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连着几天，两人的关系有点怪，单独见面商讨当然是免不了的，而且次数还不少，不过全是公事化的语气，这点并不奇怪，甚至未央还是非常满意这样的相处方式。怪就怪在，每次舒仰止都会在加班的时候要求未央不要让阿彬来接她，理由是这样比较能够自由地控制时间，晚了他送她就可以了。
舒仰止变得冷淡许多，也不再同她谈笑，两个人常常一路沉默。
“你这几天到底有什么事啊？为什么总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忍了好几天，未央终于还是没忍住，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他会不会觉得她逾矩了？
“恩……我……可能太多事了吧……”她掩饰地说，打开车门就想走了。
背后一股大力将她拉住。
舒仰止低低地说：“你，关心我不开心吗？”
语气中的不能确定让未央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轻轻地说：“我们不是朋友么？”
“你当我是朋友，为什么对我说话这么疏离？”几天来，他也想利用这段送她回家的时间和她好好相处，毕竟处心积虑把阿彬的位置挤掉了，但是莫名地，他不想说话，怕她仍然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
这么多年的分离，太多的不确定了。
还有阿彬……他们到底……
未央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看到舒仰止的简讯，他的黯然孤独，她一直都放在心里，不曾忘却。
“你，会很孤单吗？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吗？有了不开心的事，却没有人说，还是这样吗？”她鼻酸，心紧紧地揪起来。
舒仰止心跳加快，转头热切地看着她。
未央一阵心慌，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敢再看他一眼，迅速拉开车门，在他来不及拉住她的时候，逃离自己一时口快闯下的“大祸”。
舒仰止看着她逃离，淡淡地微笑，没有试图追回她，知道了她心里仍然有当年的一切，他的激狂，隐忍得很完美。
“电梯，等等！”
忻未央一手夹着两块饼干，一手提着包包，冲进电梯。
她抬头道谢，不意对上舒仰止的黑眸。
他看着她手中的早点，眉头轻皱。
“这就是你的早饭？”
未央有点不好意思，“是啊，今天早上起晚了，家里随便拿了一点就出来了。”
看他还是皱着眉，仿佛很不能苟同的样子，她三两下将饼干塞进嘴里，然后鼓着双颊，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舒仰止没听清楚。
未央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吞下，清清嗓子。
“我说，我会马上吃完，不会带到办公室里去的。”
舒仰止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嘴角，轻轻拭去残留的碎屑，对上她惊愕的目光，他轻斥：
“谁问你这个了？等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未央傻傻地，脸上被他抚过的地方开始发红，变烫，然后蔓延到整个脸，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叮”，电梯到了，舒仰止噙着一抹笑容走出电梯。
她皮肤真好，毛孔细得看不出来，沁沁凉凉的，害他刚才差点就流连不去。
还有，她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
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未央深吸一口气，觉得脸颊的温度又快上来了，她拍拍双颊，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后，她敲敲门。
“请进。”
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她旋开门走进去。
“总经理，请问找我有事吗？”
舒仰止坐在桌前，眼睛看着电脑，袖口稍稍卷起，长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
“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他没有回头，清冷的嗓音简短地发出命令，他一贯的风格，一直没变。
一贯地……
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不管在什么场合看到他，总是优雅而沉稳，没有多余的话，总是精确有力地说出他的看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指尖的温度，一直都是冷的。
可是刚才，触到她唇的，却是温温热热的。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甩甩头，轻责自己的胡思乱想，是因为自己喜欢人家，才把别人平常的举动解读得好像有深意的吧。
察觉到面前的压迫感，她一下子抬头。
舒仰止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好笑地看着她轻甩头的动作，这小丫头，又想到什么了。
