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鸠击囹圄颠朝夕•上（1 / 1）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俗世烦杂特别多，可能更新比较慢，见谅凤眸低垂,淡淡望向脚尖,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悦妃……：/”
那内侍微微伏首，“悦妃她……狱侍来通报说,悦妃死前要见皇后娘娘一面。”
皇后蓦然侧首一怔，片刻之后又垂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道，“该来的，总是逃不掉,走吧。”
天牢阴郁的入口,是吸去所有明媚光亮的幽暗处。
剑戟冲天的甲士收了利器寒光，朝面前神情高华的女子霭霭垂首。门上铁锁黑链咣当作响，数名宫人着惨淡素衣鱼贯入内开道,引出后头一袭流岚，色冷却矜贵，素岚袖口细细着了鸾纹，暗以金线描之，远望有如隐匿云间的展翅离朱，身敛祥云羽拂日光，乃万鸟之王也。
可眼前所见绝非云端，而是困兽之笼，一条漫长冰冷的平实甬道将视线延入黑暗深处，石青近黑，仿佛血洗之后的幽暗，两壁森然酷厉，隐在一片血黑里不辨色彩，汗味浓重，馊味呕人——皆是死亡的气息。
冰砚小心携着清妩衣袖步步入内，万籁俱静，堆垒巨石透出压迫万物的气势，蓦一抬头就见那穹顶赫然奔腾栩栩如生的貔貅，面容狞厉，双目空茫毫无生命，却端端注视着世下众人——这里是罪恶之地，是欲望与邪恶尽化现实的炼狱。
宫人迅速走过甬道，衣不沾风，履不泞泥，视两侧栅栏中狂嚎不止的尖利为无物，任其刺破这生比死更可怖的宁静，无数只或瘦弱或残缺的手如藤蔓诡异伸出，舞动铁链当当作响，却丝毫片缕也未挣住，只将大地震得悄然颤抖。
宫人敛色疾行，在甬道尽头的牢门前停下，狱卒上前解了铁链，锒铛声响击得每人心里霍霍直撞，可里面静坐的那人却纹丝未动，只呆呆对着一扇天窗发怔，地上铺了一层新鲜洁净的稻草，勉强可称干净。
一线天光蹿窗而入，施了一拢淡光在牢中丽人身上，将原本富丽的衣色照出凄惨色彩，王孙观得圣谕后立刻将季営及淑妃抓捕入牢，华服尚未剥下囚衣未及覆上，一杯鸠酒业已送至眼前。
“你要见我。”清妩低低说道，见她木然转过头来，朝自己诡艳一笑，鬟发齐整，钗饰闪亮，是后宫嫔妃最体面的模样。
一只玉白瓷壶，一盏寸许酒杯，翼翼搁在腐朽木桌。慕音徐徐抬眸，看见一身素服的清妩宛然踏进，在她身后一群宫人恭敬退出二十步之外，她不由微微一笑，终于挨到她们促膝长谈的时间了。
“你不该来送送我么？”慕音遥遥淡笑，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光，仿佛是酒杯里的潋滟一泛。
清妩黯然垂眸，在一沓稻草上坐下，略一整衣摆，目光缓缓落在她隐隐含笑的嘴角，一线月光正巧掠过，投下看似微笑的阴影。
“你要毒死我么？”她冷冷一嗤，目光厉厉钉在清妩身上。
“子梧的旨意，鸠酒和白绫任赐一样，不过我想你应该要喝酒的。”清妩语气颇淡，脸色匿在暗光里，叫慕音看不清是喜是悲，“但若你想换成白绫，我也不会勉强。”话到最后一个字，已隐有哽咽。
慕音苦笑，脸上尽是自嘲神色，“多亏你还记得，子梧哥哥尚欠我一杯酒，今日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当初风光嫁作鲁阳王妃，新郎挥刀冷对她的家人，无情将她丢在洞房花烛里。她独自一人对着两杯冰冷的交杯酒泪如雨下，那一杯酒，至今还搁在案头承载积灰，仿佛他们一开始就蒙上血恨家仇的姻缘。
“能让我看一看他的圣谕么？”慕音嫣然一笑，唇角勾起凄苦弧度。
一方信笺在手微薄，却重如千钧，慕音颤抖着双手接过，展开，字迹洒脱纤扬，入眼般般是痛，淑妃沈氏，赐鸠、缢任一，郎将季氏，立斩决。
