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局中之局3（1 / 1）
顾澜衣痴了。
接下来的许多天，赵匡胤面不改色的处理者日常事务，大宋朝失了一个皇子，朝廷对外宣称滕王赵德秀因病早夭，全国默哀，风光大葬。对于宫变之危，秦风之死，所有经历过或者没有经历过或知晓或有所闻之人均都罕有的保持着沉默。
赵德秀和秦风两人……仿佛变成了禁忌。
时光如水，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整个大宋朝宫内宫外张灯结彩，扎红带绿，处处透着节日的喜庆。
除了一个地方。
凌霄宫。
凌霄宫外枫树的枫叶红得愈发深暗，宫内雪已经堆到了脚裸，几棵粗大的树干参天指云，萧杀的风中透着几分冷清。
凌霄宫外，木鱼声声，虔诚的诵佛声不停，稳定的韵律和节奏带着从天外来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顾澜衣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不言，不动，一脸木讷的听着墙外的木鱼敲击的声响，面上不带一点表情。
小青无可奈何的站在顾澜衣旁边，眼底有着深深的自责。
自从秦风死以后，赵匡胤每日都来，但顾澜衣却是一直坐在这玉阶上，又恢复了以前木偶似的模样，只是那眼底似乎愈发无生气了，空洞得，就连一点邪肆的妖气亦已经消失无踪。
突然一声脚步踩碎枝干的声响，小青抬头，赵匡胤踏着碎雪踱到顾澜衣身边，挑了一眼苍茫碧透的天色，缓缓道：“澜衣。你恨我么？”
顾澜衣不说话，也不抬头。
赵匡胤也不介意，自顾的道：“不论你恨不恨我，在朕准备杀了秦风的时候朕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让你亲自看到那一幕。”
顾澜衣仍旧不动，赵匡胤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澜衣。其实……朕认识秦风比你认识他的时候要早，自从十几年前与他分别的时候，朕与他相见，是在一年前……”
“朕不知道阿风为什么会卷入皓阳侯的命案，总之是他被律吕带回，然后我遇见了他……”赵匡胤觑了一眼顾澜衣，小青心下一怔，知晓赵匡胤说到正题了，她应该离开，但是脚步却似定在了雪里，一动不动。
赵匡胤亦不管身后的人，只低声的对顾澜衣道：“阿风那时候的模样……实在是吓了我一跳，朕与他虽然相交不久，但是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有这般凄惨狼狈的一日，脸被毁、脚被废……朕竭力平复下心情，问他，‘你有没有灭了皓阳侯府满门。’阿风摇头，朕相信只要是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不会假，于是朕问他究竟知不知道杀人凶手是谁？阿风只是笑了笑，然后问道，‘听闻皇上生病？不知如今龙体安好？’……”说到这里，赵匡胤一顿。
顾澜衣没有抬头，但是赵匡胤见顾澜衣眼中隐隐闪出一点光，知道她在听，微微苦笑道：“澜衣。你知道的，朕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生病……自从石守信等人离开颐养天年以后，这军政领头被朕换了一批，朝政逐渐趋于稳定，”赵匡胤道：“但这不过是表面而已，那时候朕隐隐发现朝中有人不轨，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头绪，便开始装病，而恰在这时……朕遇到了阿风……”
“秦风那时候只是个朝廷钦犯。”顾澜衣突然插了一句，口气冷清的道。
赵匡胤面上蓦地闪过一丝光辉，笑了笑，点头，“不错。秦风那时只是个朝廷钦犯，但是澜衣，你莫要忘了皓阳侯在朝野名声从来都不好，向来都被百姓所厌恶，但朕欲惩治皓阳侯虽然恶名在外，但却是跟朕一起打天下功臣，又有母后撑腰，朕想要惩治他，却是有些困难，而当时很多人都知晓……秦风有霓裳羽衣丸在手，朕病入膏肓，但传说中霓裳羽衣丸……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小青心下起伏，顾澜衣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赵匡胤，骇然的看着当今天下的第一人，嘴角突地勾出一抹奇异的笑，“原来……”
“不错。”赵匡胤道：“朕本就欲抛砖引玉，只要朕重病，图谋不轨之人定当会蠢蠢欲动，而秦风的到来无疑给那些人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于是我找人做了些手脚，洗脱了秦风的罪名，而又宣称秦风因献上霓裳羽衣丸而让他进驻宫中，住在紫宸殿。”
“而秦风自然知晓你的病是假的。” 顾澜衣面上突然泛起了古怪的神色：“然后皇上和秦风就在暗中开始一步一步的策划？哈！皇上既然安排得如此周密，那让澜衣进宫来做什么？”