“来，喝了它。”他温柔将杯子送到她嘴边，让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未央有点反应不过来，呆愣着喝了一口后，猛然发觉不对劲，怎么好像他在喂她的样子。
她慌忙接过杯子。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舒仰止也不反对，从善如流地任她接过杯子，虽然他还是比较喜欢她刚才那样乖顺地让他喂。
“呃，总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未央战战兢兢地喝着牛奶，老实说，她有点惶恐，这么温柔的老板，不像有好事的样子。
这杯牛奶，搞不好就属于小恩小惠，先买通你的胃，跟着让你的心也感激涕零，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看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舒仰止也不说话，温柔地伸手将她的一缕发丝勾回耳后。
这一举动让未央几乎惊跳起来。
有没有搞错，老板在调戏她哎，她是不是要将牛奶泼过去啊。不行，牛奶还是他给的，恩将仇报的事咱怎么可以做呢？
她觉得脑子又开始糊涂了，这次红的地方换成了耳垂，他……他的手怎么还不离开啊？
未央强笑着移动了一下，避开他的手，也避开会令她破功的温柔。
她昨晚的心理建设啊，怎么可以白做。
“那个，总经理，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她急于想逃离这种诡异的气氛。
舒仰止收回手，不再进逼，转身回到桌前。
在他将视线放在电脑屏幕前的一瞬，他回头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你早上吃得太少。”
啊？什么？
未央差点打翻杯子。
她三两下喝完牛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赶紧朝门口方向移动。
在她出门的前一刻，又听到舒仰止的声音，“以后每天早上到我这里来，我热牛奶给你。”
忻未央几乎是落荒而逃。
听到门砰地关上的声音，舒仰止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深思的眼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这绝对不是他的手段，只是单纯地想关心她而已，看到她的早饭，再看看她清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和弱不禁风的身材，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揪了一下。
当年的她，很健康的样子啊，圆圆的脸，稍稍丰润的身材，怎么现在……她这么辛苦吗？
中午。
舒仰止信手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关上电脑，走到隔壁忻未央的办公室，敲门。
未央抬头一见是他，脸又一下子红了。
她可不敢学他的样子，说一声请进，赶紧起身去给他开门。
她真的很容易脸红呢。舒仰止清楚自己对她的影响力。
“一起吃饭。”
舒仰止用的是陈述句，摆明了没让她拒绝。
未央眼珠转啊转，民生大计总得征求主人的同意吧，怎么能总是顺着他，虐待了自己的胃。和他在一起，她光紧张就够了，还吃什么饭啊。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了。”未央说出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推托之辞，然后不意外地看到他的不豫之色，心里怕怕，没胆地加了一句，“呃，下次好不好？”
舒仰止不理会这样的托词，凝视着她不自在的小脸，“约了人？和谁？”
你干吗关心这个啊？未央差点脱口而出。
“和……下面广告部的同事啊。我们一直感情都很好的，调上来以后就没机会在一起了，吃饭总不能再错过呀。”
“同事，成彬吗？”
舒仰止语气有一丝危险，要是敢给他说出是，他保证，以后她都别想再到这个人，他绝对会把他调到她一辈子不会去的部门里好好“重用”的。
有些情况下，不能怪他不择手段。
“啊？你不认识啊。”
未央没听出他语气的紧绷，单纯地回答。
“说说看，恩？”
他的语气愈发轻柔，整个人斜倚在门板上，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忻未央非常地无奈，她不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只好照实说。
“很多人啦，夙卿，岳姐，小新……不要告诉我你认识哦！”
“我陪你去。”
舒仰止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揽过她的肩，轻拥着她朝电梯走去。
未央的肩膀绷得紧紧地，他这是什么动作啊，会让人误会的哎。
“不要啦，你去大家会不自在啊。”
她想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臂，却在得逞的前一刻被他勾了回来，然后再也没得到机会脱身。
“怎么会，你不觉得我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吗？”
舒仰止几乎将头靠在她的发心，舒服地和她抬杠。
