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梦寻千驿意难通•上(1 / 1)
澹澹轻烟,溶溶院落,:/淡光将一双璧人拢在柔暗处,携出温馨气息,教冰砚端盘的手微微一抖,瓷碗相撞如玉碎,惊醒榻旁斜倚的那个人。
“是你。”他惺忪睡眼意阑珊,一抹忧愁荡在眉梢,朝她微弱扬唇。
冰砚将饭菜搁上木桌,走进他柔声安慰,“公子,不如先用些饭菜,也好有精气照顾小姐。”
枕书垂眸望了一眼榻上锦中的沉静睡颜,修长手指描过她如画的眉,紧闭的眸,低低叹了一气,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执了一双竹箸夹了一绺菜,送至唇边却又滞住,摇头放下。
“公子莫不是菜不合口?”冰砚瞧见他连连犹疑,不觉怅然,微扬的眉尾也依依垂下。
枕书抬首微笑,再一摇头,正欲说什么,却不防阁门被人用力推开,咣当作响,“哥哥!”一袭深绯衣裙闯了进来,慕音劈头怒喝,全然不复旧日灵动模样,“哥哥怎能为一个女子如此误事?哥哥可知在此多留一日,我们便多一份危险?哥哥若真这般担心她,不如让我杀了她!”
利剑出鞘,寒光刺痛双眼,慕音只觉腕上一痛,是枕书狠狠将她抽剑的手制在掌间,声线低沉隐有愠意,“慕音!我绝不许你伤她!”
“哥哥!”慕音忧急满眸,挺秀眉头尖促而上,“玉玺在手,我们必须早日与父王大军汇合,若出了什么纰漏,你担当得其么?”
枕书神情一滞,双手缓缓垂下,声音却平静无波,“如此,你先带人将玉玺送走,我随后就到。”
慕音冷笑,眼中却是凄苦无比,“你为了她,命都不要了么,我真的很恨她。”
“冰砚,你好好照顾她。”枕书淡淡丢下一句,拉着慕音出了房门。冰砚却在桌旁坐下,执起他握过的箸,那上面还有他的余温,一如他的温泽如水。
“冰砚……”榻上却有微弱的呼唤传来,惊得她手上一松,竹箸汀然落地,她慌忙起身走到榻前,看见清妩正勉力撑了半身支在床头,不由诧异,“小姐?”
清妩一牵唇角,凝眸苦笑,“冰砚,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不等冰砚开口,她却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一日不醒,他们便会在此地拖延一日,我和孩子也许就能获救。”
冰砚闻言垂首,只静静盯着足尖,眸光复杂,轻轻将唇瓣抿了又抿,似心下百转千回,挣扎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小姐,为何不随公子去呢?他对你情深若此,定会好好珍惜你,孩子也会再有,又何必今番这般挣扎受苦?”
清妩猛然一颤,目光如芒紧紧盯住冰砚,怵得她慌忙低下头去,敛手噤声,唯有一双眉头依然那样蹙蹙锁着,是经年不散的忧伤。清妩却叹了一口气,长长的,深深的,“我是梁国的皇后,这一生早就冠以他姓,怎可有损贞德?”
“可是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公子赢了呢?你若随他去了,一样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冰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将自己吓退三步,当初两次宫变已将皇室气数耗去大半,若真是公子赢了,这天下便要易主,一场浩劫在所难免,天崩地裂的动荡将民不聊生,这些,她连想都不敢想。
“冰砚!”清妩瞪目斥她,“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是大梁的皇后,怎可作出此等不贞不忠之事?枕书再好,如今也已是千夫所指的叛党之首,我身为一国之后,不该与他……”话到这里却陡然顿住,清妩只觉脑中轰然空白,双唇翕张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心头仿佛被人浇了一捧冰雪,全身再无一丝温度。
冰砚见她陡然僵住,脸色如纸,本就泛白的唇也蓦地失了血色,不由顺着她惊震的目光回头一望,就见那泠然白衣倚在门把,越发清骨仙风,脸上是温润的笑,眼底是钻心的痛,看来不过几步之遥,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遥远。冰砚心头一触,全身血液都沉到脚底,莫非,方才的话他全听见了?
枕书惨淡一笑,隐隐透寒,一双蒙雾长眸直勾勾盯住清妩,将她钉在床榻,低挽声线幽幽如魂,“你真的,那么在意么?”
