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楚楚{二}(1 / 1)
孤单了好久?
我轻轻拍打着楚楚的背,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衣小姐……”
楚楚这边正动情着,赶车夫带着一大票狗腿突然出现。
楚楚听见有声音,立马停止了哭声,擦了擦脸,垂下头。
我瞥了赶车夫一眼,撩了撩裙裳,“哟!好巧,也来吃面啊?”
赶车夫向前一恭,“衣小姐,终是找找您了,莫问奉殿下之命送衣小姐回苑。”
“回苑?”我支着下巴,懒洋洋的瞥了赶车夫一眼,抬手拉住楚楚,丢下一些碎银子,“那个,你们家殿下现在在哪?”
赶车夫一愣,眼底淌过淡淡的笑意,并没有讽刺的意思,“回衣小姐,殿下现在正在别苑等着衣小姐。”
“哦?那麻烦你让人给人妖传个话,说小四奶奶的这气还没消,让他别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赶车夫一怔,后变成无可奈何的苦笑,“殿下说,他就在别苑等着小姐,若是衣小姐怕了,大可在溜溜,无妨。”
丫的!
我十分不悦的踹了木凳一脚,这个死人妖,惹了你小四奶奶竟然还敢不知悔改的恶意挑衅,我一把抓过楚楚,“走!我带你去看人妖。”
还没走几步,我便感觉楚楚的身子一僵,我不解的回过头,却看见赶车夫那厮竟然一柄长剑搭在楚楚的脖子上,我一怒,叱道,“喂!你丫这是在做什么?”
赶车夫冷冷地看了楚楚一眼,回道,“回小姐的话,此女的身份不简单,小姐切莫被她骗了。”
我皱了皱眉,看着这架势,难道赶车夫认识楚楚?
“衣小姐,请将此人交给莫问处理。”
“把你的剑放下。”我一步上前,与楚楚并肩,“她是不是敌人由我说的算。”
赶车夫一怔,眼动荡忽的又一沉,“恕莫问不能从命,还请四小姐速将此人叫给莫问。”
“当真不拿开?”
“小姐恕罪。”
我点了点头,出了相府我这威信也是大打折扣了。我笑了笑,迅速从袖口抽出清风护,对着赶车夫那破剑就是一砍,‘叮’,瞬间,长剑被折断了,我丫看准机会立刻拉过楚楚藏在身后。
“衣小姐。”赶车夫呆愣的看着地上的断剑和手中的剑柄。
我眼笑微微弯起,“她可是我刚认的妹妹,她不会害我就够了。”
赶车夫听后,更是惊诧,“妹妹?”忽的,眼沉敛的瞥过楚楚,“莫问明白衣小姐的意思了,今日就随小姐高兴,不过……小姐,人心难测,还请小姐自个度量。”
咧?怎么感觉这厮对我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极转。
我唇也勾梢,拉过楚楚的手,自行走在前头,随赶车夫一行回苑。
楚楚一直低垂着头,没说半句话,我侧眼一瞥,便看见她勾下露出的白颈挂着一条触目惊心的鞭痕。其实,我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不知该从哪里问起。问多了,问过了,就是不信任了。
我和楚楚是在敲天相识的。我扮作男子,她却一眼能辨出我是红妆。周围的人都说她是疯子,我丫却觉得她藏在心里聪明。
敲天,我在那里丢了一个妹妹,却又是在那里遇见楚楚,她厮也丢了妹妹,她没有富贵权势,所以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去寻,寻了几个年头,吃尽惨境苦头却仍是意志坚定。我也找妹妹,可是,我不如她,我有富贵权势,却只找了七天就折返了。
……
“小姐啊!你终是回来了,可急死我和欣儿姐姐了,不是千叮万嘱一定要响午之前回来么?您看,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殿下从响午就一直在等着您呢。”才一进门,真儿狗腿便蹦了上来,罗里八嗦了一大堆废话。
我忒鄙视的看了真儿一眼,哎。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真儿好,“她可是我的妹妹,小姐我就交给你了,楚p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丫就提头来见啊!”
