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虽然没有特别去关注，可舒小姑娘的名字还是时不时地会出现在我耳边，法律系的舒展颜，拉得一手好琴，人也出色，还在学生会里担任干事，我笑眯眯的，听着关于舒小姑娘的各类小道消息，看吧看吧，我的放手是多么英明神武的决定啊！舒展颜可是很能干的，她才不需要我照顾呢！就眼下的情景，倒是她比我还适应这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嘞。到底在同一个学校里，我们偶尔还是会见见面的，看着舒展颜成熟自信对我却有些生疏的样子，再想到刚开学时她连去洗衣房都要叫上我的青涩模样，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唔，这就是成长啊！唉，我俩的关系太特殊了，就连最亲近的朋友，我也只说我们是“亲戚”，想来，她也是一样的，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第一个寒假，我就没有回家，在一家超市找了个推销员的临时工作，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从上大学起，我就要慢慢离开原来的家，爸爸已经有他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而我也要开始我自己的人生了，我自己一个人的。老爸接到我的电话，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大概也知道我的心思，可是，他已经没有立场要求我继续做他的贴心小棉袄了，从我8岁起，他就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力。我个性从小就很独立，老爸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交待我多照顾一下舒展颜，我这才知道，舒小姑娘，居然也没有回家！我有点吃惊，据我所知，舒小姑娘可是和她姐姐相依为命，舒老师亲力亲为一手养大的，感情应该很好才是。但想起那年暑假，舒老师的一记耳光，和舒小姑娘的“与往事干杯”，我又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呵呵，看来，念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得我们两个自己过了。
想到舒展颜要留下来居然没和我打招呼，我有点郁闷，不过想想自己也没和她说过不回家的事，心里也平衡了。打电话以后才知道，她联系了一个酒店，每天在大厅里拉琴，上下午各两个小时，喵喵的，干的活比我轻松不说，挣得钱也比我的多多了。我每天在超市挤着笑脸向顾客推销牛奶和火腿肠，死皮赖脸地求人家品尝样品，闲的时候还要帮忙抗箱子，一天下来累得半死，挣的钱也不过是舒舒服服呆在大厅里拉琴的舒展颜的一个零头。不公平啊不公平，可是，谁叫咱没有一技之长呢，我也只能认命，咱就是个干苦力的！原以为学校里的春节会很冷清，可没想到留校的居然不少，大部分是家境困难的学生，学校还特地让食堂做了免费年夜饭，三十那天晚上，我和舒展颜挤在大食堂，和一大帮同学一起吃着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可也算是丰盛的晚餐，看着一年比一年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席间还有学校领导一脸慈祥地劝慰我们，不要想家，不要担心来年的学费生活费，你们都是优秀的学生，只要努力学习，好好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将来必有大出息云云。我和舒展颜面面相觑，怎么算，我俩也算不得“贫困大学生”，过年前，老头子还往我们俩的卡里打了不少压岁钱，想到平白蹭了学校一顿饭，我不禁有些脸红，舒展颜不知是怕胖，还是也不好意思了，反正我俩齐齐停了手，没有继续和同学们一起风卷残云。几个高年级的学长热心招呼着我们，尤其是舒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羽绒服的舒展颜，在我看来，是整个食堂里最亮眼的存在。舒展颜大概有些不厌其烦，看我也没吃了，索性拉着我，落荒而逃。
舒展颜的床比我的干净整齐多了，起码自从放假，我就没有叠过被子，加上满床扔的书啊、磁带啊，零食啊，我每天睡觉，都能从被窝里掏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宿舍里也没人了，更是肆无忌惮，连卫生都懒得打扫。舒展颜这边就不一样啦，收拾得井井有条，屋子里连片灰尘都看不到，看来她这半年大有长进，很能照顾自己生活了。我感觉自己像视察小孩生活的家长，东张西望的，既有感慨，又有欣喜。
按照家乡的习俗，我们小辈三十晚上是要守岁的，所以打过报平安的电话后，我俩窝在被窝里，守着宿舍里配的14寸小彩电，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闲聊。新年，就在我们两个昏昏欲睡，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中，静悄悄的来临了。一夜之间，我们说的话，比过去六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当看见窗外的天空终于亮起来，我和舒展颜再也撑不住了，倒头便睡，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倒也挤得蛮暖和的，这一觉，睡得很香。
