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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陈涵深抱着儿子近10年的档案在哭,在心疼,在埋怨,她把白色小药瓶和蓝色小药丸摔在桌面上,一次又一次,泄恨,恨自己人中龙凤的宝贝儿子,怎么就得了这么没面子的病?这让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贝贝35高龄不结婚,近之34岁了不生娃,以后开宗族大会,她这个当家女主人还不打个地洞钻下去?
哭,哭,哭,出了事情,女人就知道哭!哭得疏婴的头都大了,但是——副部级待遇退休的疏婴,却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去的。
尽管十年来的检查报告,铁证如山,他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把药品交给谢旭化验。疏离拆东墙补西墙的谎言,立马露了馅。
这个真相,让疏婴,非常非常地生气。他一个电话,命令儿子在1个小时之内,光速赶到医院来。
“爸,我在开会……”疏离压低了声音。
“现在!马上!立刻!你还想当我儿子的话!”疏婴的语调,冷酷如冰。
和谢旭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眼下老朋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巴里啜着养生菊花茶。
“孤注一掷啊……”谢旭把菊花瓣吹开一道口子,啜了一口。
“背水一战啊……”他再啜了一口,顺便咬了一口菊花吃下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他还想摇头晃脑来着,疏婴一拍桌子站起来,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谢旭赶紧着把茶杯放下,帮疏婴宽心,“别着急,着急血压会高。”
房间里才安静了不多一会儿,谢旭又噗哧笑出来,“你儿子手段高的呀……连我当时都没想明白……咳咳。”
疏婴觉得坐在谢旭房间里满是尴尬,看看表,兔崽子还得大半个小时才能过来,只好暂时先告辞出来,在外面溜达。
其实外面也没啥可溜达的,疏婴在大楼里散步,一层又一层,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教训那个不听话的兔崽子,没提防到一个小男孩朝他跑过来。
小男孩朝他调皮地吐吐舌头,然后“嗖——”一声钻到他身后,扯着他衣角,紧紧贴着墙壁站着,明显在和谁躲猫猫。
转角的厕所里跑出一个医院的护士,嘴巴里喊着“Lily,Lily”,然后急匆匆地从他面前跑过去了。
疏婴蹲下来,慈祥地看着这小男孩。
他穿着医院专用的蓝色条纹手术服,小脑袋上的毛被剃了个精光。小男孩抓着疏婴的手,摇了摇,然后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像是感激他的帮忙。
这眼睛,长得真像近之小时候。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疏婴“爷”性大发。
小男孩好像没听到似的,依然专心致志地在玩弄疏婴全是皱皮的手掌,玩着玩着,还冷不丁啃一下自己的大拇指,口水滴落在疏婴的手掌上。
疏婴拿出手帕,把孩子的大拇指上的口水擦干净,才看清,这孩子的大拇指指甲盖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比正常的指甲盖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疏婴忽然就心绞痛起来。
这个臭习惯,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贝贝生来就喜欢啃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他和涵深当时第一次带孩子,没注意这小毛小病的,等到读小学,啃出一滩血来送到医院,才强迫她改掉。后来生出个儿子来,居然也天生喜欢啃指甲,这次有了经验,往疏离的手指头涂黄连素,这才让他改掉这个臭习惯。现在这个小毛毛头,居然也有这臭习惯……
疏婴苦笑了下,拿出手机把小男孩和他一塌糊涂的指甲盖,一起拍了下来。他得带回家让陈涵深看看,免得她老唠叨,说只有老疏家才生怪胎,小时候啃手指头,长大了不谈恋爱也不结婚。
看看吧,看看吧,不是只有老疏家才生怪胎的!
