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推波（上）（1 / 1）
康明辉已经离开“兰姿”好一会儿了，颜真也早就开始例行的检视，傅天磊窝在颜真惯常坐的椅子里，莫名的心惊肉跳——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康明辉不请自到？当然，他是经理、这是他的地盘，他愿意来几次、来多久，没人管得了，但是他这两天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吧？比他前几个月出现的总和都高！虽然颜真看到他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回个礼，最多也只是“还好？”“还好”这样不痛不痒的话，但这两个人的交流看在他眼里怎么就那么刺眼呢？好像他们之间有种外人渗透不进去的默契！这样的发现让傅天磊觉得糟透了！经过这么长时间，他以为离颜真最近的人就是他了，颜真的缴械投降也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可是康明辉一出现，颜真马上就变得和平日不同，面对康明辉时的微笑都像凭空多了许多内容，这不能不让傅天磊郁卒。长久以来，他以为按他的阅历和年龄，决不会再象青涩少年乱吃飞醋，更不会去吃一个过去时的醋——颜君那次是意外，不能作数。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他还是低估了康明辉，康明辉在颜真心中的分量，也许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只要康明辉一回头，就足以让他对颜真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变得不堪一击……
感觉到粘在后背上的目光根本没有移开的打算，颜真头疼，傅天磊这两天的变化，她不是没有察觉，她甚至都能猜到和康明辉有关，坦白说，她起先是有些庆幸的¬——在此之前，傅天磊时不时就说些语义双关的话，她都快招架不住了，还有动不动就拉着她的手，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习惯了”，气得她只好说“我权当是日行一善，免得让老人家觉得被嫌弃”，这才让他得意的笑容僵成面膜……现在，他的话是少了，却老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打量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真是好笑，他是她的谁呀？她为什么要对他心虚？不错，她是没说康明辉找过她的事——原本想说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说了就好像许诺了他什么，所以就压下了，等后来再想说的时候，又觉得这关乎康明辉的自尊，还是不说比较好，所以……不过，这是她和康明辉之间的事……对了，这是她跟康明辉之间的事！跟傅天磊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告诉他？他又凭什么不高兴？颜真像是被愚弄后的恍然大悟，顿时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地一转身，居高临下瞪着赖在椅子里不动弹的人，“你想说什么？”要不要把手叉到腰上？那样能显得气势足一些……
傅天磊连坐姿都懒得变，“谁说我想说话？”
一看他那种懒洋洋的的眼神儿，象在说她不可理喻，颜真立时气短，她总不能说是她觉得他有话要说，“那你老看我干吗？
傅天磊撇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半死不活的口气，气人的威力却不小，颜真在脑子里把能想到的骂人话全都过滤了一遍，除了骂不出口的，剩下的都是不足以解恨的，无声地剜了他一眼，颜真准备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结果傅天磊在她扭头的瞬间出声：“我只想知道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颜真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我只知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来桂花油’！”说完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傅天磊用《红楼梦》里的话，她也用，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她都不知道怎么冒出那么一句！
“我问你话呢。”傅天磊没笑，“几时？”
“什么几时？根本没有影儿的事，我哪知道‘几时’？”本来都打定主意不跟他说了，让他一问，还是不由自主就接茬儿，颜真气自己的立场不坚定，却没想到更重要的是忘了对傅天磊的问话装傻，结果在无意中透露出了什么讯息。
她没意识到，傅天磊可没忽略，坐在椅子里把她的话消化了一遍，疑虑就烟消云散了，心情愉悦地一跃而起，“我相信你！”如果不是怕吓到她，真想捏捏她的鼻子！
颜真结舌，哪来的莫名其妙的话？“你相信我？什么？”
傅天磊瞅着她，不想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什么都包括在内，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一看傅天磊说完就往门口走了，颜真不由喊出声儿，“你上哪儿？”傅天磊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那么笑？还有她心里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好像落进了别人的掌握？
傅天磊在门口回头，“你关心吗？”看颜真要变脸了，他正经了些，“不是，我只不过是想问……”一看颜真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他的沉吟突然绽成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舍不得我走？”
天哪、地呀、还有子啊，赶紧带他走吧，颜真祈祷，再让他胡说下去，她就算没气死也要窘死了！