“那是因为，我那晚突然看见了你。”赵匡胤叹道：“澜衣。你可知道那夜朕本欲到青楼，你的出现，却是在朕心底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印象！”
赵匡胤突然深深的凝着顾澜衣，顾澜衣面上奇异的笑容突然僵住，赵匡胤勾起一个苦笑，道：“朕既然生病，便不能不吃药，而宫中太医甚多，良莠不齐……即便是朕身为天子，有时候亦不能对所有的事情都放心，而恰好那时候我又遇见了你……你不知朕的身份，但是你那夜祭奠友人时的气度、从容、聪慧……朕一刻不漏的看在眼底，自然就想到了你。”
“哈！能让皇上看得起，澜衣真是三生有幸！”顾澜衣刻薄的道，赵匡胤的嘴角泛起的笑容反而笑得释然起来，还能用如此刻薄的口气说话，证明这个女子还没有真正的心死。
赵匡胤道：“后来，你进了宫，事情一切如朕所愿的发生着，只是没想到会这个所有冲突的套火线居然发生在你身上。”
顾澜衣沉默，头又埋了下去，赵匡胤继续道：“朕没有料到你居然会爱上秦风，更未想到你居然为了气恼秦风，竟然主动勾引朕，导致后来丹妃对你有所顾忌……而陷害皇后，并想置你于死地……但朕更没有想到的是，同一时间，市井竟会传出当今皇上夺人之妻的传言……再后来……朕突然发现了秦风是敌国之人……”
“所以你便借这宫斗弄得朝廷人心惶惶，又祥装重病垂危不起，让人传出霓裳羽衣丸培育成熟的流言逼图谋之人逼供夺位，然后又在功成之时逼秦风服毒自杀！哈！呵呵呵哈哈……原来……原来竟是是这样么……”顾澜衣恍然之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突然伏着地面大笑起来，笑得猖狂而肆意，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四野似乎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小青在旁边听得心惊胆颤，如此说来，那在自己之前传出赵匡胤夺人之妻的流言多半就是秦风传出的了，因为没人比秦风知道顾澜衣想做什么，赵匡胤想做什么！
小青暗暗的吸了一口气，心惊胆颤的看着顾澜衣癫狂的笑声：原来……兜兜转转，几番算计，一切其实早就在他人的算计之中罢了……
赵匡胤蹙眉的听着顾澜衣的笑声，顾澜衣独自笑了许久，突然顿住了笑容，惨白着面色匍匐在地上喘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顾澜衣低道。
赵匡胤苦笑，“朕认为，无论你恨不恨朕，你应该知道这些，而今日是秦风的出葬日，阿风曾经戏言，他不喜欢皇宫，所以朕想让慧静大师送他出宫……若是你愿意，你可以陪阿风一程。”
顾澜衣不语，面上神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奇异，小青盯着赵匡胤突然奇怪起来的举动，心下起伏，几乎站不住脚。
顾澜衣亦不再笑，只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漠然的怪异的神色瞧着面前的男人，当她不笑的时候，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墙外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愈发显得刺耳，顾澜衣怔踵听了好一会儿，突然扯起一个笑容，发了疯似的冲出了门。
风雪茂盛，慧静大师站在凌霄宫门外，一口黑色的漆木棺材被车托着，静静的伫立在漫天飞雪之中，顾澜衣从凌霄殿冲出来，慧静大师木鱼一顿，双手合什，道了声佛号。
顾澜衣光脚踩在雪地里，瞧着慧静背后的棺材，霍然怔住。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就在她踏雪而过的时候，顾澜衣显得异常安静，白衣宽袖中的翠玉铃铛叮当作响，在空旷的四野传出老远，赵匡胤和小青诧异跟着她出来，看着顾澜衣就在触及棺材的一瞬间蓦地跪了下去。
“秦风……”顾澜衣跪在雪地里，手指扣着棺材，喃喃低语，长发顺着脸颊散落，搭在洁白的素衣上，她就那般凝着自己的手指……出了神。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顾澜衣没有流泪，谁都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隔了许久，顾澜衣面色变得很平静的突然站了起来，扶着棺材，不带任何感情的扫了众人一眼，对慧静大师道：“该上路了。”
慧静大师平静点了点头，舳舻声响，车辙在雪地上压出了长长的痕迹，在雪地蜿蜒。
赵匡胤没有送葬，他站在凌霄宫外，凝了一眼顾澜衣一行人的背影，末了抬头看了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