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鸠击囹圄颠朝夕•下(1 / 1)
隐隐有泣声灌耳,依稀是风韵姣好的韶华女子,半掩了面,香袖泠泠落在脸上,却是湿润的水汽,:Http:///清妩皱眉,睁眼一瞧,竟是凄哀拂泪的母妃正杏眼红肿满面含忧望着自己,她艰难一笑伸出手去,“娘……”
面庞如水,指尖所及之处仅有涟漪缓缓散开,母妃哀愁的眉眼氤氲缥缈,那双记忆里温暖的手也变成一池冰凉的水,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为何背叛父王?”清妩不顾那即将消失的影像,拼尽全力问出这一句,那纤丽身影仿佛听见她的召唤,竟向她遥遥伸出手来。清妩一滞,恍恍去接,入手冰冷,却是一把锋利的剑,湖中的母妃模糊一笑将剑柄一松,那剑便呼啸而出,穿过她身体直奔而去。
清妩陡然回首,却见剑尖所对的,是一抹清绝背影,他正举着一把弓,狠狠张满三棱铁矢对准了那如阳耀眼的男子心窝,她骇然惊呼,猛地坐起身来,“小心——!”
该让谁小心?
“小姐?”冰砚惊喜的呼声将她拉出梦魇,清妩神智渐渐清明,原来是她,不由欣慰一笑,还好是个梦,却惊骇一震,是梦么?若真有这一日,剑柄在前,挡还是推?挡住利剑,掣住的是枕书的生机,抛下的是子梧,非挡即推,救下了子梧,枕书必死。
“小姐,你终于醒了!”冰砚激动欣喜,双颊泪流,紧紧将她的一双手攥在掌中,生怕一放手她便会不见了。
“不就是被打昏了,至于弄得生离死别么?”一道如铃声线自冰砚身后传来,却是冷漠异常
。
清妩半支了身子一瞧,竟是慕音一身黑衣坐在对面,默然四顾,是青幕四拢的油壁车,两扇窗格将晨曦裂成井田洒落车内,轱辘转的飞快,亦十分抖荡,身下脊骨酸痛难耐。
“这是在哪里?”清妩望向慕音,只觉分外陌生,黑衣诡谲,冷艳如夜,这样的慕音是她从未见过的。
慕音微一挑眉,目带鄙夷,唇间哼了一声,“你不必知道,以防坏了哥哥大事。”
清妩诧异睁眸,悲喜难辨,“枕书?”
“你如此狠毒,哥哥却用情至深,连杀妻灭子的大仇都可放下,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慕音冷冷一睨,语声如铁,蓦然低头一笑,“若子梧哥哥待我有他待你三分,我也断不会背叛他。”
清妩缓缓低下了头,紧紧攥住冰砚,良久沉默不语,却不防慕音句句相迫,“只可惜,待他日先帝遗诏公诸于世,子梧哥哥这个皇帝就是言不正名不顺了。”
“遗诏?什么遗诏?”清妩霍然抬眸,目光如电射向慕音,怵得后者一悸,方失笑出声,“我忘了,你还不知这其中玄机,此次我出逃,便是带了一件足以逆转乾坤的东西,父王哥哥有了它,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讨伐沈旻!”
“逆转乾坤?”清妩喃喃重复,茫然摇首,兀自嘲笑,“不可能的,没有什么能逆转子梧为帝的事实,除非……”眼前豁地一亮,惊电照雪似的明白,“传位国玺?莫非是传位国玺?”
“你还不算太笨。”慕音眯了眼睛看她,身子半倚,眸中有什么在持续燃烧,“当日那场大火,让所有人都以为玉玺已毁,却不知我父王派人抢先一步窃了它送到我手上,再纵火烧了皇寝,让皇帝再也无法开口传位。”
“你……”清妩已然震惊,从未想过沈从恩算计若此,只堪堪张了唇,半晌才逸出一声,“未曾想,国玺竟在你手里。”
慕音微仰了脸,眼角斜垂睨向清妩,“是未想我有这般能耐吧?父王既有意夺位,膝下一双儿女怎能懵懂无知?韬光养晦者必要掩人耳目,这个秘密,就连在王府服侍多年的冰砚也不知晓。”
冰砚闻之怵然战栗,不觉往清妩身后躲了一躲。
天真无邪的慕音,笑语欢颜的慕音,任性痴情的慕音,竟然都是假的,她骨子里有着和沈从恩一样狡诈善伪的血,一样冷酷决绝的血,是她一直小瞧了她,是她一直低估了她,那么,枕书呢?蓦然心中一寒,从那个黄昏他闪电般扼住她的咽喉开始,就该知道枕书深藏不露,只是自己不愿去信,不愿去想,一厢情愿将他们当作一对与世无争的兄妹,到如今却错的彻底。
“当日藏了国玺,却因宫中动乱无法逃脱,父王与哥哥生死未卜,我自然不敢贸然行事,只得继续做我的淑妃,其实,也存了很小的私心,我想知道,若我留下,子梧哥哥会待我如何?是举案齐眉还是红袖添香,是比翼双飞还是朗情妾意,可惜……”她苦苦一笑,一抹凄凉罩上眉梢,“他竟再未来看我,直到我背叛他,他仅用寥寥数语断了我们多年情谊,他够绝情,够狠心,也终使我下定决心。”
“那么你割脉,也是做戏么?”清妩木然望向她,只觉无比陌生。
慕音闻言黯然,良久才说,“拿命相赌,你说能是做戏么?当时太傻,还想赌一赌他对我的情意,可惜我输了,输得彻底。”她蓦然发笑,又愤又狂,笑得清妩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为何告诉我?”清妩一瞬不瞬望着她,那秀气眉眼隐隐含愤,一簇幽火熊熊燃烧,明明是慕音,却又分明不是。
慕音望定她,良久才扯出一抹似笑非笑,“你说呢?”她长长呼出一气,似将胸间滞碍全数发泄,多年来的诸般隐忍终得畅快而出,快意无比。
这一路受的苦,多年的隐忍,暗地的痴恋,临危的奋力一搏,出其不意逆转天道,隐藏本性蛰伏数载,积郁如山,除了清妩,她更能与谁说?
“尚有一事,若我不说,怕是你一生都再无机会知晓。”阴霾渐渐从她眼中褪去,慕音平静笑了一笑,仿佛望见世间最宁和的幽景,“当年哥哥为救你,不惜忤逆父王,最后被杖责三十,又在暗室关了七天七夜,再出来时已是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自那以后,哥哥更是沉默寡言,终日练剑不语,只为有朝一日救你出懿陵,他真心若此,你怎忍再怨怪他?”
清妩却低头一笑,幽幽道,“我如今知道这些又如何?过去的,便是过去了。”
慕音冷冷一哂,眸中狠厉复又来袭,忽然抽剑抵上她颈项,惧得冰砚尖叫出声,死死拽住慕音执剑的手,却听得她一字一句寒意迸发,“我恨你!你杀了韵央姐姐,杀了甫见日光的孩子,又夺走了子梧哥哥,还将枕书哥哥害至如斯惨地,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慕音秀美五官瞬间狰狞,狂笑着将她制在身下,心中畅快无比,手中力道一狠,那锋利剑尖划过清妩咽喉,冰冷刺骨,一丝疼痛扼喉,她却微微笑了,眸中一热,清流顺眶而下,滤过鬓角,落在如瀑的发丝间倏然无踪。
一阵剧痛自下腹传来,仿佛刀割一般渗入肺腑,慕音狞厉笑容渐渐化作一团阴影,眼前朦胧一片,渐渐围拢的黑暗里只听见冰砚厉声呼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