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金风不竞拼玉碎•下（1 / 1）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说说话，发表发表意见吧……怎么感觉没人说话了呢
汗……真相二字如锤敲在心坎,清妩身形一晃,慌忙中不觉被季営迅速伸手托住，肌肤相触，她却惊电一跳离他十步之远，他立刻拖过一旁檀木高椅摆在她身后，艰涩一笑，“皇后请坐，：/”那笑容为难又哀伤，让她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容颜。
季営却振衣跪了下去，沉痛闭目，悔如滔滔江水，“臣食君俸禄，却未忠君之事，染指淑妃，泄露军机，罪无可恕，请皇后裁定！”
清妩的目光滞在刹那，“染指淑妃”四个字如幽如暝蹿入她眼眸，逼进她鼻端,冲破她紧抿的唇，直撞进五内化作熊熊烈火，将最后一丝侥幸燃尽。
祸根早在季営挡下疯狂奔足的慕音时已经埋下，匆匆一眼却让慕音于绝望中掣住一线生机，彼时沈从恩大军正被王军困在苓城，顿陷囹圄，若能盗得军机，助其突围而出，应是所有儿女最本能的反应。她几番引诱，终于如愿以偿取得军机密件，却令一代忠良功名尽毁。
“臣愿受极刑，芸艾一生幸福已毁，但求性命得保,求皇后……”说着季営已重重一头磕了下去，长跪不起，余下几字哽咽在喉，终不得出。
清妩颤颤拉开阁门,一道金光迫眼而来，刺得她慌忙伸手去挡，手至眉前就恹恹落了下来,只觉筋疲力尽，垂眸却见芸艾伏首跪地，隐有泣声。
“回宫。”清妩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惧得芸艾陡然仰首，噙泪目光里只见一袭鸾装如剑如虹，将军府外靴声震震齐整划一，将她一颗心狠狠踏在了泥泞里。
府外剑戟冲天，黑甲遮阳，当首一人朝清妩执剑下跪，“末将奉代国公之命捉拿罪将季営，却不知皇后在此，多有得罪。”
“国舅大人还真是神速。”清妩冷冷一哂，转身上了车辇，身后芸艾面色如纸。
轻车驶入华清宫，宫门重重，如层层剥开的茧，朱漆红瓦，金雕玉刻，莫不是珠光宝气敛聚天下珍奇，得意风光时便锦上添花，失意败落时尚不如一杯热茶，茶能暖人，冷器无情。
“传代国公速速觐见。”清妩冷峭开口，脸色若一幅尚未着墨的云母笺，漠而僵。
“末将见过皇后。”一袭黑甲迎阳，束发微扬，腰间一柄利剑铮铮碎光，浓眉如一平整谦和，正朝她微微颔首，“贤王祠虽工程不大，然耗财无数，劳民千万，现下军情紧急，末将还请娘娘暂缓此事。”
清妩黯然在檀椅上坐下，缄默良久方叹息一声，“也罢，就先缓一缓吧，但愿，还来得及。”
林曾航疑虑望她，半晌不得其要领，只得微微垂首应了，才要出殿却听见外头高呼一声，“代国公王孙大人到——”
乌纱官锦，冠戴华贵，半是恭敬半是倨傲朝她行礼，“不知皇后娘娘诏见微臣所为何事？”
“国舅雷厉风行，若非我在将军府，怕也真不知国舅大人先斩后奏。”清妩语气极淡，笑语柔绵，却字字如针刺进他心眼。
代国公诧异抬眸，却见她安然端坐高位，一双凤眸睨向他，是慵然的笑，斜飞的视，眼底是了然于心的审度，不由嗤然一哂，“却不知皇后尊驾竟在将军府中，怕是未惊了鸾驾才好。”
左一句不知，右一句惊驾，他倒是句句不让，真把她当作后宫摆设了。
清妩在椅子上挺直了脊背，微微眯眼望他，温笑道，“如此我也不和你绕圈了，羽林郎将攸关皇城守卫，稍有变动军心不稳，淑妃位分高贵身系皇家体面，不可轻易动之，国舅大人可要谨慎为之，切不可被人抓了把柄，说你僭越君臣之阶。”
