃惊，还有一些，紧张和不自然。我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她其实是不想见到我才这么晚回来的吧，好了，这样的情况到此为止了。我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等你啊！社里给我放了一个月长假，我定了去西藏的机票。明天一早的飞机，怕早上来不及跟你说嘛！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想我大概是有做演员的天分的，临场发挥这么出色，谴词流利，语气欢畅，全然没有练习时的磕磕巴巴。我微笑着，看着舒展颜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好啊，你也很久没有休息了，现在去西藏正是好时间呢。好好玩！”笑容比我还要平和。虽然知道这话，这笑，不是出自她的真心，我的心还是难以抑止的一阵刺痛。我，还有舒展颜，两个人仿佛舞台上不算优秀的演员，带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用可能表现出来的最平静的笑容伤害彼此。我自认定力不够，两个回合下来就落荒而逃，“呃，明天要早起，我先去睡啦！晚安，再见！”挤出最后一个笑脸，我钻进自己房间，门一关上，便滑落到地板上，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劲啊。好在，明天就可以走了。我说去西藏旅行倒也没骗人，只不过，我只订了单程的机票，下一站会是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把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放在一张活期存折上，我想，我大概要辜负主编大人的一番好意了，天高地阔，我哪儿都去得，唯独不能留在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一个我爱着的，却又是不能爱的，舒展颜！

我想我真是个天生的，没心没肺的王八蛋，这么一番折腾以后，尽管心事重重，尽管愧疚难当，我还是一觉睡到闹钟响。拖着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我走出家门，路过一楼邮箱时，我想了想，把家里钥匙塞了进去，她看了也就明白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塞上耳机，我昨天刻意在MP3里放的英式摇滚开始呐喊，这不是我喜欢的曲风，因为太吵，会让我不能思考，但现在来听，却是正好，我今天不需要的，恰恰正是思考。清晨的机场高速已经是车流滚滚了，我坐在出租车里，皱着眉头，听着不怎么喜欢的音乐，吵得连发呆的机会都没有，不能不说，吴小喇叭的推荐还真不是盖的，完全达到了我的标准，不晓得她一天到晚听这些，为什么没有聋掉。司机师傅似乎在从后视镜里观察我，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一幅想说什么不敢说的样子，可我实在没心情搭理，假装看窗外风景。直到机场，胖乎乎的司机师傅收了钱，打了票，终于忍不住似的对我指指耳朵，我拔下耳机，他才叹了一口气，“姑娘，跟人闹别拗呐？手机都响了一路的，你也不接！”我掏出手机，可不是，20多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一个人。我摇摇头，谢过师傅，但并不想打回去。我昨天，是笑着跟她说的，晚安，再见！那么，就把这一幕留到最后吧。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地唱着歌，梁静茹的勇气！可是，我是一个胆小鬼，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把手机调成静音，我继续用摇滚乐折腾自己的耳朵和脑神经。时间卡得有点紧，我办好登机手续，急冲冲拎着旅行包，走向安检口排队，再过30分钟，我就可以飞离这个城市，所有快乐与悲伤，都会随时间化为尘埃。舒展颜，一定会拥有明亮幸福的生活，而我，也会在某个地方，永远祝福她。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我捏着拳头，重重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过了安检门，继续努力作心理建设，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有些恼火地回头，是一个挺有知识分子气质的大叔，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有点莫名，摘下一边耳机，“小姑娘，耳机听音乐这么大声可不好，会伤害耳神经的，你知道不，耳朵里的听觉神经是很脆弱的，一旦损伤，那就是不可逆的哦！”我挤出一个笑容，好歹大叔是好意不是。“耳朵是要用一辈子的，要好好保护，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折腾自己的身体！”我的笑容快有点绷不住了，大叔有唐僧的气势呢，可我要赶着上飞机呀！“后面的人是在叫你吧？喊了好一阵了，你看你带着耳机，听都听不到。”我差点没跌倒，大叔，你能不能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前面讲啊！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回头望去，果然是舒展颜，我的笑脸彻底僵住，她跑来做什么？

被拦在安检口外的舒展颜虽然喘着气，可神色平静，默默看着我，很难想象从不大声说话的她是怎么在嘈杂的机场里呼唤我名字的。舒展颜掏出手机，冲我一扬下巴，我也老老实实摸出手机，当然又是她打来的电话，把听筒放在耳边，感谢高科技，隔着五六米和一堆人，我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迟疑地“喂——”了一声，她不等我开口说话，“常欢喜，有件事要跟你说，”她依旧那幅波澜不惊的表情，好像提醒我出门要带伞一样的语气，“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我心跳开始加速，“什么？”她却停下不说话，顿了足有半分钟，“不管你去哪个鬼地方旅行，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家里！”我张着嘴，来不及反应，电话已经挂断了。她看着我，突然笑了，然后张嘴，“傻瓜！”虽然听不到，口型却再明显不过，挥挥手，转身扬长而去。我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呢？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你又何苦来招惹我？不管心里怎么苦，却是笑着说再见的！那样才是我设想中的分别啊！你这样，叫我怎么离开？更过分的是，明明知道我笨，还不把事情说清楚，她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我坐在机舱里，拼命打着电话，可是，仿佛是在报复我之前一直不接她的电话，舒展颜对我的电话也采取了不接不挂不搭理的策略。“小姐，飞机就要起飞，请您关闭手机电源！”在空姐亲切的笑脸的注视下，我悻悻关上了手机。直到飞机脱离地面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我真是个不遮不扣地呆子，干嘛上机呀？直接追回去问清楚不就好了。可现在，我无奈地看着飞机穿过云层，我要是喊着下飞机，会被当成神经病还是恐怖分子呢？其实，我不过是个傻瓜。

西藏的天空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澄澈，蓝天白云，我却失了所有看风景的兴致，舒展颜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旋，她说，不管你去哪个鬼地方旅行，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家里，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笃定我无论跑多远，最后一定还是会回到她身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