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方粤从公司离开之后一直不想回去，开着车子走了很久，脖子里的领带扣得人难受极了，像是勒住了他脖子的利器，怎么也不得喘息。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扯了扯领带，前面是红绿灯路口，黄灯已经开始闪烁，方粤脚下的油门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踩着，车子像是离弦的箭冲出了白线。白色的弧光闪过，划过了方粤的眼睛。有一瞬间觉得看不清前面的路。
最终还是打了电话给李子健。这家伙才十二点多已经睡得迷迷糊糊。方粤听着电话那头除了李子健的声音，还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在抗议。李子健的老婆他见过两回，虽然不甚熟悉，但是他从小就对声音敏感，那个娇俏的女声绝对不是李子健的老婆。
只不过一眨眼功夫，李子健已经清醒了，约了时间和地点。
方粤到的时候，李子健已经点好了酒，在包厢里独酌。
“你小子速度不慢啊。”李子健看了看腕表：“从西三环到这里十分钟啊，是不是超速了？”
方粤颓废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了揉额头，抓起酒瓶子就往高脚杯里倒酒。
“得得得，您悠着点儿喝，这可是珍藏了很久的，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
方粤斜睨了他一眼：“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其实在龙庭8号已经喝得不少，斜睨李子健的时候，半醉的眼神却出奇地明亮，带着斜飞入鬓般的神气。身上的薄薄的贴身西装早就被脱下来，衬衫的扣子已经解到胸前，精瘦的胸膛在白色的衬衫里若隐若现。这样不羁的模样，却不显得邋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李子健是明眼人。
方粤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
“看得出你心里不痛快。来，跟哥哥说说……”李子健将旧给他满上，看着他一饮而尽：“你该不是又和老头子……”
“你会愿意做一个骗子吗？”方粤苦笑着摇摇头：“躲开四年还不够，一回头发现那些破事儿还在原地跟着你阴魂不散。”
李子健猜了个七七八八：“你是说那个天目表林育恒的千金？你见过她了？哎，我说不对啊，你老头子的计划不是搁浅了吗？还要你去做那种事儿？”
方粤眯着眼，似乎已经醉了，伸出食指指点江山：“为了盘活手上的生意，他是连我这个亲儿子都派出去使美男计了！”他喘着气看上去有些痛苦：“那天我摸到了那块爱情之梭，但是我就是狠不下心去抢。”
“你怎么知道爱情之梭在林惟珊手上？”李子健觉得好奇。
“第一次回国那天，在你的地盘上，这丫头用带着爱情之梭的那只手举着我的打火机递到我面前……老爷子恐怕早知道。”方粤不解恨似的点燃一支烟，却只这样叼在嘴唇间冒着青烟。淡蓝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眼前，让人看得并不真切。
“你不愿意去找那块表，想来你老爷子也不会怎么怪你。你总归是他的亲儿子。”李子健安慰道。
方粤徐徐吐出嘴里的烟雾，修长的手指将大半截香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现在老爷子的亲儿子可不止我一个。”他带着些许嘲讽的样子。
犹记得四年前那天父亲的样子，威严地坐在太师椅上，看方粤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一个最不成器的阿斗：“爱情之梭，你一定给我弄到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你把我当工具吗？”方粤气定神闲倚在包了边的窗框上，透过夏天的阳光斜视自己的父亲。他在审视，在猜测。
“你出面会比较方便，我老了，接近惟珊那丫头，把手表拿回来，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和你不是见过了吗？你去最合适不过。你总不会看着我手里那张爱情之梭的图纸独独却了一个最重要的机芯吧？”方粤已经比方敬博高出很多，方敬博走近他，略略抬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方粤淡淡地一笑，死死盯着自己父亲的眼睛，要把他看穿一般：“少了又怎样？那不是我的事。”
“天目表本来就应该是我方敬博的，可恨林育恒死了也要把秘密带进棺材。我打听了这么久才知道爱情之梭原来就在林惟珊的手上，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方敬博带着笑意看眼前这个高大的儿子，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酒，倒了一些在两个水晶杯子里，递了一杯给方粤：“帝豪集团迟早是你的，可是你要知道天目表的价值。这远远比你建造一个工业园回收利益快得多。”他举了举酒杯，示意儿子。