说罢,我拉过楚楚,把她交给真儿狗腿,小声低道,“放心跟着她,没事。我丫现在就去会会人妖,呆会在来找你玩。”
楚楚没回话,却是乖乖地跟着真儿狗腿去了。惹得我是一肚子郁闷,这是个什么态度啊?对别人还行,对我就太说不过去了,回头得好好说说她。
……
刚一踏进屋子,便看见人妖低垂着头,收敛着眼,眼底湿着朦胧的雾霭,青丝半垂,玲珑精致的侧脸像是玉饰雕琢般惹人惊艳。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肝跟着抽了抽,接着若无其事的走进屋里。朝君已经入秋了,微微有了些寒意。
人妖听见了动静,回头瞥了我一眼,顷刻间,眼底的雾气粘了些水汽。
我皱了皱眉,用脚敲了敲门板。
人妖眼半噙,很久之后,眼轻挑,唇勾起一温雅的笑,“坐。”
他丫这一笑真的把我吓的不轻,这笑跟平时不太一样,似乎带点阴气。
我慢慢地走近,慢慢地坐下,垂眼一看,不觉蹙起眉,怎么又是象棋。
人妖依旧低垂着头,眼光晃动,唇勾着一弯月,似笑非笑,抬手认真的摆弄着棋盘,各子归位之后,人妖挑眼,微笑,“四小姐请。”
我低头看着棋盘,不明白人妖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他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虽然他仍一如既往的挂着那禽兽般的笑,却让人觉得跟平常相差甚远。总觉得今天的人妖怪怪的,虽然平时他丫也很怪,不过,今天特别怪。
“怎么呢?”人妖眼底朦胧,嘴角微笑。
我摇了摇头,首棋动炮。
人妖眼沉敛,起步走仕。
……
只大概走了七步,双方就陷入了胶着状态。
忽然之间,我不知道该走哪步了。
又似乎是我动哪步棋,走哪个子都是错的。才七步,我有車有炮有馬有卒,按理是能攻也能防,却偏偏忽然觉得很茫然。
我没有必胜的理由,也没有对胜利坚持的执着,为什么要赢?为谁而赢?赢了又怎样?忽然觉得很迷惘。
心底的动摇,也动摇了我的棋路,连我的棋也变地飘忽了。
哎。
我收回悬空的手,慢慢抬眼,人妖微弯的弧慢慢回成一线,朦朦胧胧的眼空的慌。
“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弄得你丫非的用这副鬼脸来吓我。”我垂着眼,看着才下的七步棋局,又抬眼,皱起眉,“啊?”
人妖一愣,眼光瞥过棋盘,眼睑半瞌。
这样的人妖,还真是让人渗的慌。
忽然。
“呵呵……”人妖眼轻佻,眸里的雾气渐渐散了,只留下一片澄清,菱唇弯梢,一手悠闲的搭着下颚,“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这一笑,就已经弄的我毛骨悚然了,之后那句话,我更是毛骨悚然的毛骨悚然。
人妖一手另一手搭在桌沿上,貌似漫不禁心,眼眸却死死的盯着我,“去哪了?”
“吁——”我终是放心的松了口。终于变成平时的那个人妖了。
这厮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啊!想着,我也学着人妖的模样一手搭着下巴,毫不退缩的回看人妖。
老爹帅说把我留在相府会有危险,可是,把我交给人妖却不担心人妖保不了我。这么说来,老爹很是信赖人妖,虽然对于这厮我丫是有许多个人意见,可是,既然爹爹这么相信他,我是不是偶尔也该信他一次?
人妖并未回话,唇梢缓缓勾起,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俩就这么的大眼瞪大眼的相看两不厌。
天色渐渐暗下,屋子里并未点灯,灰暗的屋子,人妖的眼亮的像是会发亮的黑宝石,粉色弯弧的唇微微泛着幽暗的光,有些妖异。
“哎……”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下盘棋给你看如何?”
