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蓝韵跟踪着自己的丈夫来到花园。虽然万般祈祷他是去管家那里,但柯伫戟还是走到小雅斋院门前停下。
院门不再挂锁,但从里面栓着门闩。在他叩门后不久,前来开门的还是柳筱雅的贴身丫鬟,看来小雅斋只住着她们主仆两人。只见那丫鬟冲柯伫戟微微颌首,避侧身子让他进去,随即掩上院门。两人虽然并无一句话交谈,但动作熟练流畅,蓝韵猜想柯伫戟一定经常来这里了。从虚掩的门缝里,只瞧见他们的衣角一闪,都进了屋里,
她一咬牙,微微抬高门板不让门轴发出声响,悄悄进入院子,隐匿在树后偷窥。见柯伫戟坐在堂屋里,柳筱雅给他的伤口清理换纱布,丫鬟在一旁烫壶沏茶。柳筱雅手势轻柔敏捷,不时含情脉脉的看一眼伫戟,他们还在说着什么,神态亲昵自然。
蓝韵心头一阵光火,但还是理智地压住脾气。她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见堂屋隔壁的一道门垂着布帘子,于是俯下身,利用庭院中的花草和几口大水缸做掩护,顺利潜入那个房间。
屋内摆着紫檀木梳妆台、景泰蓝鎏金熏笼、红罗帐象牙暖床,原来是柳筱雅的卧室。来不及仔细观察,忽听隔壁一阵桌椅响,他们像是朝这里走来。蓝韵慌忙藏身在一架屏风后,这架四扇黑漆螺钿屏风大概是柳筱雅用来换衣服的,精心绣制的荷包挂在屏风四角。
“筱雅,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我很好,奶奶、妈妈和爸爸对我都很好。”
“这些年来,我很少回家,你怨我么?”
“不,表哥。男儿志在四方,我不会捆住你的。”
蓝韵听到这里,从屏风的间隔中看去,只见柯伫戟轻轻搂住柳筱雅,一脸的温柔,一脸的疼惜。柳筱雅柔弱娇美的身躯紧紧依偎在他身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见一头柔亮秀发垂到腰间。蓝韵抓住一个荷包,使劲扭着:天哪,他怎么能背叛我,还是和他的亲表妹有私情!
又听他们说道:
“等她生下孩子,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蓝妹妹性格直爽,将来知道了真相肯定生气,你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那当然。哦,还有好几个月,真的太委屈你了。”
“没关系,平时我就不喜欢出门。作为你的正室妻子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我才有愧于柯家列祖列宗。蓝妹妹能怀上你的孩子,我也很高兴的。奶奶、妈妈、玥玥都对我好,怕我受伤,其实哪怕让她做正室,我都愿意的。”柳筱雅嘴里说着高兴,语气已暗含幽怨悲凉。
“筱雅,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我几年都不回家,你怎么能怀上孩子。”
“表哥,我们从小长大,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真心喜欢蓝妹妹,不然你不会这样苦苦瞒着她。哦,我不嫉妒她有孩子,我嫉妒你那样爱护她。”
“蓝韵性格很独立,别看她爱哭又爱笑的。她一旦知道我已经有了太太,肯定不甘心做一个小妾,她一定会离开我。”
“喔,怎么会呢?她都有孩子了。”
“只有等她生下孩子,她就安心了。”
……
正室!!小妾!!孩子!!
这几个字在蓝韵脑袋里疯狂的搅动着,飞旋着,阵阵天旋地转。
啊!我要疯了,我要疯了!骗子,骗子,太恐怖了,他们全家都是骗子!!
蓝韵死死咬住嘴唇,一丝血腥味在她口腔中弥散开来。指节掐得泛白,那只软缎绣花荷包终于被生生撕裂,露出里面的棉絮,大概放了香料的缘故,棉絮有点发黑。她尽管心中无比期望此刻立即聋了瞎了傻了才好,可他们的对话还是一声声继续真切地敲打上她的鼓膜:
“筱雅,我的伤口不碍事了,明天我就不来了,免得蓝韵起疑心。”
“好的,表哥。”
“这个,你收好。”
“这是什么?真漂亮,像琉璃一样。”
蓝韵忍着心里的剧痛,再次往缝隙间窥视。只见柳筱雅的削葱玉指擎着一支玻璃试管,装满晶莹的绿色半凝固体,迎着光看去,真像是一根熠熠生辉的琉璃柱子。
“别这样拿,快放进这里。”柯伫戟谨慎的把试管放进一个小小的金属管中。蓝韵知道那是危险化学品的防震防爆密封管。
“筱雅,它叫‘萤火’,是很危险的东西,你千万不能打开盖子。”柯伫戟严肃的说道:“你保管好,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许碰它。”
柳筱雅既兴奋又宽慰,赶忙答应下来。她把金属管放进首饰盒,又锁进一个樟木箱中,再把钥匙放在枕头下。
柯伫戟随后离开了房间。
柳筱雅对着梳妆镜一边露出甜美的微笑,一边悠悠的梳着头。梳完头插上玉簪,她才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卧房。
丈夫!孩子!哈哈……哈哈……真好啊,大老婆给他保管身家性命,小老婆给他生养孩子!怕她知道了伤心,怕她离开这个家!好一个柯伫戟!好一个情深义重的丈夫!!
