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转（四）（1 / 1）
雪里纱站在神社的山脚下，仰望着上方延伸在雾气中的阶楼，一千八百七十六级石阶就在眼前。而她身上，茶色绢绸，长振袖，短布袜，细腰带和窄腰带，束带，衬垫，从头带脚，都妆扮得一丝不苟，态度严谨。
小蛇盘坐在她肩上，忧虑地看着她。嘶～～～主人，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她唇角噙笑：“阿万，我的力量完全不能帮到姐姐妈咪什么，也不能让她苏醒过来。但我想……至少，我可以做些什么。即使帮不上什么忙，应该也不是徒劳无功的。姐姐妈咪应该也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吧……”
雪里纱提起裙摆，踏上一阶石段，屈膝端跪，恭恭敬敬地行礼。一级，二级，三级……
第一千零七级时，雪里纱抱膝坐在石阶上，稍事休息。她的脸色已经是绯红，全身湿透，疲惫不堪。饶是不同于寻常人的体力，也受不了这一份漫长的痛苦。仰头看看那远在头顶的门楼，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里面一颗心怦怦乱跳，很是难受的感觉。
阿万～还剩下多少级石阶？呜～～～感觉还是好远的样子！雪里纱苦着脸，与悠哉游哉的小蛇对视。
小蛇白了她一眼：嘶～～～主人，我又没学过算术，怎么知道还剩多少阶！
阿万，那你记得我刚刚数到第几级了吗？她低着头，使劲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嘶～～应该是第一千零七级。如果我记的没错的话。
真的？雪里纱怀疑地看着它，它又白了她一眼：嘶～～不信拉倒！之前几次跟你说你也是不信，又重头来过，这次还想重头来过？！我可不想理你了！小蛇溜下地，滑到一旁的路灯下，盘了盘蛇身，闭目养神。
嘶～～～主人你要是想重头来过的话，我在这里等你吧。它再也不理她。
雪里纱瞪着它，努力瞪它。阿万～～你起码的一点点与主人同甘共苦的忠诚都没有！！！
嘶～～你自己笨到无可救药，干我什么事！谁叫你不信我，要自己重头数起的？累成这样活该！没见过比你更没出息的半妖了！小蛇懒懒吐着蛇信子，瞄了她一眼，又继续休息。
呜～～～～雪里纱又恼又怨，看看蛇宠，看看阶楼，最后还是决定重新来过。因为太在意，所以不敢犯一丁点的失误。万一她的诚心不够的话，那祈福木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蛇眼睁开一眯眯，目送着茶色身影远去，蛇口张开，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小蛇若有所思地看着昏沉的夕阳，明天早上便要手术了，那个人真的会昏迷下去吗？
它也是很担心的。
当雪里纱终于完成全程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她看着那熟悉到令人感动的日式建筑，潸然落泪。阿万，我终于成功了！！！呜～～撑着沉重的身体，她一点一点往大殿挪去，不过走出去几步，便摇摇欲坠，居然扑倒在地，眼前一黑随之晕了。
嘶～主人……太累了吗？已经累过头了……蛇信子一直舔上她垂落的睫毛，她却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平和。
小蛇在她身边溜来溜去，非常焦急。正在彷徨无措的时候，天生的蛇类危险直觉让它自动蛇腰一扭，用力窜到少女长发里。自密黑的发丝里往外望，只见一双洁净无尘的靴子。目光上移，接触到那双清冷的金瞳，小蛇感激涕零。
亲人呐～～您可出现得太及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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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纱是在熟悉的暖暖的香香的被窝里醒来。睁开眼睛前先习惯性地耸耸鼻尖，淡淡的樱花气息弥漫在鼻腔胸臆间，一时有些迷糊，现在并不是樱花季节怎么会……倏然瞠大眼睛，紧接着大眼里溢出泪水，怔怔地瞪着榻榻米边坐着的雪衣男子。流银长发绝美容颜与自己心心念念的父亲一般无二，但是清冷金瞳微弯眼角却是煞月丸独有的。
雪里纱伸出手去，呢喃落泪：“小丸哥哥，你回来了……”对方拉住她的手，合在掌心里，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神极是温和地看着她。“瘐了。小纱。”他的冰凉慰贴着她的脸颊，只说了一句她瘐了。
呜～～雪里纱扑进他怀中，嘤嘤哭起来。“小丸哥哥，你快点去看看姐姐妈咪吧，姐姐妈咪睡了好几天了，都不理人家的～～你叫她醒过来看看小纱吧～～呜～～～小丸哥哥，姐姐妈咪是不是不要小纱了～～她是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就不要小纱了～～～”
