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不堪幽梦太匆匆•下(1 / 1)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冷清啊不能冷清啊
网:。。深红宫锦浓得太过,仿佛一团凝固粘稠的血液,闻上去,似乎还有死亡的味道,苍白脸轮上一双凤眸空茫,望向子梧的眼里仿佛什么都有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她只是那样目不转睛地,惨惨地望着他,叫他心头猛然一抽,无端地觉得害怕。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发狠,杀了假铭儿再杀了我呢?”她泫然望向他,眉心紧紧蹙起。
一抹笑意挑在唇角,仿佛洞悉一切,他笑着说,“不,他不会的。”
清妩瞬时一僵,果然,他无所不知。
“妩儿。”他伸手勾她入怀,却触到她如雪冰凉的手,一瞬间冰冻直达心底,他悄然一叹,吻上她寒玉般的脸,“别这样,你说要留枕书全尸,我都应允了,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肯原谅我么?”
清妩未动,任他搂在怀中,良久,唇角才牵出一线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臣妾不敢。”眼角,却滚落一颗晶莹的泪,被子梧吮入舌尖,咸涩难当。
子梧伸手去拂她的眼泪,却觉她眸中忽闪,缓缓浮上笑意。这样的笑意,冷绝,凄绝,迫他心头一沉,果然,她开口道,“能放过冰砚么?”
子梧目光一凛,逼视她皎如明月的眸,“她是枕书的侍妾,或许尚是珠胎暗结,斩草除根,你明白么?”他微微一笑,温暖指尖缓缓描过她的如画眉目,“绝不能背叛我,若然,我定痛不欲生,携你赴死。”
清妩一语不发,只狠狠将下唇咬得泛白,双手不可遏制地发抖,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温柔时明媚如阳,狠厉时如炼狱修罗,骄傲得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背叛。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子梧捉过她冰凉手背拢在嘴边呵气,仿佛是要将自己的热量渡给她,只是,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即便暖了,最终还是要冷却。他的唇渐渐发热,落在她微凉鼻尖,滑过面颊,将她小小的耳珠含了,双手托起她秀首,亲吻愈见加深,密集印上兰唇,香颈,心口,烙下他独一无二的印记。
清妩一语不发任他肆虐,淡笑相迎,心底却深凉透人,缓缓侧首,望见那寒兰绿叶纤长探向空中,不觉失声发笑,为了皇位,为了权力,她什么都舍弃了,却什么都未曾得到。
天上一轮瘦月,照见地上一抹微影,清妩披了外衣立着,不用回头便知那人是谁,那永远微微垂首的姿态,那恪守礼数的语气,一直未曾变化。
“皇后,还请随末将走一趟。”他按剑立在阴影之下,连影子也无。
衣摆微动,裙裾生风,月光之下,她随他步步回旋,渐渐行入幽秘之境,昏黄的烛光映照整间暗室,中间只有一沓旧席,一方白麻长巾,底下露出的一绺乌发令清妩无端瑟缩。灰白的手,凌乱的发,掩面的麻,这是个死人。
“这是笙儿,末将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死在乱箭中了。”林曾航语气颇淡,却十分沉稳,伸手缓缓揭开麻布——全身上下几十处箭口狰狞可怖,整个人被戳成了筛子。
清妩不觉揪紧了衣摆,眼睛仿佛被钉死在那尸身上一般,怎么也挪不开,寒意陡然从脚底直上——笙儿既然能把铭儿交到枕书手中,必然会受到保护,就算枕书兵败,皇上也下令留下活口以待审讯,又是谁如此残忍,下手如此歹毒,不留一分一毫的余地。
林曾航见她脸色苍白,只觉心头不忍,于是迅速覆上了白麻,将笙儿的惨状罩住,他缓缓沉了一口气才道,“虽然笙儿死了,但末将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苦于毫无证据。”
“到底,是什么事。”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清妩听见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
“当日笙儿能够逃出追查,又藏在宫里,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借了她一臂之力。”林曾航淡淡垂眸,面容背光,一俱神色都隐没在昏暗里,唯有声音愈见清晰澹定。
“是谁?”