蓝韵几乎要呕血,小雅斋才是柯伫戟的婚房,他和柳筱雅成亲的婚房!她恨不得打碎这个房间!恨不得打碎这张吊着香囊支着纱帐的象牙床!把自己的血、自己的恨都溅在这里!
她颤栗着、哆嗦着摸向枕头,把钥匙紧紧抠在掌心里。直起身体的时候,有一瞬间晕眩的感觉,眼前一片阴霾,她死命站稳身体,静静的等着那一阵难受劲过去。钥匙棱角刺得掌心发疼的时候,蓝韵睁开眼睛觉得好多了:胸口不痛了,能呼吸了,能思考了。
敏捷的开锁,拿出首饰盒,再拿出金属管。然后放回首饰盒,锁上箱子,重新摆好钥匙。蓝韵还不忘摆正鸳鸯枕,拉平锦绣被,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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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柳筱雅送她的手绢包好金属管,若无其事的走回房间。蓝韵大大方方的当着柯伫戟的面把它放进小坤包里。
柯伫戟问道:“你干嘛去了?怎么嘴上破了。”
蓝韵好似漫不经心的回道:“哦,我托王嫂买了点雪花膏,刚才去拿的时候不当心摔了一跤,把嘴唇磕破了一点。”
“你怎么搞的,让王嫂送过来不就好了。幸亏孩子没事,不然奶奶非把你活吃了。”
“吃就吃了呗,柯家吃人不吐骨头。”
“又瞎说,难道真能把你吃了。快躺着,别动了胎气!”
这一夜真是漫长,简直不知道怎么熬过去。蓝韵在灯下补缀军服上松动的纽扣,现在无论做什么,只要不用看着柯伫戟的脸,不用和他对话,都是一种解脱。可这都成了一种奢望……
“韵韵,晚上做针线伤眼睛的。”他细心地把台灯移近些,好让光线亮一点。
“没关系。你不是前几天就说纽扣松了,我老是忘记,趁今天记得,顺便把扣子都固定一下。”蓝韵不敢抬头,努力让声调自然平和,以前总觉得军装的黄铜纽扣太多,洗烫都麻烦,现在却巴不得卡其布料上全是纽扣才好。
“你真贤惠。以后我所有的扣子都让你给我补,好不好?韵韵?”柯伫戟的语气恳切真诚。
蓝韵立即想到柳筱雅精湛的刺绣手艺,她怕自己要控制不住放声尖叫了,暗中一推针尖,刺破指腹,直到猩红的血滴印上军服,才克制住激烈翻腾的情绪,含糊应答一声:“好。”
柯伫戟发现她刺伤了手,急忙把衣服拿开,埋怨道:“我说了不要晚上做,你看,扎到手了吧。”竟然把蓝韵滴血的手指含进口里,双眸凝视她,眼神中恳切的意味又深了一层。
蓝韵闭上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心思,仿佛那些彻骨的心痛、诀别的勇气会通过自己的眼神泄露出来。
深夜,蓝韵背过身子侧躺在床上,伫戟又习惯性的把手搁上来。她僵着身躯,一动不敢动,费尽心力抵抗着背上传来的温热平稳的呼吸声。这样的煎熬真累人,别人是度日如年,她现在是度分钟如年。挨着,撑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爬满全身,脑子也麻木疲倦了,不愿意回顾小雅斋的一幕,也不愿意去想未来何去何从,就那么毫无睡意的、空洞的瞪视着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柯伫戟的手臂忽然用力箍紧,呼吸也乱了频率,呼哧呼哧的,带上浓重的鼻音。蓝韵不敢回头去看他,也许他醒着,抱得那样紧,好似要把她融进他的身子里,又好似恨不得勒死她。蓝韵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竭力逼住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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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气真好,微风带着清凉的水汽从河面吹到松溪镇上,吹进柯家重重的院门、重重的帘子,重重设防的人心。和煦阳光下,柳树摆着枝条,鸟儿唱着歌谣,这样的天气不出门走走,真是太可惜了。
从衣柜中精心挑出一件月光蓝广袖短袄配靛色下裙,大襟袖口还镶滚着珍珠色的缎边,烫卷的头发用米珠发卡笼在后面。脂粉盖住了黯淡的眼圈,理智压住了崩溃的疯狂。蓝韵皓腕轻舒,正对着镜子描眉。
柯伫戟见她穿戴的靓丽华美,不禁问道:“韵韵,今天打扮那么整齐,要出门么?”
蓝韵放下黛笔,笑着说昨天王嫂买的雪花膏一点也不香,一点也不滑,她要自己去药店里挑。
柯伫戟说让阿得陪着去吧。
蓝韵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