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小丑采(1 / 1)
天御十六年,九月十二。
我才从她的授袭大典回到自己的帝国。
九月十三。
“陛下,普央楚暮已经上路了。”
我微微敛神,方才似乎又走神了,恍然失笑,我撩起黄袍,故作优雅的轻浅了一口茗,才回道,“鲁夫子辛苦了。”
殿下之人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先帝留给我御都里唯一的心腹。
“老臣不敢,只是陛下……”
“夫子有话不妨直说。”
鲁智儒身姿再拜,“陛下,老臣以为还是将西线的三万大军速速调去东线为妥。”
我垂眼,调去东线?难道真的要和她开战么?
“陛下,普央楚暮揽权十六年,现在正是陛下夺回实权的最好时机。如若我们的计划没有大变,普央贼人必殒身战场,左党之徒不足为惧,只是普央贼人那四女儿怕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那逆徒的性子向来是无法无天,天大的漏子她也敢捅,袭桦虽是东边小城不足挂齿,但袭桦那一支神军却是不能小觑!”
“孤知道该怎么做,鲁夫子也辛苦了,退殿吧。”
鲁智儒似乎还在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我的眼神之后,乖乖的行礼退下了。
刹那,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就只剩孤一个人了,孤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我淡淡的轻哂,毫无姿态的将腿搁在龙榻上,身子斜杵着靠椅。
“陛下,爹爹会离开御都的,我们会隐姓埋名过着平淡的生活,御都的权势也会再重新回到你手中,所以,你能放过爹爹么?”
我沉眼,一拳重重地往纯金的龙榻上锤去,拳头被龙榻磨破了,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我勾着唇,静静地看着它们滴落,干涸。
为什么连我身上留出的血都像极了她最爱的花呢?我自嘲的笑了笑,我这一生被那个男人困住了,现在连心都被她的女儿蛊惑了。
只是……普央缇衣,你还真应该好好感谢孤才是,为了你,孤辜负了那些老臣子的期盼,留下了普央楚暮那条狗命。
“陛下……”这时,小台子走进殿来,小台子一见我出了红,一脸惊慌的嚷道,“陛下!陛下!奴才该死!来人啊!御医!御医!”
我垂眼,撩起袍子,将腿规矩的放好。是啊!我是帝王,不能放肆。
天御十六年,九月十四。
“陛下,死士们已经都安□□普央楚暮的随军里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陛下,微臣已经将陛下的意思传达给了敲天城主,沐城主愿意出兵三万表示诚意。“
“陛下,这些是老臣罗列的左党名单,大小官员一共两百七十二名。”
我静静地看着这些先帝留下的老臣子,那个男人还未出征前,他们在他面前抬头都还哈着腰,如今在我面前却是一副忠良的嘴脸。我眼眸轻瞌,老东西们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不安了,不安我的平静。这个世界上最恨那个男人的人应该就是我,只是恰恰相反,我恨得不是他的专权。
我佯装困倦的捏了捏鼻子,“孤听说右相大人前几日将普央相府里的一个奴才当街毒打了一顿?”
炎权,那个意义风发的少年丞相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给我一份辞官信。为了顾全大局,我把前右相又提了回来,小人有小人的用法。
老东西稍有不安的,忐忑的回道,“请陛下容老臣解释,普央楚暮那逆贼弄权欺上,府上皆是狗仗人势之徒,老臣也是想借机挫挫普央相府的锐气,彰显陛下的天威。”
哼!老东西!我眼眸淡淡轻敛,忽然想起她曾经不可一世的当着众人的面叱呼这老东西老虫子,现在看在,还真是一条看了让了厌恶的老虫子。
“陛下?”见我未作反应,老虫子更是卑谦地看着我。
“右相,孤命你明日清早带上最好的丹药亲自去一趟普央相府,但凡动手揍过那奴才的奴才,都给孤去上门磕头赔罪。”
“啊!”老虫子一听,脸色一僵。
鲁智儒忽然轻哂,冲我俯身一拜,“陛下英明。”
我知道,鲁智儒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过,我倒是很乐见其成。
普央缇衣,孤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你知道孤为你做的这些,你会感激孤么?
九月二十日。
普央楚暮到达北赛。
九月二十一日。
明晓,普央楚暮发动突袭,收获奇甚。这个男人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文韬武略样样出众。
九月三十日。
我的一个妃嫔生辰,在花园摆了小宴。
说到生辰,她的生辰也快了吧,十月初十。孤送的礼物她会喜欢么?