“芫妃。”林曾航悄然望向她,但见她抿唇不语,目光淡淡垂下,浓睫之下深影如扇,眸子便藏在其中不露丝毫神色,半晌之后她抬眸,眼眸如镜宁和,“继续说下去。”
他定定凝视她,眸中闪现奇异光彩,“皇后要小心右相和芫妃,当日金章一役,我在底下看得十分清楚,那一箭是右相手下亲信射出的。仅仅几日时间,这华清宫中就遍布了右相的人,行动之快,隐晦之深,就连沈……从恩和代国公也做不到。”
隔着昏黄的烛火,和密室坚厚的墙壁,林曾航终于敢抬头直视她,却因光线不足而显得面容模糊。清妩亦深深瞧他,烛光将他廷秀身姿拉出修伟影子,高大如松柏,剑眉斜飞入鬓,底下瞳仁炯炯有神,正游动着一缕担忧锁定她神色。
她抿唇淡笑,“可将军洞悉一切,还能将我带进这密室,看来右相的手段也并非滴水不漏。”
这番暗含深意的话语叫他蓦然一怔,不觉又微微低头,“末将只想护得皇后周全,并无异心。”
“我知道。”她轻轻说,不等他开口便转身离去,门外飘来她细袅语声,“葬了她吧。”
入夜的皇宫四下静谧,鲜有人影,月光被树叶约成一束束洒落青砖,那上面细雕菡萏,步步生莲,引着清妩沿太仙池渐渐走远。九曲回廊,花叶倚上帐幔,倩影妖娆当风,花香阵阵弥漫,望去恍如天宫仙阙一般,烟罗深处,殿阁阑角影影绰绰,唯有那香云雾□直探入心底,搭上清妩心头——那是,慕音的琼华宫,四季百花盛开,落英缤纷,琼凝雪砌。
莲足丝履微微一转,她缓缓踏入琼华宫,那寂寞良久的幽深香阁。一丝烛光也无,满殿只有月光轻漫,雕栏砌瓦,飞龙走凤,琉璃风灯漾出水样光彩,游动如若生命。伊人已去,唯伤痛环绕,望着那熟悉的琅环摆设,韵央生产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慕音癫狂的神色又栩栩如生浮现眼前,清妩黯然垂眸,只觉心口隐隐抽痛,沉闷而郁滞。
鼻端蹿入一丝香气,不似花香,不似薰香,幽幽冥冥。清妩脚步一滞,不由警觉四望,满殿静寂而空旷,宛若幽谷山林世外之地,唯有那线香沉沉撩撩,诱她步步深入。
夜色迷离,淡烟袅袅,清妩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瞧见一片银色幽光,竟然是那一日的银面男子,金章台上,圣上之侧,他公然掩面随侍一旁,想必定是特殊之人,获此特权,可子梧却从未对她提起过此人,思及不由疑惑顿起。
面前一盏小金炉,炉内燃着三炷香,显然是他已经祭拜过,却迟迟不见他起身。清妩不禁伸手按住了微微起伏的胸口,屏息望向他。隐隐有啜泣声,低不可闻,仿佛是抑在喉头的一声哽咽,银丝面具之下清光流泻,男子不由伸手去拭,良久,他终于摘下了面具。
借着明亮的月光,男子过分秀美的容颜赫然展现眼前,却令清妩连连倒退,一声惊呼哽在喉间不得而出,她惊骇瞪大了双眼,仿佛是见到鬼魅,舌尖已然冻住,久久喊不出那人的名字。
一幕之隔,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女子骇然不得而语,男子独自沉浸在哀愁里。半晌,他迅速收拾好东西悄然而行,却被皎洁光芒拖出长长的影子。幕帘之后的清妩终于撑不住内心的惊悸颓然倒地,只觉脊背阵阵发凉,那半旧的帐幔生生被她攥下一大半,堆砌在她身侧,幽魂之手一般可怖。
那个人,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