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考试(1 / 1)
若白公子每隔个三五日必会来看柳云之,而那个时间柳云之是无法出摊子卖字画的,虽然为难,但精神上却有着极大的满足,因为若白公子总能带来新鲜话题;即使不能出摊子,可是当若白公子带着他的家仆离开的之后柳云之总能在座席下面发现一些银子;柳云之既尴尬又无奈,想追上去把银子还了,可是每次追到门口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又不知道若白公子的家到底在哪,于是只好把那些银子攒到一起,选了个若白公子又一次上门的机会想还给他,可是却被言之凿凿的拒绝了,
“云之,你有何证据证明那些银子是我的呢?”
的确是没有,他连他是什么时候塞在席子下的都不知道,虽然也留神注意,可是他转身走后席子下照样有块银子。
书柳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他倒是经常从那堆散碎银子里偷拿出一些上街买米买菜或交给帐房做客栈的房资,这事他可不敢告诉他的小公子,否则,免不了吃一顿排头的。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炎炎夏日已过,柳云之的摊子前倒也清净了不少,不过生意还是那么不好。可是随着秋风从北边一起,他的心也跟着象长了草一般,再次上门去问他哥哥的事,可是门上的人压根就不理他,最后还是个家仆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他哥哥去外省治理水患有功,皇上欣喜非常,于是又交给他另外的工作去了,要两年才能回来……
柳云之呆了,愣了半天,实指望看到哥哥,跟哥哥说一说自己目前的状况,现在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硬着头皮问门上人他哥哥的地址,可是谁也不肯说。
柳云之咬了咬嘴唇,转身;总不好再麻烦那些门上人。
可是眼前倒是有道难题要过,他手里的钱恐怕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难了,客栈是住不的了,而且随着冬天的临近,书柳还生了病,请郎中又花去不少钱,他已经把手边能卖的都卖掉了,可是……
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客栈,看看躺在病塌上的书柳,他不禁一阵辛酸,掌柜的又来催下一季的房钱,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了。
转身想走出客栈,可是突然发现客栈里不知什么时候涌入了许多书生,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柳云之出于好奇,上前问过掌柜的,掌柜的这才告诉他,原来是今年皇上打算选拔人才,本来应该是四年才殿试一次,但今年由于缺少应得人才,所以皇上特别再开考场选拔人才。
听得柳云之眼前一亮,如果考试得中就能见到哥哥了吧?!
柳云之翻出小包袱,里面放着几本书,重新捡起来看;那些钱早就不够住店了,不过还得留下一些做考试用,还要给书柳补充营养,能卖的都卖了。
在一个外面开始飘起雪花的日子,若白公子再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就见得柳云之带着书童住进了客栈的草棚中,与马骡为伴,小书童似乎病得更重了,躺在杂草铺的地上根本就起不来身,柳云之则挨着书童坐,彼此依靠对方身上的温度来取暖,不过他手里依然没有放下书本,正认真的看着,只是浑身哆嗦,脸色苍白,本就瘦弱,现在看来却好象更加瘦弱了。
半夜经常被冷醒,外面的冷风一钻进来根本睡不着,煤是买不起的,只有特别冷的时候柳云之才会在火盆里生起火来,用的是自己从前画的字画,就算这样,那也成了奢侈……
若白公子一进了,二话没说就把柳云之从杂草上强行扶了起来,拉拽得他的胳膊生疼,柳云之皱了眉,却仍旧笑着跟若白打招呼,
“若白公子。”
“你就是放不下你读书人的自尊是不是?宁可冷死饿死也不肯求我?我到底是你什么人?难道不是你朋友吗?”若白几乎是吼的,将柳云之那瘦小的身子提了起来摇晃着。
这一摇晃倒真的将柳云之给摇晕了,已经三四顿没吃上饭了,只喝了点水,还得给书柳留钱医病和补充营养,他更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经若白公子这一摇晃,头开始沉重起来,摇晃了几下之后竟然就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上盖着锦被,身下是暖床,暖床周围放着几只火盆,屋外北风呼啸,柳云之刚想下意识的去用手抵挡那记忆中的冷风,却发现那呼啸的怪风被阻隔在了温暖的室外。
他的床前坐着一人,见他醒了立刻凑上前来,
“云之,好点了吗?饿不饿?”那人正是若白公子。
“唔……没事!我这是在哪?”
“你在我的别业里,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来打扰,你若想读书就在这里读。”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能照顾那个小书童吗?”
