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缺漏·1（1 / 1）

挥剑断天涯，只为伊人笑面如花。

春水映梨花，悲白发留不住芳华。

宋青痕一直以来在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人，聪慧狡黠，有一双妖冶的凤眼，但有时候却单纯的要命，他外表柔软却意外的坚强。梦里还有一个人，风度凛然，豪爽率性，对所有人都冷冷冰冰的，却偏偏对那个人温柔至极，呵护备至。梦里的他们相爱了，尽管艰难，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他们带着自己一起去到杭州，说要在那个人间天堂，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却在某一天清晨，那个柔软的人却举起了坚硬的剑，狠狠的刺向了那个他发誓这辈子要永远爱着的人，鲜红的血浸染了白色的纱帐，也溅了他满脸满身，宋青痕永远记得那个人披头散发，染着满身的鲜血，回头看着自己，神色凄惶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他在说什么呢？对啊，他在说：“尘儿，原谅我，原谅我···”原谅，要原谅什么呢？为什么你杀了人，眼神却是那么哀伤呢？为什么要杀掉他，他不是你最爱的人么？

何连瑶，你摸摸自己的心，看你的心在哪里？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为什么你要在杀了他之后却要求我的原谅呢？

为什么？

宋青痕永远没有忘记那个梦，因为那个梦早已成了烙印，注定会铭刻他一生。宋青痕就是梦里的尘儿，是王爷身边的书僮，七王被杀那一年宋青痕刚满十四岁。

本来一切都是幸福的，虽然微有波澜，但却是快乐的。然而在一个清晨，一切都成了噩梦，那个宋青痕要誓死跟随一辈子的人成了血泊中一具不会呼吸的尸体。一切都变得冷冰冰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却跪在那里请求自己的原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尘儿，你快走，回老家。将来···你要找我报仇也可以，但现在，你快走。”慌乱间，任凭那个何连瑶把自己塞上了一匹马。

然后，是六年的分离，可六年后再见，宋青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一次，你再也逃不掉。

宋青痕在琼林宴后被封为礼部侍郎，与何连瑶同级。

何连瑶在礼部看到他的霎那，羞红了脸，宋青痕明白他是想到了那个吻，是的，他是故意的。当年，就是他陪着七王爷在何连瑶府外等了一晚上，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当年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于是宋青痕不意外的在何连瑶眼里看到了愧疚与思念。宋青痕笑，第一局，是自己赢了。

宋青痕很了解何连瑶的喜好，他几乎还是跟六年前一模一样。宋青痕知道他喜欢吃凉的东西，却不喜欢甜食，宋青痕知道他吃饭的时候定然是从左手边第一道菜吃起，吃完后筷子一定会整整齐齐的放在右边。宋青痕知道他喜欢在午休的时候坐在院中长廊的第二根柱子边发呆，宋青痕知道他想东西的时候左边的眉毛会微微的扬起来，尴尬的时候会摸着鼻子笑，心不在焉的时候衣服带子往往是系错的。他最不喜欢人家拿他的眼睛打比方，因为他的眼睛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这些点点滴滴，都是七王爷一个字一个字在他耳边唠叨过的，宋青痕怎能不清楚怎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们曾一起生活过一年，那一年里，何连瑶的笑，何连瑶的哭，都悄悄的映进他的眼里，变得刻骨铭心。

这个秋日的下午，刮着微凉的风，宋青痕不意外的在那根柱子后面找到那个有些纤瘦的身影。此刻的他正看着池塘里一池残荷，看着那微微有些枯萎的荷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侧身倚在栏杆上，手臂放在栏杆上，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臂，表情单纯的像个孩子般。

风掠过他的脸庞，带动他几缕青丝，滑过眼角，滑过眉梢，像情人温柔的手指。

“连瑶，当心着凉。”说完这句话，何连瑶和宋青痕都是一惊。因为这句话是那么像当时当日叶倾云的语气声调。

宋青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么顺其自然的语气，那么殷切的语调，自己真的在担心他吗？

