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人为刀俎5(1 / 1)
第二日早晨,顾澜衣支撑着骨头散架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赵清早已不知去向,顾澜衣自顾穿好衣裳,一脸寒霜的下了床,想必过了今夜,这青楼,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顾澜衣是赵清的玩偶。
顾澜衣笑得无声的嘲讽,慢慢的走到镜子面前。
门外想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顾姑娘?”有人在外面低声的喊了一声。
顾澜衣面无表情的应:“进来。”
一浓妆艳抹的老鸨笑嘻嘻的走了进来,道:“顾姑娘,老身听说您昨儿酒喝多了,特地来问候一下您昨儿睡得如何?”说着吩咐小厮打了水给顾澜衣洗脸。
“酒喝多了?”顾澜衣也不客气,慢悠悠的洗了脸,碧玉簪往自己一头乌黑的青丝上一插,愣住。
老鸨打了个哈哈笑道:“难道姑娘昨日不是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么?”
顾澜衣一怔,随之反应过来想必赵清做了什么手脚,也能跟着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昨儿想着皇姑娘的病,心里焦得慌,所以多喝了两杯,叨扰之处,还望妈妈勿要见怪。”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
“哪里哪里,姑娘肯前来为皇姑娘治病,老身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叨扰。”老鸨笑脸盈盈的接过银票,扫了一眼上面的数目,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顷刻吩咐下人给顾澜衣送了一些清粥小菜,被顾澜衣拒绝以后,亲自将顾澜衣送出了青楼。
顾澜衣一脚踏出青楼,便瞧见小青从对面走了过来,顾澜衣佯装不知,提着药箱涌入密集的人群。
“顾姑娘。”小青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渐渐的追上了顾澜衣,与她并排走在街上,规规矩矩的喊道:“顾姑娘慢走!”
顾澜衣目中冷光一闪,转瞬湮去,佯装诧异的道:“小青姑娘?”
小青点了点头道:“奴婢今早就在青楼门口等候姑娘,姑娘终是出来了。”
顾澜衣眼中不做痕迹的滑过一丝厌恶的目光,旋而微笑:“辛苦姑娘了,不知小青姑娘来找澜衣,是为何事?”
小青道:“公子今早收到消息,秦公子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秦风!”顾澜衣霍然脱口,闪电般的目光盯着小青,再见到面前的女子一脸死水般的平静后,只觉一阵无力感从心底升起,右手不自觉的按着胸口,低道:“然后呢?”
“少爷吩咐奴婢告诉小姐,请姑娘准备好入宫?”
“入宫?”按着胸口的手指蓦地揪住了衣裳,听了小青的话,饶是顾澜衣再有心理准备亦不禁当场怔住,一脸惊诧的盯着小青。
“具体情况奴婢不知,据说秦公子洗清了罪行,如今被□□皇帝留在宫中,少爷说,‘既然秦公子不能出宫,那么,唯今之计,便只有请顾姑娘入宫了。’”小青被顾澜衣目不转睛的盯着,也不惊惶,口气无波无痕,经不起丝毫涟漪。
顾澜衣目光深沉的凝了小青一眼,这个女子无论何时都是是一脸波澜不惊,除了那夜,她扇了自己一耳光的那刻……顾澜衣心中一痛,口气蓦地冰冷了起来,瞧着小青,森然的道:“哈!赵清要我如何入宫?”
小青跟在顾澜衣后面,并不因为顾澜衣的冷漠而气恼:“少爷请顾姑娘回府等候,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来通知姑娘。”
顾澜衣默然,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直到见到了何府的大门,顾澜衣这才扭过头对着掠起一个勉强的笑意,直直的盯着小青,叹息道:“澜衣心情不好,口气忒是重,烦请姑娘莫要气恼澜衣才好……那日的事,谢谢小青姑娘了,若非姑娘那一巴掌,顾澜衣恐怕至今也振作不起来。”
小青瞳仁终于颤动了一下,尚未开口,顾澜衣的手指似漫不经心的在小青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道:“烦你回去告诉赵清,澜衣明白了。”说罢不等小青反应,扭头便走开了。
顾澜衣满脸微笑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脸上堆砌的笑容顷刻间转换成一脸悲愤和落寞,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的靠着墙,慢慢的蜷缩了下去,指节掐入掌心,一直掐进肉里,掐出了殷红的血色。
挂肩的药箱“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药草散落一地。
顾澜衣痴痴的盯着那散落的药材。
“医者的眼里只有病人和没生病的人。”
就在不久以前,顾澜衣清晰的记得自己曾经对着那个半身瘫痪的人一脸真诚说话,一字一句,无比坚定而虔诚的说出自己以为会追求一生的信念。
救死扶伤!