“呀,对,书柳呢?书柳在哪?”经他一提醒,柳云之马上就问他的小书童。
“吃了药,喝了粥,正睡得香呢!就住在隔壁。”
“他没事吧?!”柳云之咬着嘴唇问,想那书柳跟着自己,小小的孩子吃了那么多苦,让他于心不忍。
“找了郎中来看过了,说是风寒,喝过药已经发过汗,没事的;倒是你,都不饿吗?……”
经他一说,柳云之的肚子很没骨气的开始骨碌碌的叫个不停,他尴尬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抬头看若白公子。
若白公子一笑,将手边放着的热粥拿了起来放在他面前,
“趁热吃吧,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已经热过三四次了。”
柳云之早就顾不得尴尬了,生理的需要让他抛却了矜持,一把拿过粥碗三两下那些粥就下了肚,
“还想吃吗?”若白看着他,问到。
柳云之红着脸,连耳根都红的彻底,薄薄的面皮强撑着自尊,摇头;若白公子一笑,
“一会就让人送过来,你先歇一歇吧!吃过粥,有了力气才好读书。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
家?这个词好温暖,可是也好陌生。柳云之重又躺在暖床上,眼睛里已满是泪。
起昌城离这里好远,哥哥也离自己好远,天高云淡的日子也离自己好远……
记忆中,那个时候母亲还在,他和哥哥去玩荡秋千,那秋千飞得老高,母亲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闹,那时候的天好蓝,风好轻,他每荡一下就仿佛要跟那天融在一起一样。
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再接着父亲去世,继母改嫁;那个家已经再也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亲人了,而唯一的哥哥早早离家来到都城赶考,说是要考取功名也将他接出起昌,可是他等不到那个时候啊!哥哥中了头名状元的事一传到家乡他就等不及要来都城找哥哥,可是……
叹了口气,随即就把视线调转到枕头边放着的小包袱上,一本书的一角露了出来,他拿过来放在手里,那是哥哥从前读过的书,如今为了见到哥哥也必须走上考取功名的道路,只要考上了就可以见到哥哥了,真好!
不由得他微微一笑,将那本书搂在怀里,有了碗粥垫底,困意又袭了上来,昏昏沉沉他又睡了过去。
他刚睡过去不久,一碗热粥被端了进来,白若一进屋就看到他嘴角带着笑意睡得正熟,放下粥碗,给他压了压被角,才转身出来。
外面的雪越飘越大,已经开始将世界铺成了白色。站在廊檐下,呼出一口白气,那天上的雪花飘动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春日里的桃花,也让他想起了璎珞,想起了英洛,想起了她……
第一次毁掉千年的道行只为下一次地府去寻找她;第二次毁掉千年的道行只为给她一个公平;第三次呢?老天爷还要将他的小仙怎么办?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他的小仙,即使是选秀也没有找到,他不放弃,他不肯放弃,他怎么能放弃?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早就让他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如果时间都可以被他遗忘的话,那么他相信他对她的这份执着心一定会换来好的结果。
白令又送来几个女子,样貌上看得出璎珞的影子,可是那神采和风韵都差得太远,看了一遍又将所有女子释出,他要找他的小仙,不是要找跟小仙相象的女子。
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廊下,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盏豆灯陪伴着孤独的他直到天明……
好好休息几日,又吃了饱饭,本身也没什么病,柳云之恢复的很快,等他一恢复就马上去隔壁看自己的小书童,书柳正坐起来喝粥,气色也恢复了大半,看到小公子来立刻开心的要下床,却被柳云之拦住了。
主仆见面自然开心;待书柳彻底恢复了,他们一起去谢若白公子,可若白公子却留下字条让他们好好的在此处住下,安心读书,然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柳云之想跟他告辞带着书童到外面自立更生,可是若白公子却不露面,想告辞没机会,想写张字条却没人送信,想留张字条离开,走到门口却有人拦路;园子里可以随便逛、随便走,就是不能出这个园子。
他知道若白公子的好心,他知道他的关心,也知道他对他的照顾,可是这让他更惭愧和尴尬,欠的债是要还的,他已经欠了若白公子好多了,如何能还?
柳云之想过之后倒安下心来认真读书,每日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黄昏时分带着书童在园子里走一走,或站在最高的假山上眺望远方。雪景、夕阳、晚归的人们也让他的心胸更加开阔。
离大考的日子近了,他让书柳给他收拾了东西,提着一篮子食物去参加考试;身后跟着若白公子身边经常能看到的仆人,那仆人并不多话,只帮着他提着东西,而小书童则伴着他进了考场。
交了考试的钱,柳云之回身将应用之物拿了过来,让他们回去,自己则进了考场。
十年苦读,许多书生都等着这出人头地的一刻呢,而柳云之虽然并没有获取功名的心,但是他想知道他哥哥的下落,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天下间几乎所有读书之人都来参加这次考试,人非常多。每人一个小阁子间,将食物和笔墨放好,就等着开考。
三天考试,柳云之做了一篇文章,兴邦治国的道理和法制的讨论;他平日里虽过得平淡又没什么野心,但手下却洋洋洒洒一笔锦绣文章,那文章是掩藏不了才气的,那是无论有多平淡的性子也掩藏不住的;刚开始的时候一手娟秀小字透着隐隐的正气,就连监考都在他的阁子间前停留了好久仔细欣赏他那一笔妙字,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想写的东西越来越多,文章也越见豪放不羁,娟秀而正统的小字也逐渐演变成狂草,奋笔疾书,别人还有时间去睡觉,可他连睡觉的时间都不想耽误。
勾下最后一笔,结束了文章,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就连监考什么时候抽走试卷的都不知道。收拾好东西,他转身走出考场,考场外书柳正朝自己招手,旁边站着若白公子的家仆,心中不免有丝失望,原来心里还是希望若白公子来的,他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他写的文章呢!