人妖眼轻佻,“好。”
之后,我仍是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摆弄着棋盘,闭眼,将方才和暖玉帅下的那局棋回想了一遍,然后,挑眼,“喂!这个人可比你厉害多了。”
话落,我一手控两方,将刚才那局棋在人妖面前再走了一步,不过,留了最后一手。
“怎么样?”
人妖唇弯更起,温雅的声音透露出几分愉悦,“四小姐输的很惨啊!”
我微愣,这厮怎么就这么肯定落败的一方是我。我十分不高兴的瞪了人妖一眼,“p!我没输。”
人妖淡淡瞥了棋盘一眼,又挑眼看着我,似乎有些无奈,“可是,已经是死棋了。”
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人妖,“死棋?所以说,外行人永远就你这水平。”话落,我一手搭在红帅上,往前一步,如同前次那般帅出方格杀車。
“如何?”
人妖眼一顿,微沉,思量了一会,挑眼,“好棋。”
我微微一笑,“你看的懂?”
人妖笑意更浓,似乎不太在意执棋的另一方是谁。
“真正的帝王将帅即便只剩一兵一卒也会顶着光荣战斗下去。帝王将帅不会只是只会防不能攻的幼棋,他们应该是掌握棋盘中心的灵魂。若是我,也绝不会容忍自己陷于小小四方天地不能所展。”
“四小姐下了一手活棋。”人妖慢慢垂下头,“双方对垒,将帅一倒,士气将亡。四小姐的帅冲出了四方天地,若是在战场上,帅斩敌方先锋,士气必振。卒为将帅而战,帅不亡,棋局亦永远难定,就若……”
我点了点头,接道,“我们只下到一半,便被判了和棋,就若真是下到棋局末盘,我子全殁,只留一帅,我丫也许还是会冲过楚河汉界,不战死决不休。”
人妖为怔,眉梢紧蹙。
我半闭着眼,挑开,唇慢慢弯起,“是不是有些泼赖?”
人妖嘴角蹁跹,“规矩是死的。”
天色已经黑的碍了视线了,我却看见人妖温凉的眼亮如琉璃。
“殿下,天色晚了,要掌灯么?”是粉脸娃的声音。
人妖皱了皱眉,“进来。”
“是。”
之后,粉脸娃恭着身子,手里拿着两盏花型灯盏走了进来,顿时,屋子被橙黄色的暖色光照的明晃晃的。
看着屋里的一片橙光,我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坐直,“一天只内,没脸的输了两次。我……以后再也不会下棋了,再也不下了。所以,你丫以后也别找我下了。”我淡淡的扫过棋盘,看着人妖,“刚才的那局棋是你赢了。”
说罢,我撩起裙底,向门外走去。
……
走出屋子没几步,便遇上了欣儿,这小狗腿正端着小水盆。我走上前,正想询问楚楚在哪,谁料,欣儿狗腿神色慌张就直接从我身边擦了过去,完全的透视我。
丫的。
我最近似乎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给忽悠了。
我正打算追上去说说欣儿几句,谁知才追了一个弯,便看见欣儿踏进了一卧房,我立马快步跟上,才刚靠近卧房就听见楚楚的一声惨叫,声音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沙哑的带着血腥。
“姑娘,你再忍忍,上了药就会好些了。”
我站在门外,房门并未掩的很实,楚楚上身的衣物都褪去了,露出全背,欣儿则死死的抓着楚楚,不让她乱动。
我站在门外,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娇小瘦弱的身子一身都是伤疤。丑陋不堪的旧患上,到处都是大拇指般粗细的鞭伤,伤口像是最近才有的,虽然已经结了痂,但还是狰狞的触目惊心。
“这……这到底是谁?怎么就下的了这般毒手。”欣儿咬着牙,十分不忍心。
“滚!滚啊!我不要你们管!滚!滚!!”