未央睁大了眼睛，想也没想地反驳他，“你去问问以前同学，人家说起舒仰止还是一副景仰的神情哎，绝对不可能有人觉得你很亲切的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后悔了。
“是吗？”舒仰止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未央的心立刻揪起来，她好愧疚，怎么说话都不经大脑的呢，现在伤到别人了吧。
她拉过他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以表愧疚。
“呃……其实也不是啊，你是领导人的材料嘛，和同学太打成一片又怎么培养领袖气质呢，说话别人也不会听对不对……其实你很好相处啊，对人一直就不错的，你看，你今天早上还关心我喝牛奶，对下属那么好的老板，真的很少见的呢……”
她只顾着安慰他，没看到他因她的话眼底泛滥的温柔。
舒仰止拥紧她，被她拉住的手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任她拉着，怕一时的冲动会吓着了她。
不过，有时间他一定会纠正她，关心她绝对不是对下属的好，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不能误会了。
电梯从十五楼降到八楼，广告部的所在地。
从踏进广告部的势力范围那一刻起，舒仰止就发现，他的小未央人缘不是普通的好。
“小羊！”
一个眼睛大大的男生首先看到未央。
未央鼓起脸颊，不满这个称呼，“拜托，告诉你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小羊，很丑哎。”
“怎么会丑啊，羊身上白白的毛，你看上去也白白的，你不觉得很有可比性啊？”
未央作势要打，男生笑着夹着文件跑走了。
“未央！”一个清脆的女声。
“岳姐。”未央甜甜地笑着。
“怎么有空下来了？”一个三十左右的成熟女子，“这几天还忙不忙？前两天太辛苦了，注意休息啊。”
“还好啊，现在中午休息嘛，下来转转。谢谢岳姐啊。”
“未央！”一个二十多的活泼女孩从远出飞而来，一把搂住未央的脖子。
“小新！你怎么老是来这一套啊，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勒死好不好。”
未央说归说，还是任她侵犯着她的私人领土。
“我想你啊！”
“拜托，我才上去没有多久吧。”
“不管，你还不许人家想么？没良心的家伙，现在才知道要下来。”
未央好不容易挣脱，走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男生桌前，探头看他做的动画效果。
男生回头对未央一笑。
“阿彬，我觉得这里好像……”
未央认真地给着自己的建议，阿彬时而同意地点头，有时也和她讨论一下想法，然后修改一下自己的效果图。
“忻未央，你讲完没有啊，过来我这里啊，我搞不定哎，你来看一下啦。”
“好啦，来了。”未央来到罗夙卿的桌前，低头开始研究她的文案。
舒仰止靠在门上，温柔地看着忙个不停的未央，他的未央，竟然这么受欢迎，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她没有因为她的优秀而遭到妒嫉，是因为她帮过每一个人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围着她转，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到来而欣喜，她才上去一天而已啊，反观自己，却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未央，一起吃饭吧。”
未央抬头，甜甜地应道，“好呀。”
然后突然想到门口被忽视很久的总经理大人，不自在起来。
“那个……总经理……”
舒仰止自嘲地想，终于想到他了。
他朝室内每一个刚刚发现他的人轻点一下头：“各位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吧。”
他知道，现在把未央拉走丢下一屋子的人，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他又不想放弃和她吃饭的权利，要得到她的接受，就先得去适应她身边的人，方是上策。
未央有点尴尬，怎么说他也是她带下来的，丢他一个人，她做不到，让他一起去，又怕大家吃得战战兢兢。
“不用了，你们去吧。”岳姐看出两人之间不简单。
“干吗不要啊，总经理发话哎。”小新比较单纯。
罗夙卿也点头说好，有机会接近帅帅的顶头上司，这种机会如何能够错过。
阿彬不置可否。
最后，一群人就在未央的默许下，和上级领导吃了顿饭。
谢天谢地，气氛还算不错。
未央一边吃，一边偷瞄舒仰止的反应，顺便再看看大家对他的态度。
舒仰止虽然不多话，也不怎么笑，但脸上线条是放松的，看起来还蛮亲切好相处的。而一帮广告部的同事也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拘束，该怎么还是怎么，是她多虑了。
她松口气，又看了舒仰止一眼，发现他在看她，她心里有些乱，不小心将沙拉吃到嘴巴外面去了。
她刚想擦掉，舒仰止已经拿了纸巾，轻柔地替她抹去唇边的色拉，然后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到她嘴边。
未央又开始糊涂了，张开嘴，接住了牛排，还口齿不清地说谢谢。