“他对我可真不留情啊，呵呵……”慕音失笑，手中信笺悄然滑落，眸中一蔟火星瞬燃，一路蔓延至手腕那道深深的伤口，“不管这伤口如何深，都不能唤回他对我一丝一毫的温情，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也许子梧对你无情，可你对季将军又何尝不是？”清妩肃然凝视她，纵然恨她毁了良将，语气却半分僵硬不了，当日她如此自残，只为见子梧一面，这样的深情她无法斥责，而自己甫阅此圣谕时，亦十分惊震，良久不得言语，换作她，应是心碎绝望了吧。
慕音双目霍然一亮，却是逼人眸光，“他死了？”而后兀自笑道，“也对，你对我总还有话要说，可刽子手对他就无话可说了。”言毕叹一口气，冷笑一声，“他是个良将，只可惜忠错了主，他是必然要死的，若不死，我就活不成了。”
那个清秀的男子，那双激愤的眸，那样死死盯住她，仿佛要生啖了她——是她将他活生生打入十八层地狱，是她残忍将真相剥离让他痛不欲生，还那样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将他逼上绝路，只因，他若不死，她便活不成。
清妩惊疑望她，以为她神经已乱，不由摇头，“你这个样子，是活成了么，他与你无仇，你却害他到这般田地，端的又是什么心？”
慕音唇边笑意未减，反一瞬加深，“姐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季営乃子梧哥哥得力干将，他一死，羽林骑群龙无首，你说，还能成什么大器？”
缄默许久，清妩凉凉开口，“可这样要搭上你自己一条命，值得么？”
慕音闻言垂眸而笑，复抬首一望天窗，幽幽道，“慕音无所可依，唯有父王兄长，你可知道，为何此事查处如此之快么？”慕音忽然笑了，咯咯如银铃，“是我故意的，先是故意引诱季営染指我，截取军机便易如反掌，再故意告诉他当年佟絮之是受了父王教唆迷惑才去刺杀先帝的，他愧恨难当一定会自首，我再故意露出蛛丝马迹让王孙大人和傅大人查出内情火速报于子梧哥哥，以他独霸性情定不容许别人背叛他，季営必死无疑，而子梧哥哥就会一生痛恨我，也至死都会记得我。”
多年前那场宫变又浮现眼前，佟絮之原不过是个诱饵，引出季営失职之罪，好将他拉下羽林郎将之位易之朱苝之手，却不想沈儆深谋远虑，仍委其至重的城门巡防，才有后来的子梧率军长驱直入，解了莳俊逼宫之危。
清妩听得惶然怵心，不敢相信眼前这决绝女子就是昔日对她扬眉欢笑的慕音，怔了半晌才艰涩开口，“为了子梧，只为了让他记得你，竟连命也不要了么？”
慕音笑意深深望着她，眸光寸寸游离，那一点星火忽然炽热燃烧闪耀如电，她望着清妩身后诡异一笑，声音冰冷如铁，“谁说我要死了？”
清妩忽觉心口窒人，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慕音眼中那簇狂热火苗促使她惴惴转身，远处数名宫人瘫倒在地，一股腥流弥漫，再往后，就是一排衣如重墨的黑影，清妩只觉颈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铺天盖地的黑暗里，只有慕音奇异妖艳的笑靥无比清晰。
巨石堆拢的天牢外，隐隐有杀声震天，清冷的月光里，有什么暗自潜伏，有什么蠢蠢欲动，稍一大意，那如狼似虎的鸠羽便划过苍生，见血封喉！
佑观元年九月末，羽林骑郎将兼卫尉司卿季営以谋逆罪被处决，同时华清宫内暴乱，申氏旧部率残队兵起谋反，于皇宫东殿牵制京畿执金吾林曾航，并趁群龙无首之际大破羽林骑，救出罪妃沈氏，挟持皇后一路南下。圣上急发三道圣旨命京畿守军出兵一万追击叛党，力保皇后毫发无损，并下令楚州守军出?/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