方粤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是好酒，很香醇，带着淡淡的葡萄的涩味。他看着父亲的眼睛，将手里的酒杯渐渐倾倒。紫红色的液体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杯子里洒出去，滴滴答答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红色珠花。方粤看着那些珠花出神，那么专注：“我做不到。”
四年，弹指一挥间。如果说一开始接近林惟珊是因为那块爱情之梭，但是只要一想起是要利用这个丫头对自己好感来骗取利益的时候，方粤又觉得可耻。
那一晚，他看见了徐再琪讨好地偎依在父亲的怀里，无所不能的父亲，原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好色的、想窃取秘密的男人而已。
其实他有很多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带走那块爱情之梭，但是方粤却还是没有动手。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哪怕是利用别人的感情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不是应该的。
越是接近林惟珊，他越是心惊胆战。这是林育恒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给她四年时间让她跑得远远的，结果这个笨丫头却还在原地打转。那些为了逼迫她离开所作出的卑鄙行为却把她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方粤有些悔恨，嘴巴里却苦涩起来。那一夜，身体健康的父亲立了遗嘱，很好，所有的身家居然没有一点给自己这个亲儿子，他似乎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外人。方粤心情不好，不知不觉跑到林惟珊住的地方，半夜的时候，林惟珊小心翼翼拿出那块他很想得到的爱情之梭。只要得到这块表，哪怕只是一天，得到机芯里的秘密，或许那份遗嘱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薄薄的纸张，在律师的见证下关进了保险箱，却像是一把火，彻底烫伤了方粤的心。
“你准备怎么办？”李子健打断了方粤的沉思。
“顺其自然。”方粤摇摇头：“我给她机会了。父亲知道她没有离开，这次肯定不会就这样罢手。”
“那你对她到底……”李子健眨眨眼：“有没有那么点儿……”
他的暗示，方粤自然清楚，可是现在这个话题在方粤看来却显得十分好笑：“对一个□□吗？我不是救世主。”
“老爷子是过分了，不过你到底是他亲儿子，有什么事儿再商量商量，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定那遗嘱只是唬唬你罢了。”李子健笑着摇摇头：“你想想清楚，或者你觉得和那个林小姐有可能，哪怕是短暂的夫妻关系，你得到那块手表也算是理所应当。”
方粤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勾起嘴角耸了耸肩：“你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他提醒李子健别忘了晚上的那个娇俏的床伴。
“女人嘛，用途各有不同。”
方粤再也不说话，只是闷闷地喝酒，雪白的袖子也被卷起来，挽了几道在健壮的小臂上，黑色的西装裤却还是那么挺括，一丝皱褶也没有，样子颓废。
林惟珊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不应该是那个看上去冷酷无情的方粤。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和迷茫。慢慢地踱到车子前面，拉开车门，跟远处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打开了雪亮的大灯。林惟珊赶紧闪到一根柱子后面，可是方粤发动了很久的车子，却不开走。
林惟珊好奇地探出头去，却看见方粤定定地坐在驾驶座上，头顶一盏小灯，照射在他深邃的眼睛上。而目光聚焦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藏身之处。
今天真是有太多意外，先是徐再琪，然后是他。
林惟珊的装已经卸掉了，身上穿着的是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扎着一个马尾辫。
方粤几乎不能把前面那个躲躲闪闪的看样子像是学生的女人和龙庭8号那个放荡的女人联想在一起。她只躲了一会儿便站直了身子走出来，路过他开着的车窗的时候，方粤从她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肥皂的味道。他怀疑是自己酒喝多了。现在的林惟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干净的味道？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侧目，走就走吧，他想。然后挂上档，利索地将车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