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早几年新婚燕尔，老爸心疼年轻的妻子，加上家里有两个小鬼，还算老实，可年头一长，我又去住校了，他那身花骨头不痒痒才怪！这不，周末回家的我半夜睡得正香，却被一阵压低了声音的吵架声弄醒了，夜里安静，所以听得分明，不正是老爸和舒老师？“常向南，你对得起我么？”唔，这话，我小时候也听过嘞，不过说这话的是我那已经走了的娘亲。“我不过是应酬一下，你至于么？”没长进的老头子，还拿这句话骗人呢！“应酬？应酬会把唇印弄到领子上？”天哪，老爹，你也算是在花粉丛中打了半辈子的滚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我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隔壁舒小姑娘的房间“啪”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地上了，吵架的声音嘎然而止，隔了一会儿，听到老爸他们房间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了，然后是书房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了。不用想，臭老爹被赶到书房去睡了。我撇撇嘴，不关我事，明天回学校了，翻个身，接着睡。
到了高二的暑假，却是名存实亡，我只有不到两个星期的假期，但说实话，我宁可学校不要发这善心，天天待在学校做习题，也比回家感受尴尬气氛来得强。我是老爸的亲生女儿，于亲情上应该站在他这一边，可看看老爸做的破事，我又觉得应该同情“弱者”舒老师。因为身体一向不是太好，舒老师常年在吃些稀奇古怪的补药，我知道她想给老爸生个孩子，可是她大概不会明白，就算有了孩子，她一样拴不住花心老头常向南，要不我怎么会在8岁就变成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做常向南的女人，要想活得不累，就得想得开，睁一眼闭一眼随他闹，等他累了再回家---简言之，常向南需要的不是老婆，是老妈子。可要想劝慰有点死心眼的舒老师，也不是我这个“后女儿”能做到的，何况，异地处之，这样的老公都该被我阉了三百回了，我又有什么立场来安慰她呢？曲线救国找舒小姑娘？那就更别提了，我和她聊些别的还好，一谈到我老爸和她老姐的问题，那是必吵无疑的，看得出，舒小姑娘对我家老头子的行为可并不满意。
好不容易假期快熬完了，老爸和舒老师大概顾及我的面子，两个人的神色虽然有些不合的迹象，却也没有出现激烈的冲突，舒小姑娘倒是经常不见踪迹，但我在家里是辈分最小的那个，谁也管不着，再说了，我也不想管。临到开学的前一天，舒老师还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平心而论，舒老师这后妈当的还真是厚道，从没克扣过我的零用钱，对咱也是一贯的和颜悦色，客气周到，当然啦，咱也是好孩子一个，既不做那挑拨之事，对舒老师也极其礼貌---这大概也是我和老爸感情不算亲厚有关，和一般有后妈的小孩不同，我从来没觉得舒老师把我老爸抢走了，叹气，这样的老爸，谁爱要谁要吧。
原本还算愉快的晚餐，被一通突然打来的电话打断了。老爸一接电话，没说两句，就饭也不吃，抱着手机神色紧张地钻进了书房，舒老师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就连我都听得出，这通电话绝不是什么工作上的往来。一顿晚餐草草收场，老爸拿上车钥匙就想出门，却被舒老师挡在门头，我见情况不妙，借口收拾东西就溜回了房间，眼角瞥到舒小姑娘面色阴沉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客厅里的争吵越来越大声： “人命关天，我不能不管她！”“小女生的把戏你也信？她这次威胁你去看她，那下次威胁你离婚呢？”“容容你要讲道理，我从来没有……”“常向南，你搞清楚，你是要这个家还是……”肥皂剧啊肥皂剧！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不齿老爸的智商，小姑娘搞不定还要被威胁，家里闹得一团糟，他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猪身上去了。“我不跟你吵！”砰的一声，说不过的老爸跑掉了，真是老招数。
舒老师好像在哭诶，要不要出去劝一下嘞？呃，我的身份比较尴尬，别被迁怒了，还是老实呆在屋里的好。过了一会儿，舒小姑娘开口了，是啊是啊，你们俩亲姐妹，劝你姐姐想开点吧。嗯？情况不对，好像吵起来了，我跳起来，贴在门边仔细听。“姐，你不要这么作践自己了，离婚吧！”“你小孩子懂什么？”“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我们自己有手有脚，难道还要靠他养活？他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手，姐，难道你就真的这么贱？”哎，舒小姑娘，你这就不对了，你姐和我老爸的感情还是很真挚滴，你这不是侮辱了你姐姐么？果不其然，片刻的安静之后，一记响亮的人肉锅贴声吓了我一跳，连忙开门准备劝架，我可不想在我家出现什么家庭暴力。舒小姑娘捂着脸，一脸愤恨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随时要发飚的样子。这几年，就我所知，舒老师从来没碰过她妹妹半根手指头的，这次出手就是这么一下，舒小姑娘能受得了才怪！我冲过去，先把舒老师拉到沙发上坐着，再走过去打算让舒小姑娘回房间冷静一下，还没碰着呢，就被她挥手挡开，一拉门，人就冲出去了。我听着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远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好了。死老头，都是你干的好事，结果要我来收拾！