他轻轻拍着怀中少女的背，安心的气息包裹了她全身，她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仍拽着他的袖摆抽噎。
雪里纱仰脸看他，咬紧了下唇，“小丸哥、哥哥……姐姐妈咪是、是不是……会死？”晶亮的泪珠子还挂在眼睫上，满脸泪痕。
“放心。小纱。”煞月丸拍拍她的头，唇角弯起极细微的弧度，眼睫垂下，看向她的目光平和如水。
“真、真的？”她固执地望入他平静的眼中，依然像小时候一般，目光直直地望入他眼底深处。
煞月丸看着少女那张不曾改变太多的脸，回忆忽然打开。
“小丸哥哥——快下来啦，我也要上去——抱我上去嘛——”茶色棉和服的女童伸开双臂，做出抱抱的姿势。雪白的小靴轻轻跺脚，和服裙摆带起微微的风，打乱了雪花飘落的轨迹。
她靠在他怀中，仰起小脸看他。“小丸哥哥，要喝牛奶吗？”
“……不要。”
“还是热的喔。姐姐妈咪帮小纱热好的，我藏在怀里很久了。”套着手套的小手费力地从怀中翻出那盒苹果味的牛奶，塞进他微冰的大掌中。
两只小手抓着他的手，把温热的牛奶盒按在他掌心。一点一点的温热漫过他的掌心，渐渐暖了心。
“小丸哥哥，小纱请你喝最爱的苹果味牛奶，你不可以拒绝我喔——”软软的童音说道。
“……小纱。”有些无奈。但是女童固执地看着他，眼里有着期盼。
他只好揭开牛奶盒，喝了一口，那甜香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淌过暖意。不经意间下落的目光看到和室里走出橘色和服的女子，微微仰起脸，温然微笑，看着树上的他和雪里纱。
“小丸哥哥，牛奶好喝吗？小纱的牛奶有温暖的力量喔——”抓住他袖子的女童教他收回目光，清冷的金瞳就对上一张眉眼弯弯唇也弯弯的笑颜。
他的嘴角弯了弯，把牛奶盒还给她。“你喝吧，小纱。”
“嗯——”她用力点头，抱着牛奶盒，一口一口地喝那温热甜香的牛奶。Kawai desu——
“为什么要请我喝牛奶？”她是他抱上树的第二个人。而屋檐下那女子，是第一个——清冷金瞳微敛，眸光里潋滟着几不可察的悲伤。
“嗯？”喝牛奶的女童顿了一下，仰起脸，粉嘟嘟的唇瓣还染着白色的奶汁。
雪里纱跟小里，真得很像……很像……
“A NO——哥哥一个人在树上，好像很孤单——一个人，总是一个人待着——小纱看了，很难过——”
那些温暖的只属于她的小小关切，仿如还在昨天一般。可是一转眼……这孩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煞月丸敛起心神，认真地朝她点头：“她不会死。”
得到兄长的保证，雪里纱破涕而笑，“嗯！小纱也要去请求神保佑姐姐平安度过手术……我要去弄祈福木牌了！小丸哥哥说姐姐妈咪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的！”从小她就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大概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煞月丸与她最崇拜的父亲长得极其相似吧。
门外响起少女欢快的声音：“我爱罗哥哥，你也回来了！啊，谢谢你的牛奶！嗯，是我最喜欢的苹果味……”
纸门推开，煞月丸闻声抬起眼来，黑色和服的苍白少年走过来，烟绿色眼眸里满是忧虑。“姐姐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连续昏迷好几天？”他揽过少年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蓬松柔软的红发里，深深嗅着少年身上阳光般干净的味道。
说到他们突然回到神社，因为双子之间的心电感应始终是比旁人要强烈很多，一直在旅行中的男子突然心神不宁，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却看到了昏倒在庭院中的雪里纱。为了安抚住看上去非常不安担心的妹妹，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少年低声问：“姐姐会没事吧？” 腰被收紧，少年身杆紧紧贴在男子怀中，严丝合缝。
“我明明告诫过他，小里的身体不适合生育。我母亲当年也差一点就……”
少年的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背，唇角微弯，安静如夜昙一般的笑意溢上俊脸。“殿下刚才不是很肯定地告诉小纱，姐姐不会死么？”顿了一下，他轻声道：“所以姐姐她，肯定不会死的。”
煞月丸抚着怀中少年蓬软的红发，转脸看着窗外夜空若有所思。“我当然知道她不会死。我只是……不想看到世上再多一个小纱。”在他额头落下轻淡一吻，不期然看到少年又红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