不过仍提出一个微笑来迎了上去,书柳边抱怨他出来的晚了边跟他说若白公子已经备下酒饭给他好好补补身子,说是怕他这三日熬坏了身体,小书童絮絮叨叨,占去柳云之不少心思,让他不再想考试之事和若白公子没来心里的惆怅之感。
皇帝亲自命人批阅考卷,阅卷的地方里里外外都被占满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白若亲自监督,见到写得好一点的文章就送到他手边批阅,看了又看,最后都被白若扔到了一旁,最后还是大学士送上一卷文章,那字体由娟秀到狂草,豪放不羁,白若仔细的从头到尾的看了又看,越看越爱惜,大笔一画就画上一个红色的圈圈。
不久之后都城一张大红的皇榜通报了成绩,而以柳云之的成绩是可以参加殿试的,参加殿试的一共二十人,每个人都在看到皇榜之后得到一个木牌,带着这只木牌就可以进皇宫。柳云之对最后的排名没什么兴趣,不过只要能打听到他哥哥的消息就好了。
进皇宫的日子里天空中正飘着雪花,二十乘小轿里坐着将要参加殿试的人选进了皇城。
给皇帝见了礼,却没人看到皇帝,那张龙椅上是空空的,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对着那张空椅子行礼。
柳云之和其他人一起跪在厅堂之上,说是厅堂,其实是皇帝的书房,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书房,里面的东西富丽堂皇,能把人的眼睛刺伤;柳云之跪在人群之后低着头,不多时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个声音来,站在旁边的小太监立刻走上去隔着屏风跟那边的人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转出身来向众人宣布今天殿试的题目。
每人面前都放有笔墨纸砚,二十个人就跪在地上开始在纸上做文章。
傍晚时分的时候众人终于将文章写好呈了上去,大家跪的腿都酸了,可又不敢站起身来。
试卷被送到了屏风后,掌灯时分送给二十人一人一份点心和茶水,可是这个时候谁敢吃?都跪在那胆战心惊的忍着。
小太监忙里忙外,每出来一次都会问跪在地上的一人一到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刁钻古怪却直指问题核心,让大家心惊肉跳,人人脸上都开始淌汗,最后问到了柳云之,柳云之安安静静的回答,性子淡然,但是却一口锦绣文章,安静沉稳中还带有豪放不羁,以他清脆的音调说出来听起来那么舒服。
等众人都回答完毕,不久屏风后就传出话来,让众人坐上小轿把他们又送出了宫。
第二天清晨,几匹快马跑到了若白公子别业前,马跑的急了身上都是汗,马上坐的人也都很急,在清冷的早晨从口中喷出白色的雾气。
为首一人来到府门前,一扣门,紧接着没等里面的人回答就高声喊着,
“柳云之是住这里吗?”
门内有人答应,接着门上的开了门,将那几人让进来。
“柳云之是住这吗?”来人有点急,又问了一遍。
门上的点头,那人手里托着一个黄色的金榜,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光,刺绣着威严的龙型,门上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朝内通秉。
柳云之刚洗漱完毕,突然就被人来拉带喊的朝外拉,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给按到了地上。
柳云之跪在地上,有点发愣,看着面前这个太监模样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皇榜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柳云之傻傻的没什么经验,还是旁边的白令给那后面跟着的几个太监模样的人偷偷递了许多银子,那为首的太监才张开皇榜,向愣愣的柳云之宣读圣旨。
一个时辰之后,柳云之才从震惊当中稍微惊醒。
他,金榜提名,成了名副其实的新科状元!
天!他只想知道他哥哥的下落,不想做什么新科状元啊?!
被人拉去裁衣,被众人拉去喝酒,他都昏昏沉沉的,似乎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已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只知道好象有什么巨大力量在背后推着他逼迫他,只知道他好象被人逼到了绝境中,欲上上不去,欲下下不来……
真真左右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