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缺漏·2（1 / 1）

那日宋青痕出了宫却直接去了何府，何连瑶是早被送回去休息了的。宋青痕在府外犹豫了良久，还是敲开了门。

“宋大人？”宋青痕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何连瑶。

“恩。”

何连瑶报之一笑，让开门，请宋青痕进去。

宋青痕的腿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明显晃了一下。

“皇上让你跪了吧？”何连瑶在堂中坐下，却笑了，样子像是想起了意见好玩的事情。

“额，是。”宋青痕别扭的认了。手指抚着扶手，来来回回的摩挲着，像个不开心的孩子。

何连瑶笑得更开心，“他最喜欢这样了，动不动就让人跪个一天半天的，以前我可没少跪。”何连瑶这才想起来还没招呼客人，不由得有点尴尬。“君山毛尖吧。”他转头对一个侍女吩咐道。

“宋大人找我有事吗？”敛了神色，何连瑶又是那个中规中矩的何连瑶。

“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宋青痕犹疑了半天，却看到何连瑶脖子里的一条红痕，如诡异的手攀附在上面，扼住他的咽喉。然后再是无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从前我认识一个孩子，他···叫尘儿。”何连瑶忽然说了这样的话。

宋青痕先是一惊，却也更不敢看他了。

只听得他说着，语气清凉绵软。“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有些执着，他永远以为事情都有真相，一心想求个明白，却不知，糊涂的人最幸福。有些人就是因为太聪明，以致什么都瞒不过他，可后来···”

“青痕，你知道吗？我不愿你难过···可是真相，永远是改变不了的，你恨我就恨我，不要难为你自己。”何连瑶说的很吃力，仿佛每说一个字，他都要痛上一分。

“何连瑶！为什么要杀他？！”宋青痕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却始终没有看着何连瑶。

“我···”何连瑶欲言又止，“对不起。”

只换来这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命啊，那是叶倾云的命啊，何连瑶，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宋青痕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无论怎样，这都是个心碎的故事，其实宋青痕在想即使何连瑶编个理由，只要让自己不那么恨他···就好···

“你连骗我都不愿意吗？”宋青痕绝望了。

何连瑶也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他。“青痕，事实只会让你更绝望而已。”何连瑶说完这句话，别过脸去，宋青痕却清晰的看到那他眼角那一串晶莹直直落下，溅得人心慌，仿佛直直的砸在自己的心上。

宋青痕恍惚的出了何府。问不出答案，呆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甚至为了他也得罪了当今天子。宋青痕忽然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接近何连瑶是为什么。

“宋大人···”宋青痕听得有人叫他。

“谁？”宋青痕疑惑的回了头，却见到一座轿子停在自己面前，那个黑衣男子对自己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主人在悠然阁等您。”

宋青痕看到了那个男子的佩刀，点了点头，上了轿。皇上···难道是又要警告我什么？

阁子很雅致，也很清幽。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

“我没料到你还活着，尘儿。”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丝丝寒意，完全不似平时朝堂上的威严，今日的皇上出处透着冷厉。

“托皇上鸿福。亏得皇上记挂着。”宋青痕暗暗吃了一惊，看来刚才和何连瑶的对话被听见了。“你在连瑶那里下了探子？”没多想，宋青痕就问出了口。

“天底下，都知道他何连瑶是我的人，关心还是要的。”叶行简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却放下了茶杯没喝。

“难怪殿试那日我瞧你面善，原来尘儿都长得这般大了，当年跟在七弟身边的时候还是个愣小子呢。”

“宋青痕不牢皇上挂念。”

“我也不想挂念。如今你既然做了宋青痕，就好好做你的宋青痕。祁王爷的事是你不该问也不能问的。当年的一切我告诉你，都是经过了我的手，包括了你。若不是何连瑶求情，你以为你能活着？”男人的神色里有了运筹帷幄的骄傲，优雅的撩了撩衣服的下摆，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宋青痕，带着一种无以名说的压迫感。

却再也没有下文。冷风灌进屋子，叶行简早已离去。

然后，日子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般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何连瑶还是那个何连瑶。朝廷还是那个朝廷，礼部还是那个礼部。

难道真的要如皇帝所说，好好做我的宋青痕？

放下自己手里的书，宋青痕看着窗边那个略显清瘦的男子。记忆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刻。

都城中州最繁华的大街上，人潮涌动，远远的可以听到鸣锣开道的声音和阵阵的鞭炮响。

“王爷，今儿怎么这么热闹？谁要娶媳妇么？”书僮打扮的孩子按奈不住好奇心，转身问着身边英挺的男子。

“混小子，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男人调笑，把手搭在书僮的肩膀上。“今天是状元爷出游的日子。”

“呀，那王爷见过了吧？状元爷不会是个书呆子吧？”书僮踮起脚尖，果然看到远处有支队伍，队伍中一个人坐在马上，穿着白色织锦的袍子。

“尘儿，这次的状元···怎么说呢···很好看。”一向寡淡的王爷竟然说了这种话，书僮也惊了一下，不过瘪瘪嘴，暗自思忖道肯定还是自家王爷好看些。

队伍渐渐的近了，书僮感觉到王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紧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一袭白衣仿若明月般晃过自己的眼前，那个男子，该是···怎样来形容啊。鲜衣怒马，却丝毫掩盖不了他本来的颜色，就像漆黑的夜，只衬得那一轮皎洁到极致的月，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一丝一毫。满眼只有他的余辉，挥之不去。

热闹终是散了，而自己的一颗心却空了。不知道随着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几缕浅淡的惆怅。

“尘儿，走罢，回府。”王爷收回了手，顺便带了他一把。一路上，书僮没有多说关于那个人的一个字，他只觉得见到这样的人，此生足矣。

宋青痕那时只以为会是他和何连瑶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相遇。

可某一个午后，王爷将他带回了了府。

“尘儿，招呼何公子。”他完全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倒是何连瑶叫起来：“呀，这孩子真可爱呢，祁夜，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说罢便要过来捏自己的脸。匆忙惊醒过来，却不软不硬的顶了句：“你才小孩呢！”

说完，就知道自己失礼了，捂着嘴，红着脸等人责罚。不料王爷却笑了：“我这书僮啊，自我们那日街上看见你出游，回来可是失魂落魄了好几日呢···”

“呀，那天你们去看了么？”何连瑶几乎跳起来。

这回轮到王爷红了脸，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尴尬的冲自己说：“尘儿，还不奉茶，怠慢了客人。”自己这才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却听到何连瑶不依不饶的声音：“说嘛，你那日去看我了对不对？”语调带着少年才有的雀跃与欢欣。如果时光肯停留在那时，那么，一切真好。

从此以后，何连瑶似乎与王爷成了很好的朋友，可又不像是朋友，或者不仅仅是朋友，王爷看何连瑶的眼神总有些奇怪。直到那天何连瑶当着自己的面掰着王爷的脸，气势汹汹的问着：“叶倾云，你说！你喜不喜欢我？”宋青痕还记得何连瑶那天的脸，神色凝重，带着决绝的，宁为玉碎，部位瓦全的感觉。宋青痕看到愣愣的王爷，平常孤傲的神情早已无影无踪，只是反复喃喃着，“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不能再···”

宋青痕觉得那一刻，王爷醉在了何连瑶的眼睛里，溺死在那墨黑的瞳孔里，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