这是我和舒展颜第一次单独过春节，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也是我们最后一个，平静的春节。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我本来也不是个热爱学习的人，过去学习的全部动力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能离家远一点，如今这目标也实现了，我自然对学习开始得过且过，很多精力开始放到打工上去，那种在超市里做推销员的没技术含量的工作再也没接了，我仗着中学的语文功底不错，在一家出版社做兼职编辑，做些改错别字之类的简单工作，又在一家小网站做美工，该上的课也没敢逃得厉害，忙忙碌碌的，倒也过得很充实。我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生活费不动用老爸给的银行卡了，这让我也挺骄傲。舒展颜那边好像也差不多，她拉一手好琴，外形也漂亮，偶尔去饭店什么的卖个艺，收入比我强多了，不过她经常还要参加学生会之类的社会活动，每次见面，我俩都是行色匆匆的，打个招呼就闪人了。
暑假我俩又都没有回家，那可是打工的黄金季节，不过我最后一个星期利用假期挣的钱，跑到敦煌玩了一圈，再次晒得黝黑。这让我有些怀念远方的外公外婆，他们在我念高二时就先后去世了，舅舅们到底又隔了一层，我的至亲，如今只剩下老爸一个了，我开始考虑，下个春节，要不要回家看看去。可还没有等我考虑清楚，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彻底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十一月的深秋，是学校最漂亮的季节，金色的银杏叶经常铺满一地，使得平凡的校园马路，成为名副其实的黄金大道。我每日踩在沙沙作响的树叶上，享受着秋日温暖的阳光，总觉得自己随时都能踏风而去，自由地翱翔在高远的天空。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那样的心情，也只是我珍贵的记忆了。我永远记得，十一月二十三号，我一个室友的生日，我们玩闹到很晚才回到宿舍，睡得香甜时，我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是舒老师打来的，这让我有些不安，舒老师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从来不会超过十一点半睡觉，可是，我就着走廊漏进来的灯光，发现这个电话是在12点40打过来的。舒老师的语气很平静，问了我的学习和生活，又问了舒展颜的情况，她解释说，舒小姑娘她们宿舍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然后嘱咐我好好学习，注意身体，又言辞恳切地托我好好照顾舒展颜，说她从小没吃过苦，性格上有些娇气，承受不了压力云云，我听得一头雾水，咱还是独生女呢，咱也没吃过苦啊，咱也很娇气啊，咱也没承受过压力啊，不能因为我亲老妈过世了，就把我当小强吧？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通电话的严重性，因为担心吵醒同屋的室友，我压着声音，嗯嗯啊啊，只是听着，没怎么说话，最后，舒老师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也只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就挂断了电话。我愣了一会儿神，给老爸打了手机，是关机的，给舒小姑娘宿舍打，果然没人接，不知道是没人在还是扯了电话线。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还不到20 岁的我，根本扛不住瞌睡虫的袭击，挠挠脑袋，在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沉沉睡去。
很早的清晨又是被电话惊醒的，因为心里有事，我在电话声响起的那一刻便直挺挺地跳了起来，抢着接了电话。电话是老爸打来的，语气很不对，我心里扑扑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后脑勺的那根筋都抽痛起来，舒老师在家吞安眠药，放煤气，死老头凌晨回来才发现，现在送到医院抢救，生死不知，但是情况很危险。我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个绳索套在脖子上，舒老师，我对她最深的记忆，还是刚念初中时，那个骂学生时自己也会脸红的年轻老师。然后呢，给我补课时心不在焉的舒老师，和老爸接吻时一脸幸福的舒老师，婚宴上神采飞扬的舒老师，结婚后细心照顾我们的舒老师，以及，一天一天，开始变的不那么快乐的舒老师。一幕幕往事，在我眼前闪过，我有点发晕，拿着电话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爸兀自在那边喋喋不休，什么没想到她会真的作出这样的傻事来，只是和她吵了一架，出去散个心……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只问通知舒展颜没有，老爸诺诺半天，说他打电话没人接，我狠狠撂下一句，“你好好照看舒老师，要是出了事，就等着给人赔命吧！”摔上电话，便冲出门去。
宿舍楼的门刚打开，还站在门边的舍监阿姨讶异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呢，算了，反正也是长衣长裤，懒得换了，我咬咬牙，继续往外冲，深秋清晨冰凉的空气刺激得我直打哆嗦，开始早锻炼的同学来来往往，都很奇怪地盯着我看，我什么也顾不上，汲着拖鞋，一路狂奔。冲进舒展颜她们宿舍时，大部分人还在睡着，但舒展颜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往电话上插水晶头，我指着电话，气急败坏，“为什么把电话线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