也许因为我是帝王,再尊贵的女人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卑贱的戏子,她们丑态百出的阴谋诡计,在我眼里只是荒诞又可悲的笑话。
我不喜欢那些女人,可是帝王的生活,她们是我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我故意迟到半会,才到花园,便觉得气氛很是奇怪,那些女人惊恐不安的你推我攘。
“怎么了?”
我的出现让眼前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更加惶恐了。
我皱了皱眉,“孤在问话。”
“陛下饶命,小台子罪该万死。”
我沉眼瞥了跪在地上的小台子一眼,“把话给孤说……”话到一半,我眼眸一颤,慢慢走到小台子跟前,静静地看着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画轴。我慢慢地蹲下身,小心的拾起撕成两半画轴,纸轴上,那个女人的笑狡黠乖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模样。
我眼眸微垂,看着跪了一地的女人们,“谁弄的?”
“陛下恕罪……臣妾和萧妹妹听小台子说这画是陛下亲手所绘,臣妾和萧妹妹一时好奇,不想……陛下恕罪!”
我淡淡的瞥了那女人一眼,“小台子,从今天起,孤不想再见到这两个贱人。”
话说,我惨淡的微笑。
十月八日。
我偷偷栽种了七年的花,一夜枯死了。
“陛下……”小台子跪在我身旁,万分愧疚。
我看着满园的枯花,淡淡微笑。
嫣婉缇衣是她最爱的花。
听说,她的院子除了梨花,便只种嫣婉缇衣。这种花鲜红如血,妖娆美丽,四季不败。这花像极了她的主人。
七年……七年前,我遇见了她,那个我最痛恨的男人最宠爱的女儿。明明我是讨厌她的,可是……我摸了自己的心,那里似乎已经血流成河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无望过,就连娘亲离开的那天夜晚我都有没有这么无措,这满园的落花,鲜红如血,连凋零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到底还是失去了,连唯一拥有的最接近她的东西……也失去了。
十月九日。
“陛下……”
小台子轻声唤我时,我还躺在卧榻上轻眠。
“陛下……”
“嗯?”我倦懒的应了一声。
“奴才听说昨个儿晚上,普央相府里的花也败了。”
顿然,我心慌乱成灾。
十月十日。
她的生辰。
“陛下,北赛八百里加急。”
我眉梢微挑,赶在早朝的八百加急?奇了!
“呈上来。”
小台子上殿,将缠着封条的黑色锦囊呈于我面前。我端着晦暗不明的神情,淡淡的接过锦囊,掏出锦囊里的白锦布,上面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废话。过滤掉大堆废话之后,我被上面的一句话骇住了——普央楚暮十月九日戌时坠崖,猝。
我心一颤,一声吼道,“前线信差何在?”
殿下之臣皆惊,半会鲁智儒上前回道,“启禀陛下,信官在殿外候旨。”
我怒气更盛,“叫他立马给孤滚进来。”
少顷,信官上殿,许是从未见过天颜,刷的双膝磕地。
“普央楚暮为何会坠崖,你速速与孤交代清楚。”
信官颤了颤,畏畏缩缩的回道,“回禀陛下,左相十月九日戌时忽然性情大变,不顾前线战事未休,骑马出营。魏大人他……”
我眼一眯,“如何?”
“魏大人命弓箭手燃起火把,射出左相策马路径,曝露了左相行踪。敲天援兵以为我军突袭,五千名精兵出动,将左相逼上悬崖,魏大人下命不准将帅出兵营救,弓箭无眼,左相就……”
我眼阴沉,“魏大人?”
“回陛下,魏大人乃兵左侍郎魏程,乃老臣得意门生。临行前,老臣还曾特意嘱咐他要趁乱下手,不留痕迹。”老虫子出列回道。
我眼眸微挑,一丝冷伐,“来人,传孤旨意,兵左侍郎魏程篡外叛乱,祸害忠良,即刻起变为奴籍,押回御都候旨。”
“陛下!”老虫子一脸惨白的看着我。
我眼阴冷,“右相有话要说?”
老虫子微一颤,“老臣不敢,陛下英明。”
老虫子退下之后,我转眼看向跪在殿上的信官,“究竟是何人作怪引得左相连夜出营?”那个男人,以他的智谋是绝对不会被那样的小角色欺蒙的。
“回陛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奴才只听见左相大呼,‘我要见衣儿,我的衣儿不可能没有了……’左相那晚甚是骇人,谁劝都不听,嘴里一直念着衣儿衣儿的。”
蓦地,我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左相大呼什么?”我可以感觉的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信官惊诧的望着我,慌乱失措。
我眼一沉,阴鸷绝冷,“说!”
“左相……左相大……大呼……‘要见衣儿,衣儿不可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