也许吧，我只是，把自己当成祁夜了。

我只是，不能控制我自己，忍不住想要对他好。

很快就到了皇帝的寿辰。这是宋青痕当职以来的第一件大事。礼部从里到外一片忙碌的样子，应该说整个礼部，除了何连瑶都是忙碌的。他永远是脱离这个世界存在的。

宋青痕看着他盯着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发呆，手中的笔蘸满了墨汁，却迟迟没有落笔的倾向，那些墨汁掉落在白纸上，像一颗一颗眼泪，大朵大朵的，触目惊心。

“宋侍郎，你对新曲目可有什么好提议？”

“恩？什么曲目？”宋青痕尴尬的收回眼神看着眼前发问的人。

“寿辰上表演的戏目啊，这里都是些老戏码了，皇上说今年要听些新戏，你有什么高见吗？”

宋青痕微微一笑：“霸王别姬可好？”说完又去看着何连瑶。

“这，寿辰之日演出这样的曲目，怕是不敬啊。”来人皱着眉头说。

“也是，宋某考虑不周 ，见笑了。”

宋青痕明显看到了何连瑶听到霸王别姬四个字时微微一震，甚至掉落了手中的笔。

何连瑶，原来你还记得，那年王爷带你去看那出戏，我口快就说你们一个是虞姬，一个是霸王。你却呸呸两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才不要那么早死。”

王爷却笑了，“若死后有你这虞姬相陪，我若是霸王便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看到那是你的眼力闪烁的光芒叫做幸福，王爷偷偷捏起你的手，我识趣的退出包厢，依稀可以听到你的嗔笑：“你这傻子···”

霸王别姬，哼，果然他也不是霸王，你也不是虞姬，原来，生死相许，也只是你的一个笑话。

后来，何连瑶却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演那出戏，他不要别人演霸王，他一个人可以把那出戏演好。

听到那番话宋青痕惊了一下，玩笑。

后来皇上真的点了那出戏。

宋青痕看到何连瑶在后台卸下了官袍，慢慢的穿上了那一袭红衣，宋青痕忽然觉得那个颜色刺痛了自己的眼。

何连瑶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自己的眉，原本有些英挺的眉在他的笔下变得眉飞入鬓，衬得那一双丹凤眼愈加妖冶动人，顾盼倾城。

那日，宋青痕只看到何连瑶在台上一个甩袖，一个回眸，那个眼神，仿佛要生出几千年的哀伤来。何连瑶缓缓的踏出步子，每一步轻轻的压在台阶上，却好像是压在人的心上，让人觉得莫名的悲苦。宋青痕只着一袭青衫，也上了台侧。说实在的，何连瑶唱的并不好，只是他的眼神，却让每个人都体会到了虞姬的哀切。宋青痕没想什么却悄悄取了笛子吹了一首《离殇》。这是七王爷最爱的曲子，当年就常常要自己吹，何连瑶确是不爱的，他总说这样的曲子太伤人心了，如今，就让自己来伤一伤他的心罢。何连瑶，这是你该的，这是你欠的。

可这时的何连瑶却没看他，他只是提了剑，依旧在那里唱，当看着何连瑶提起那把剑吻向自己的时候，宋青痕猛然觉得何连瑶真的要死了。宋青痕想也没想上前拉住了他。果真，脖子上早有一条血痕。一把夺下那把剑，宋青痕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何连瑶躺在自己的怀里，却只在低低的说一句话：“为何霸王都死了，我却不能随着去呢？”

宋青痕就那么沉沦在他的眼神里，无法自拔。

为什么，仅仅是一个眼神，就打消了自己要报复的念头，为什么，酸涩，总是在看见他的时候不经意蔓延开来，为什么，那么想看这个人笑。

紧接着是皇帝的拂袖而去，台下百官的窃窃私语。风言风语就那么传了开来，百官看这宋青痕的眼神也想看着何连瑶那样，变的奇怪起来。

只有宋青痕还在惋惜，好好的一场寿宴，却像足了一场别离。

宋青痕那日受到皇上召见，皇帝让他在书房跪了整整连两个时辰，却自顾自地批阅着奏章不说一句话。

直到那个掌握天下的男人临出书房之前，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以退下了。”

宋青痕拜谢，原来这个是苍生主宰的男人也有要争取的东西，原来，何连瑶在他眼里竟是这般重要。

“宋大人，请起吧。”一个内侍走到他身边，弯了腰，曲了胳膊给宋青痕扶。

宋青痕淡淡的谢过，却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宋青痕，看来你被示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