代国公电光一眼，俯首含笑，“多谢皇后提点，臣向来君臣分明，只不过事出突然尚未来得及向皇后禀报，今日早间粮草运行图一事已有眉目，涉案之人军衔贵重，又有后宫贵人牵涉，为保皇上名声后宫肃清，臣不得不立刻行捕以防万一。”
好一句为保皇上名声后宫肃清，分明是讽刺她未将六宫诸事管理妥当，不配这凤印之位。清妩淡淡打量他，唇边笑意缓缓减退，直至神色平止，再看不出喜好，“看来国舅大人已做了妥善安排，却不知要拿后宫贵人如何？”
“臣已将她禁足，圣谕未至前不得探视，以待皇上决策，只是尚有一女为罪将家人，还望皇后忍痛割爱不徇私情。”代国公眼风一厉，咄咄逼向芸艾，惧得后者猛然一退。
清妩拈了一方翠色罗帕在手，轻轻绕上修指，凉声道，“芸艾是我婢女，自然由我处置，国舅不用费心了，还是处理您的大事去吧。”
代国公恨恨咬牙，僵硬垂首，而后拂袖离去，清妩却在他身后笑得幽凉，父王陵墓未入懿陵之前，这尊贵凤印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光影斜撩，林曾航默默立在一旁，执剑垂首，敛声静默，清妩却将目光投向一直交手站立神色忧急的芸艾，唇畔一丝笑容似有若无，“你该嫁人了。”
芸艾脸色刷地一白，阁内分外安静，似乎可以清楚听见窗外秋空里的鸟鸣，只觉心捣如鼓，分不清皇后的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严肃，又意欲做甚。
“林将军，劳烦你挑几位忠实可信的将士护送西晋王妃去楚州，时逢乱世，婚事不该拖得太久，应早早办了才安心。”清妩径自在檀木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眼角噙了一抹淡笑。
芸艾呆呆望她，脸色隐入青衣，忘了下跪，只喃喃一声，“皇后……”
清妩抿唇浅笑，双眸不复往日凌厉，眉尾也似有了垂意，仿佛疲惫至极， “季将军自然罪无可恕，但嫁妹如泼水，西晋王妃应与西晋王共进退，与季家再无瓜葛。”
芸艾含泪缓缓下跪，五体尽伏，以额触地，小声而清楚地说，“皇后之恩，芸艾唯有长谢。”
“喜服嫁妆我都会安排，你只管休息几日，待一切备好就尽快出发吧，傅大人就算飞鸽传信也须不短时日，待皇上意旨来时，你已是王妃了。”清妩依然笑着，却愈见缥缈，虚手一挥让芸艾退下，再睇一眼林曾航，见他面露难色不由唇角半勾，“将军不会为难清妩的，对么？”
林曾航望见她暗蹙的眉，带笑的眸，轻勾的唇，泛白的脸，涌到嘴边的话如潮水般褪去，缓缓低下头，执剑的手微微一紧，低沉道，“末将，遵命。”
清妩幽幽一笑，这英武绝人的将军，终于完全沦落。
冰砚小心奉上一盏热茶，却见她半晌静坐默然不语，只呆呆瞧着脚上一双翘头连锦履发怔，茶至眼前也全然不觉。冰砚轻轻唤了一声，她霍然抬眸，一双眼里尽是慌猝和不安，更多的，是憔悴疲倦，见是冰砚却猝然发笑，语声幽幽，“冰砚，你说，是不是他们个个都要离我远去了？”
冰砚忙将她冰冷双手罩在掌间，柔声抚慰，“小姐，您放心，冰砚会一直陪着您。”
清妩茫然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想笑，却只微弱一哂，再不知能说什么，只将双手抽出，拢了温热茶盏在手，起身缓缓朝内间行去，寂寥独立的背影仿佛三九夜里的寒月，永远与淡阳暖辉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