舒仰止低低地轻笑，和他在一起，她好像一直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等未央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桌子的人都在对她挤眉弄眼，想笑又顾忌到老板的存在，不好随意拷问。
她的名声都给毁了啦。
一直到午餐结束，未央都没敢再抬头，更加不敢朝身边舒大老板的方向看一眼。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失足……
她这几天的行为非常诡异。
舒仰止轻扣桌面，再次看向对面的办公室。
空的，她又不在。
自从三天前的那个中午吃完相亲相爱的同事午餐后，她就说要去见客户，他不疑有他。
第二天，她下午才过来，说早上和广告部的同事开会商量一支广告的具体企划。然后，东西一收，又要去见客户。
第三天，和昨天，她又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每次他抬头，她都不在办公室。
舒仰止靠向椅背。
和尚跑了，庙到底还是在的，她以为她躲得了什么？
他轻轻一叹，当年的她那么勇敢，这么有勇气地去争取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为什么反而退步了呢？
忻未央绝对不承认自己以很不成熟的方式逃离那个办公室。
他就照着前两天的态度不是很好吗，怎么自从那天她讲错话以后，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想破头也没想出答案来，只好归结为他朋友太少，好不容易有人真心对他……不行，再想又要偏向他那边了。可是，他这样对他自己没有影响，可是对她大大地影响啊，她不能保证自己在他的温柔对待下可以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啊。
她沮丧地垂下肩，可是逃避完全不是办法啊，她总是要回去面对他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关心，一些朋友之间平常的碰触，她别又开始幻想一些有的没的，六年了，再怎么幼稚天真也该清醒了吧。
未央深吸一口气，好吧，现在就回去，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舒仰止心浮气躁地站起身，对门那个小女人还没回来。
他走到落地窗前，想舒缓一下焦躁的情绪，看到对面街上未央匆匆赶回。
还没过马路，她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那个人是……
阿彬。
舒仰止微微眯起眼睛。
阿彬拉起未央的手，似乎正对她说着什么，未央也由一开始的不解转为后来的喜形于色。
笑得真甜啊。
舒仰止看着眼前碍眼的一幕，不是滋味地想。
然后两人相携离去。
舒仰止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紧。
暮色渐深，未央还没有回公司。下班时间已经过了，舒仰止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盯着电梯门，一瞬不瞬。
他等了一下午，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要一想到未央和阿彬离开的情景，想到未央临走时的甜笑，他就觉得心里烦闷不堪。
难道……她对别人动心了么？
他这次回来，是在确定了她没有男友的情况下，如果她已婚或是已有要好的男友，他就不会回来，不会打扰她的世界，虽然他可能做不到祝福。
他放心地回来，放慢脚步以温柔的方式想追回她，却没有准备，她也许有了心仪的人这个事实。
是成彬么？她前两天对他的关心难道只是多年的朋友这么简单，他想多了么？
他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碰触，认为她的那些反应就是对他还有感觉，但或许……或许那些只不过是女孩子的羞怯之情……
也许他的这些行为对于她来说都是冒犯吧，只是她的温柔让她不忍伤害他。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除非……她亲口承认。
他从日头炎炎等到华灯初上，从心焦如焚等到黯然神伤，她一直没有回来。
舒仰止下楼，驱车回家。
等他停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开到了未央家的楼下。他抬头看向未央的房间，一片黑暗，她还没有回来。
舒仰止自嘲地笑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守在女生楼下，傻傻地等待，无法离开。
他要等到未央回来，他要等到一个答案，一个让他坚持守候，或者死心放弃的答案。
东方破晓。
一辆白色轿车从对面开过来，停下。
未央和阿彬从车上下来，阿彬将一个红色绒布盒子交给未央，未央打开盒子，依稀是一枚钻戒的模样。
未央娇笑着朝阿彬点点头，然后转身上楼。
这一幕在他眼前上演，他想，他不需要什么解释了，够清楚，够明白了。
舒仰止手握成拳，指甲陷进手心，他却全无所觉。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六年的时间，足够长到让一个人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过去可凭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