楚楚像是受了惊的小兽,双手揪着被褥,头微侧,双眼死瞪着欣儿,满眼全都是要将欣儿凌迟处死的愤怒。
“欣儿姐姐……怎……怎么办?不……如去叫小姐吧!”真儿狗腿想是被楚楚的眼神给吓着了,腿还打着颤。
欣儿咬着牙,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一般死死的抓着楚楚,“不能不管,若是不管,你这伤会要了你的命的,真儿,还不快给姑娘上药。”
“滚……滚!!”楚楚那厮的表现那叫一个激动,双手并用的挣扎,甚至还不巴掌打在欣儿的脸上,脸血印子都出来了。
欣儿却丝毫不动摇,眼里也并无任何慌张,“你在害怕什么?挣扎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我们这种人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不容易吗?不过是一身的伤,我们都是苦命的人,没有谁能嘲笑你。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欣儿垂着眼,侧过的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楚楚挣扎的手垂了下来,只安静的一会,之后,有怒不可歇的咆哮起来,“滚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都滚开!!”
‘哐’——
我一脚把门踹开,身子倚在门边,双手抱胸,“欣儿,真儿,你们都出去。”
三人都被响声愣的一惊,后一见着是我,欣儿缓了口气,楚楚把头埋进枕头,真儿发傻。
我慢步走在床边,坐下,吩咐道,“把药留下,你们先去休息吧!”
欣儿略为担忧的看了楚楚一眼,对我一福,拉着真儿退下了。
开始只是远远的看着,如今走近一看,楚楚的整块背都是皮开肉绽,老旧的伤疤像是老树粗嘎的树皮,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惊。
……
“普央缇衣,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孤单了好久。”
……
“楚楚。”
我转过头,那过桌旁的药膏,她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她听得见,“从今天起,你叫普央楚楚。”
满是伤痕的身子一怔,很久之后,楚楚侧过脸,“为什么?”
我缓缓的打开药盒子,给楚楚上药,“从今天起,除了我,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我指尖碰上鞭痕的时候,楚楚已经转过头,静静的躺着,再没有说什么。
她的背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鞭痕,烙印,刀痕,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惹得这么多伤。
“普央缇衣……”
“恩。”
“我是个叛徒,为了活下来,我背叛过许多人,你还敢收我吗?”
我正晃着神,忽然听见楚楚闷闷的声音传来,我瞥了她一眼,“那你会背叛我吗?”
她沉默了一会,回道,“也许。”
也许?这回答还挺诚实的。
“我背叛过许多人,强盗,山贼,财主,甚至是一方的城主,我惹了很多麻烦,你还敢收我吗?”
我想了想,“楚楚,不骗你,其实我很讨厌背叛主人的狗腿。我丫觉得这种人没信义,永远不值得人相信。”
楚楚身子一僵,听不出情绪,“是吗?”
之后,又是沉默。
背部花了我很长时间,终于是上完了。楚楚一直趴着,没有转身的意思,也许是有些害羞吧。我也没多话,把药膏放到床边,正预备起身,忽然一手被楚楚抓住,我愣了愣,回头看过去,楚楚忽然起身,另一手撕过遮羞的肚兜,眼睛清澈的让人觉得晃眼。
“这样,你还会收么?”
我死死地怔在原地。
未发育完全的胸口上到处都是牙印和抓痕。鞭痕满满的覆在旧患上,左心口上的肤色已不见完好,只有两个红色皮肉的烙印——奴狗。
楚楚唇轻轻上勾,抬头望着我,“很吓人是不是?他们是畜生,如果不是着身子这般吓人,我早就死了,他们……他们……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找阿妹!找阿妹!但是他们……”
我皱起眉,慢慢蹲下身,手扯过一旁的被褥将楚楚紧紧包住,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小的脑袋,我双手扳着他的脸,“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睡吧!”
她眼一颤,紧紧闭着眼。
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窗外一轮月,月牙皎洁。我笑了眼,对着那梢弯月挑眼,“别哭了,月月正看着我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