清妩说不出话来,只恍惚瞧他,那身白衣飘逸温柔,却在瞬间凝作雪山顶上常年不化的冰川倾盆而下将她狠狠掩埋。
“冰砚你出去。”枕书冷冷走向床榻,目光如铁钉在清妩身上,待冰砚将门把带上,他伸手一勾,就将她带进怀中。
清妩惊惶望着他,却问不出一个字,只见他的面容骤然放大,冰冷的双唇一刹那倾轧而至,是狂风肆虐的吻,从唇瓣到颈项一路灼烧而来,将清妩的神智燃烧殆尽,除却承受,她无可反抗。
枕书却真的疯狂了,他不顾一切撕扯着清妩身上的衣物,先前的热吻已变成啃噬,仿佛是要将她生生吞入,将那人留在她周身的气息全数驱除,只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泪水如线,悄然滑落清妩脸颊,她伸手环上他修颈,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却让枕书动作一滞,望见她凝霜化雪的眸,缥缈如雾的笑。下一刻,她幽香如兰的唇已轻柔吻上他,宛如多年之前他们清淡如泉的吻,香甜如蜜,无酒却醉,他心头一动,单手托起她秀美头颅,舌尖灵活探入,搅住她的甘美,无声而温柔地回应。
一滴泪,无声无息,落进心里。
她在他怀里肆意流泪,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不顾一切。
他微笑,伸手抚摸她如墨的青丝,寸寸流连,温柔落拓,她亦躬起身子相迎,妖娆无双。屋内弥散郁郁靡香,缭绕出纷纭幻影,黑发如泼,丝丝交缠,偶有微风吹拂,双双飞扬,缕缕动人。
满室空气氤氲炽热,结发交缠间肌肤承欲腻光如靡。这一刻,她是他的,只是他的。
两人气息交织,紊乱急促,躁热于相缠的肢体间喷薄欲出,罗衫半解,色欲满盈,以唇渡香,却逸出一重叹息。
万千罪孽,无底炼狱,他要诱她一同沉沦。
一盏烛灯明明灭灭照见屋内萧疏身影,冰砚扶了清妩坐在榻上,正要拉过被褥却听得阁门哐当一声被什么人撞开,身旁女子霍然抬首,眼神凌厉似万分戒备的兽,惊得她一颤。
慕音一身黑衣如鬼如魅,一头黑栗长发也束做干练发髻,单手执了一把轻剑立在门口,寒光如练挑起冰砚心里阵阵寒意,烛光在她姣美脸上掠起阴影幢幢。
“多亏你,我们又被王军追上了。”慕音含笑望清妩,眸光如刺如锥,穿透冰雪直射向她。
清妩张了张唇,也什么也未说,只是双目平静望着她,双手悄悄交握在腹前成护状,底下一方素衣绫罗被紧紧攥起。冰砚惊疑不定地瞧她,无法明白为何小姐还能如此镇定,却无意瞧见她骤然起伏的胸口,这才知道原来她远不如表面上那样自如淡定。
清妩回以慕音淡淡一笑,“你一定不希望我再拖累你们,只要我回到王军,你们也能顺利与……叔父汇合。”
慕音却冷笑一声,“枉哥哥深情如此,你竟要抛弃他。”说着她沉沉呼出一气,似将一腹怒意忍下,“此时此刻你竟还能说出这般话?追兵在后,我怎能轻易将你放走?来人!”
深黑的夜里,那一辆马车显得有些影虚,仿佛一抹幻影氤氲在浓重的夜色里,身后两名大汉将清妩重重一提推进了车内,冰砚随后亦被摔进,却不顾撞壁的疼痛先来瞧清妩的状况,见她一连数日都未褪下的苍白之色,不由难过酸了鼻子,连日的艰辛化作一道潺泪而出。
清妩却抿唇浅笑,伸手为她拂去眼泪,良久叹气,“若非我,你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冰砚拼命摇头,紧紧将清妩的手握在掌心,“小姐受的苦比冰砚更多,冰砚愿一生服侍小姐,别无他求。”
“当真别无他求?”清妩缓缓牵唇,深深看她。
冰砚有一瞬间的犹滞,眼中一线光芒转瞬即逝,而后低头抿唇将目光藏匿,“冰砚别无他求。”
清妩心底掠过几分悲悯,脸上凉凉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待我离开枕书,你便留下替我照顾他吧。”
“小姐?”冰砚惊震抬头,不防马车一个踉跄将二人摔作一处。清妩双手紧护身前,侧身却结结实实撞在了车壁上,一声痛哼被她抑在喉间,额头渗出细汗,仍朝冰砚虚弱一笑,“你要答应我,替我照顾他。”
冰砚使力将清妩扶正靠上车壁,却没有回答她,仅仔细将她衣襟理好,覆上一层衣物保暖。
清妩费力攥住她的手,迫她对上自己逼视的眸,一字一句,“冰砚,答应我,算我求你。”
热流直逼喉头,涌上眼眶,眼前小姐清瘦的脸庞渐渐模糊,唯有一双泠澈双眸越发明亮,带了几分乞求,几分哀伤,几分强硬,冰砚含泪点头。
却在此时铁蹄如雷动地破空,清妩凝神倾听,依稀是一队人马追击而来,冰砚颤手掀开一线车帘,窗格外夜如黑鸦,浓云蔽月,恍惚有几点火星飘在后头,像是暗夜里陨落的流星。
猛一声战马嘶鸣,马车陡然止住,令她二人直愣愣飞上车壁又重重摔下,冰砚咬牙挡在清妩身前,减轻了她的撞击,却痛得自己嗤牙咧嘴,背上热汗透衣。刀剑出鞘清脆,拼杀铿锵,冰砚牵了小姐的手将她挡在身后,自己上前巍巍挑起帘子,却觉肩上轻轻一顿,回头见小姐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鲁莽,于是二人退回车内,透过窗格往外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