我看看呆坐在沙发上的舒老师，想了想，还是溜回房间，这滩浑水咱也不趟了！躺在床上，拿着一本物理习题集，我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死老头不用管，舒小姑娘还穿着拖鞋呢，身上也不晓得有没有钱，这么跑出去，天知道会不会出事，她可是从初中起就具备了招蜂引蝶惹麻烦的倒霉体质。瞅瞅窗外，和我们家的压抑气氛一样，天空也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光雷鸣，夏夜的暴风雨向来是说来就来的。正在床上心烦得打滚呢，有人敲我的房间门，家里只有舒老师，她找我干嘛？
大概是因为快下雨了，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我混杂其中，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和周围的人不同，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刚才，舒老师红着眼睛请求我帮忙把舒展颜找回来，我二话不说，拎着把雨伞就冲出门了，可跑到街上了，脑子才反应过来，我根本就不知道舒小姑娘跑到哪里去了，人海茫茫，这怎么找啊？我对她现在的同学朋友也不熟悉，天知道她会跑到谁家去。没有办法，我只能沿着到学校的路上慢慢寻觅，念初中那会儿，舒小姑娘喜欢逛这条路上的书店，她姐不让她看的那些“闲书”，她都是在书店里蹭着看完的。可是，估计她这时候也没有心情逛书店，我一路走过来，压根没瞧见她的身影。
一路走到学校，因为是假期，大门自然是紧闭的，可我看见小门开着，门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心里咯噔的一下，信步走进了久违的校园。两年没来过了，学校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连教学楼边上的树都没长高的样子，啊，可能是因为我个子也长高了些吧。教学楼大概粉刷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新一点，可实际还都是原来的老楼。天色已经很暗了，学校里没有一间教室是亮着的，看起来有点阴森的感觉，可不是，听说原来是医院呢，保不齐有些个孤魂野鬼，人真的喜欢自己吓自己啊，我念初中时可听过不少“校园怪谈”，哆嗦了一下，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壮着胆子朝高中教学楼走去，一层逛到五层，没人！正考虑要不要去图书楼那边看看，雨却落了下来，我干脆冲到最近的初中部，晃到三楼，想看看过去的教室，才到楼道口，突然闻到一股酒味，明明没有看见舒小姑娘的人，我心里却一下踏实下来了，终于找到了。
教室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人影，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我慢慢走过去，可她连头都不抬一下，真没有危机感，也不怕是坏人。地上有个酒瓶子，喝了快一半的样子，我拿起来看，二锅头，56度，嗬，她倒是好酒量。
“能走不？”舒小姑娘整个脑袋都趴在胳膊里，看不到表情，我只能拽拽她的衣袖，好声好气地问，怎么说，她也是因为我那个不争气的老爸才和姐姐吵架的，理亏的是我们常家。舒小姑娘不理我，继续埋着头，我也只好继续摇她的胳膊。可能被我搞得不耐烦了，舒小姑娘突然一掌挥过来，把蹲在她跟前的我推了个人仰马翻。我狼狈地半躺在地上，只能暗自庆幸这里离楼梯够远，要不摔个半身不遂可冤死了。舒小姑娘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来扶我，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真的哭了一场，我赶紧爬起来，就势坐在她跟前，“那个，你别生你姐的气了，她担心你，叫我来找你。”舒小姑娘摇摇头，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真不公平，人漂亮，哭起来也好看。我记得我小时候很爱哭，有一次老妈实在不耐烦哄我了，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拽到镜子跟前，指着镜子说，“快看，丑八怪！”我往镜子里一瞧，一张哭得变形的猴子脸正瞪着我，我哭得更厉害，然后不幸地发现，镜子里的猴子脸也咧着嘴，变得更丑了。我哽咽着收了声，老妈拿帕子仔细给我搽了脸，又指着镜子，“瞧，这下好看多了！我们家欢喜啊，笑起来最漂亮，哭起来可难看了！妈妈喜欢漂亮的欢喜，不喜欢丑丑的欢喜，所以欢喜以后不能哭哦，要不人家喊你丑八怪。”从那以后，我真的就很少落泪了，妈妈过世后更是如此。想到老妈，我也有些黯然，死老头子，你欠了多少债！舒小姑娘哭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愣愣地看着雨，“我怀念初中以前的生活，可是，我也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