一个小小的医药箱子,曾经承载着她满满的梦想,一生的期望,无论贫穷富裕,她从来就是一视同仁的救治,付出了多年的努力,当“妙手观音”的名号在京中愈发响亮的现在,顾澜衣蹲在角落里,直直的盯着满地散落的药材,却连收起它的勇气都没有。
她救众人,但是何人救她?
顾澜衣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腿里,黯然的眸子里终于忍不得流出泪来,被赵清要挟这几日,早已没了力气哭泣,只得无声的流泪,一滴、两滴、直到哭得累了,她才慢慢抬起头,一把摸了自己脸上纵横流涕的泪水,脚步虚浮的坐在了梳妆台上。
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无法逃避。
梳妆台上平平整整躺着一件鲜红的嫁衣。
那是毓秀纺差人捎来,让她试穿的衣裳。
鲜艳的红,仿如少女热烈的目光,装满了新嫁娘对爱情的美丽幻想,因而红得热情似火,衣裳上用密集的金线绣着牡丹,富贵、吉祥,早生贵子,承载着少女羞涩而美好的梦,使得那牡丹开得愈发缤纷而灿烂,浅暗的光亮下,顾澜衣纤白的手指慢慢的摸上那件鲜红的嫁衣,原本美好的颜色在眼中渐渐凝成了血。
“没有幸福,嫁衣,何尝不像是一件禁锢女子一身的、奢华的……血衣。”顾澜衣对着满目的镶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一抬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慢慢的在衣裳上剪了一条口:“现在好了……入了宫,连嫁衣也不用穿了。”在衣裳上剪了第二条口,“也再不用医治人。”顾澜衣口气如凝着嫁衣的目光,不带任何温度的一点一点的剪着梳妆台上的衣裳,一句一句的低声的说话,一点一点的,直到那红艳的衣裳被她剪成惨不忍睹的碎片,这才抬起头来,低声喃喃道:“世界上,亦再也没有‘妙手观音’!”
飘忽的语调脱出,眼泪滴在鲜红布条上,碾落成泥。
顾澜衣没有去捡落在地面的医箱,自从剪碎了嫁衣以后,她便不再碰医药箱,亦不再替人治病。
依旧是一身月白的衣裳,原本素净的人儿却开始了涂脂抹粉,娇柔作态,一瞥一笑之间隐隐多了几分娇女儿的情态。
何府的每个人都说府里的小姐不一样了,顾太医也对女儿的突然转变感到意外,差人叫了照顾顾澜衣的小丫鬟,问过几次,见顾澜衣除了开始妆扮以外并无特别的变化,权当是自己女儿要出嫁,终于有了女儿家的羞涩与向往,亦不再过问。
一直到二十三日后,小青从赵府传来消息,顾澜衣入宫的机会到了。
时过二月,宋□□平定了后蜀的政权,返回宫中月余,不知从何处听得青楼“金凤凰”皇坼的半月一舞,孤高冷漠的传言,道:“此女子妙人也!”遂开怀大笑。
据赵清从宫中买到线报,□□皇帝打算在月十五,微服出巡,于青楼见这街头巷尾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月传奇。
天清气朗,澄澈的碧空中飘散着遣倦的流云。赵清坐着马车在赵府门口停下,时顾太医入了宫,不再府内,赵清没有进门,而是站在何府的大门等着顾澜衣,正是不耐烦,一只纤白的玉手扣着门首先出现在赵清眼里,指甲涂满丹蔻,花若藤蔓,红如玫瑰,娇似蔷薇,艳似彩霞,只那一只手的风情,便令人忍不得浮想联翩。
赵清一愣,随之,便见一身月白的女子。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唇涂朱丹,额点朱砂,柳叶似的眉毛被人细细的描摹过,一笔一划,似勾勒出说不出的风韵万种,赵清震惊的看去,那无端妖娆里,偏又透出浅浅端庄。
顾澜衣凝着秋水般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瞧着赵清,似不经意把一缕粘在嘴角的青丝轻轻挽到耳后,柔声道:“赵清公子。”
赵清瞬间顿住,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刹那间回神,对着顾澜衣伸出手,把地面的人拉到车上,笑道:“澜衣,看不出来,施了粉黛的你,倒是连我都小瞧了。”
顾澜衣嘴角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道:“赵清你既然想要澜衣入□□的眼,澜衣自是要准备一番的。”
赵清搂着顾澜衣的腰,带着她进了车里,一只手摸上顾澜衣的脸,指尖慢慢的勾上顾澜衣的眉,然后下滑,顺着鼻梁一直到唇,最后停在了顾澜衣的朱唇上,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