这小毛头站不了多久就累了,整个人挂在疏婴的衣服下摆上,懒得动弹,也不肯挪步,疏婴把他抱起来,嘴巴里说着,“小朋友为什么不说话?爷爷带你找妈妈去。”
中国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小孩子叫长辈,爷爷奶奶的称号可以和陌生的爷爷奶奶分享,可是外公外婆的称号就不能分享,只可以拿来叫外公外婆。
当然,妈妈很快就找到了,这层楼是“凹”字形的,转来转去像个迷宫,转到正道上,也就是手术室前,焦急的妈妈找到了。
“Lily!”妈妈一阵风似地扑上来,从疏婴手里接过孩子,“谢谢您!这是我的孩子。”
妈妈亲了一口宝贝,“Lily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害怕?”
小男孩虽然口不能言,但从他抗拒扭动的身躯来看,果真是怕这手术室的。
这里刀具机械明晃晃,床单布幔白惨惨,还有亮得让人头晕目眩的无影灯,谁人不怕?
主刀的医生过来,拿出手术通知单,让家属签了,然后习惯性地问:“你们照片拍好了没?”
“什么照片?”年轻的妈妈,一脸莫名。
医生尴尬了一下,掩着口罩小声说,“一般重大手术,病患进手术室前都会和家人留个合影。”
“哦。”年轻的妈妈点点头,“是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对吗?”
男医生更为尴尬,“非把话说得这么白干嘛?”
这张照片,年轻的妈妈就找旁边站着的好心人,疏婴爷爷帮忙了。
“咔嚓”一声,可爱的,剃着光头的孩子;漂亮的,年轻的妈妈;还有一个一头白发,年纪和疏婴差不多的男人,也不知是孩子的爷爷还是外公。
这样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疏婴操刀,就此定格。
闪光灯亮起。
手术室灯亮起。
疏离匆匆赶到时,甚至都来不及把风衣脱下。
纯黑色的风衣,窄肩,收腰,银色包边,贴身剪裁,愈发衬得他雅致、狡黠。疏婴眯着眼睛,把自己深深陷在沙发里,看着儿子。当初掉下来的一小团骨血,看着他一点一点长成挺拔稳重的儿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能机关算尽打这么蠢的算盘。
“谢伯伯。”疏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白色的桌面上,放一个小小的瓶子,特别惹眼,特别孤清。疏婴走过去,一把抓起来。
“谢旭告诉我,这瓶子里应该装的药,和它现在装的药,完全两样。”
疏离非常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他全部准备好了。
他清清嗓子,无比清晰地回答:“谢伯伯给我开过两种药,一种是帮助□□的,一种是抑制□□的。”
小赤佬倒是开门见山,说得理直气壮,疏婴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把戏好玩吗?没玩过吧?还想再玩吗?”“啪——!”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疏婴右手挥过,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谢旭一见大事不妙,知趣地退了出去。
疏离笔挺站着,一丝不动,左脸颊渐渐凸出清晰的四指印。
没有关系,本来就瞒不住。他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近之,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你小时候淘气,我连屁股都舍不得打。”疏婴几乎是用低吼声在说话。
“你把抑制□□的药装在帮助□□药物的瓶子里,骗夏滟澜。小赤佬你疯了?这是处方药啊!把自己的身体这么糟蹋?你不怕有后遗症?你不怕让疏家断子绝孙??”
疏离的回答铿锵有力。“父亲大人,这是五年前我妈犯下的错,儿子替娘受苦,是应该的。
哪怕惩罚我一生一世没有子女,也是天经地义的。”
“你……你……这理由好,这理由真可以登堂入室啊。”疏婴怒极反笑,“我儿子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疏离点点头,“没错,我不喜欢夏滟澜,我会爱上别的女人,我要给我爱的女人一个名分,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叛逆的回答,仿佛让疏婴又看到了高中和大学时代,叛逆的儿子,活脱脱一个样。他软了下来,不敢再用强。当年他用强,儿子差点死在羊八井,现在他风烛残年,不敢再试。
“你……你就这么讨厌夏滟澜吗?过日子嘛,一辈子很快就要过去的,和哪个女人不是一样过?”
“父亲大人,这句话,您先教会姐姐,再来教我吧。”
小赤佬,会将老爸一军了!疏婴搓着手掌,打又舍不得,骂还敢回嘴。反了,反了,两个小兔崽子,都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