傅天磊贪婪地看着她每一个表情的变化，确知这个女孩子的喜怒哀乐就是他以后人生的晴雨表了，也许她还不想面对现实，没关系，就算是一块顽石，他也会把她慢慢滴穿，“我和周叔在工作室那边有点儿事儿，下午回来，尽量早，不让你等太久！“傅天磊大笑着走了，颜真自己在店中呆立，傅天磊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理他，让他阴阳怪气的好了，于她又没有损失！
赌气发够狠了，还是不能不想他的话，越想越觉得羞也不是、恼也不是，颜真又发了一阵呆，终于只能无可奈何地失笑……
缘深浅（五十六）
“天磊，有个事儿你考虑过没有？”
“什么事儿？”傅天磊没停步没回头，知道周叔能跟上。
“把你的工作间搬到银星来，”周叔一本正经，“省的没事儿就往这边跑，一天能跑好几趟，多辛苦！”
傅天磊起初以为是正事，还很认真地听，等听出周叔的揶揄，立时就笑了，一点儿也不尴尬：“不辛苦，不辛苦！没听说距离产生美？我要老在这边晃，只怕早就被人撵出去了！”
周叔也笑，“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进展？”
“什么进展？”傅天磊笑得心无城府，心里已经设防，因为突然想到了周叔的半个家长身份，他不敢掉以轻心。
“你小子跟我耍花枪？”周叔不满。
“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傅天磊也不抵赖，他们这些家长在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从前两年开始，他们就以解决他的终身大事为己任，开始还很含蓄地旁敲侧击，后来是威逼利诱，到现在都恨不能在他头上插根稻草直接叫卖了，只要听说他和谁走得近些或者谁家有“年貌相当”的女孩子，保证有七大姑八大姨自告奋勇地去做“包打听”，傅天磊还真就搞不懂了，他才28而已，顶多能算十一、二点的太阳，正是好时候，老娘她们干吗急不可耐要清仓处理的架势？再说他早就自力更生，又不多吃多占家里的口粮，怎么就非得把他往外撵？归根结底，恐怕还是“家长们”闲极无聊要找点儿事做才是真的！他才不会心甘情愿做他们的提线木偶！以往这样也就这样了，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跟着瞎掺和，别八字还没一撇先让她们给搅和散架了！
“天磊，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看出傅天磊的戒备，周叔为自己叫屈。
傅天磊回头笑笑，不说话，笑得周叔赶紧声明加保证，“这次我真什么也没说！”一看傅天磊怀疑地挑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实底儿，“我就跟你宋姨说过颜真不错，再没说别的！我还嘱咐她别告诉你妈！”看看傅天磊的表情，有点儿不放心，“要不我再嘱咐嘱咐她，就说你和颜真确实没什么事，千万别告诉你妈？”
傅天磊皮笑肉不笑地瞅瞅周叔，“您省省吧！别‘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了！”他相信周叔的能力，所以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在这件事上，周叔历来不吝于扮演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傅天晶给我发了个E—mail，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孩子，想听听我的意见，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天磊，你当然知道怎么说！你放心、放心，颜真的事儿，周叔什么都不知道，打死都不知道！那个天晶那儿……”
“看情况再说吧！”傅天磊端架子，有杀手锏的感觉真好啊！
周叔明知他在拿乔，却投鼠忌器不敢惹，他现在的全部愿望可是早日含饴弄孙，“天磊，你和颜真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打住！周叔，求你！你什么忙都别帮就是最大的帮忙！”傅天磊的十二分认真让周叔很受伤，“你别不知好歹，我可是真心要帮你……”
“不用！我自己能行！”开玩笑，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可是校草一级的人物，就算现在‘沦落’了，没那么多人前呼后拥，他也用不着别人帮着追女朋友！
“你自己能行怎么还用我教你骑自行车？”周叔不客气。还说什么为了健身，骗的他信以为真，呼哧带喘地跟在他大少爷后头把着车，大夏天的，他容易吗？结果倒好，他老大不小想起学是为了陪人家小姑娘骑车！
“周叔，你这记忆力够好的！”傅天磊挖苦，不过还是有些得意，别看他是现上轿现包脚，一周的速成训练还是很有效的，颜真再也想不到他以前根本不会骑车，“你用不用我给你和颜真约个时间，你把这事儿从头……”
“你少来！我这不是替你着急？！你看看都多长时间了，颜真对你还是不冷不热的，你就……”
“行啦，周叔，别皇帝不急那啥啥急了，我自己有数！”为了佐证，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是在用计，你别坏了我的事儿！”
“用计？”周叔不大信，“这叫‘围魏救赵’计还是‘欲擒故纵’计？”
“这叫‘温水煮蛙’计。”傅天磊信口胡诌。他说的煞有介事，唬得周叔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回想，“三十六计里有这么一计吗？”
“这是第三十七计，就是把水逐渐加温，让青蛙慢慢适应，等她觉得形势不对的时候，再想蹦出去就已经来不及了！”傅天磊解释的很耐心，周叔咂摸咂摸，醒过味儿来，“你小子！”笑骂了一句后想到了什么，“天磊，你和颜真……季小姐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傅天磊淡下了笑容，他从来就没回避过什么，依季玉婷的悟性，她不会不明白，“等她这两天回来我再正面跟她说一次。”
周叔拍拍他，“别伤了人……”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多余，就再拍了拍傅天磊，傅天磊一笑，率先进了“兰姿”，然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