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相见争如不见(1 / 1)
我吃惊转头,见一个身着天青宁稠长袍的公子正笑着往这边儿走来,浓眉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满身的潇洒正气,正似个习武之人。而他身后,却还跟着一位身着灰府绸银鼠夹袍,步子不疾不徐的男子,二十来岁模样,一张长脸虽不似前者俊朗,眉宇间的独特气质,却硬是让人不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只听得潇洒公子一声十三爷,便知晓了二人的身份。在这北京城,谁人不知拼命十三郎和冷血四贝勒是焦不离孟。如今得见,真真如此。开了眼界,却又心道不妙,不知该如何脱身。三阿哥欲起身迎他们,却不得劲儿,我自是在一旁扶着。
“四弟,十三弟。”三阿哥招呼着,身子却往前一倾,眼看就扶不住,十三爷忙地伸手接过他去。听他笑侧头对四爷道:“三哥今儿事有点风雅过了头儿啊。”笑意直达眼底,脸颊处也显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四爷却只淡淡一笑没说话,墨点般的瞳仁一如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不见一丝的波澜。
把三阿哥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叫小二上了壶上好的龙井,两人方才落了座。
十三爷拿起桌上一个酒瓶子闻了闻,又挨次看过余下的,见有个还剩了半瓶的,一笑,就着瓶口便一口喝了下去。四爷一双眼睛却是在看我,幽深的黑眸闪烁着,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我忙垂下头去,可却想不到好一些的说辞。
那方却是传来问话声:
“你是三爷府上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十三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道。四爷用茶水涮涮杯子,可我知道,他也在注意着我的回话儿。
不知所措时,一直安静着的三阿哥开了口,笑道:“才买来不久,十三弟久未登门,自是没见过的。”
十三爷哈哈一笑,开玩笑道:“我府上怎么就买不着这等水灵的丫头?娇憨慧黠的芙蓉花儿,大眼睛一忽闪,真要迷了人魂儿去。”
“说三哥醉了,我看你倒是比三哥还醉,满嘴的胡言乱语。”正被十三爷盯得想逃的时候,听得四爷道,嗓音沉沉的,透着严肃稳重。
“这么巧能遇到,今儿三哥又高兴,开开玩笑又何妨?”十三爷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
四爷黑眸看了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的三阿哥,对他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和十三弟忙着户部的事情,一直没见三哥了,听人说你最近常来这里,想着没准儿能碰见,便上来看看。倒是三哥,不是一向只浅酌几杯,怎地会醉成这般?”
三阿哥往后直直身子苦笑道:“四弟是为朝廷愁,我却是为私事忧,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四爷道:“公事私事,还不都是家里的事,三哥若是心里闷想找人说说话,难道我和十三弟还是外人不成?”
十三爷正摆弄着空酒瓶子,听四爷这样说,便也插嘴道:“四哥说的是,只要三哥您一句话,我十三上刀山下油锅自是在所不惜!”
“我不是不说,我实在是有口难言,没法说。”三阿哥退了些酒意下去,手里拿着那块儿玉佩,一张脸变得惨白。
十三爷顺着四爷的视线看着被紧握在三阿哥手里的玉佩,忽地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眼睛在我和三阿哥之间转个来回,暧昧一笑,往前探着身子,装作悄声对三阿哥道:“莫不是三哥想学戏文里的唱词,和这妹妹来个私定终生?我说呢,瞧她穿着丫头衣服也不像是丫头样子,”又对我眨眨眼睛,笑道:“跟十三爷老实说,是哪家的小姐?爷今儿就给你做主了。”
这十三爷,真是一开口就要把人羞得直钻到地缝里去。我低着头红着脸不言语。
三阿哥似乎也被他东扯西扯的弄得有些尴尬,正清清嗓子,却听四爷责备十三爷道:“十三,当着你三哥还敢这么胡说八道,回头好让三哥再罚你抄几遍书不成?”
十三爷听言忙迭声道着抱歉,还笑着给我揖了揖手。
四爷喝了口茶,话题一转,道:“三哥不想说,四弟心里倒是有话想跟你说说。”
三阿哥也倒过一杯茶,道:“四弟想说的,可是关于给皇上收账的事儿?”
十三爷听两人说起这事情,也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地坐在一旁听着。
一来一往间,时间匆匆而过,三个主子犹自谈着,天色却是已经全暗了下来。
借着给三阿哥倒茶的机会,我向他递着眼色,三阿哥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放下,自怀里掏出金表看看,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吃茶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就回了吧?”
十三爷却是打个酒嗝,带着七分醉意道:“哪里不早?好容易和三哥见着了,我还得和你再战三百回合,谁都不准走!”
四爷和三阿哥却是相视一下,自顾自的站起起身来.。
“嘿,别介啊,真把我一人撂下呀!”十三爷晃晃悠悠地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对他二人叫道。
又偏过头忽然瞅见正给三阿哥系披风的我,呵呵一笑,对三阿哥道:“三哥,这丫头若不是你的心上人,干脆就赏了我吧,我身边儿正少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奴才伺候着呢。”
我一听,心里一惊,忙看三阿哥。三阿哥还未开口,倒听四爷淡淡道:“三哥您不用理他,他就是个天生的风流种子,听人说正经事情他就自斟自饮得醉得不成样子,说不正经的却都要算上他一份,咱们真是活该把他扔下了不管。”
三阿哥便也笑道:“十三弟风流潇洒在北京城里却也是美名,我常听人们称道他是个文武全才。”
“他?”四爷看十三爷一眼,“也就勉强占个‘武才’吧,小时候要他读书,却像是要他的命,都得师傅们棍棒伺候才肯念。”四爷这样说着,嘴角却浮现一丝笑意。
“四哥又提那档子事儿作甚!”十三爷脸上通红,却也不知是听了四爷的话,还是喝了酒上头。
一行人款款下楼,店主忙脸上堆笑地出来送客,方打开门,一股子冷风便劈头盖脸地刮进来,我正跟在走在最后的十三爷身边儿,立刻用手遮起眼睛,可下一秒却觉得风似乎小了许多,睁眼一看,竟是十三爷站在前面给我挡着。
我心里一慌,忙绕过他想跟去三阿哥身边儿,却听十三爷嚷道:“嘿你跑什么,你主子把我落下就算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见样学样啊?”
“巧巧你还不过去扶着十三爷。”三阿哥牵着马缰子过来,正听见十三爷这一声抱怨。
“可是三阿哥,不是,三爷——”我心里急着回去,话却说得不利落了,被十三爷听去,哈哈笑道:“什么三阿哥不是三爷?不是三爷,还是我十三爷不成?”
“风大,三哥甭听这二不愣磨叽了。您先走,我顺路送他回去。”四爷也过了来,眯着眼睛说道。
“成,那我先走了。四弟,你说的事儿,我回去还得好好想想——”三阿哥一手压着帽子,一手把马缰绳往回家的方向拽拽,对说四爷说道。
“四弟明白。”四爷回道,对着三阿哥一揖,让在边儿上等着的两个长随扶了十三爷上马,自己也上了马,一行人往定安门方向走了。
风吹得街边儿大树的树枝子嘎嘎作响,路面儿上不知是树叶子还是什么被大风刮下来的东西,被风推着刮着地面儿走,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强自睁开眼睛往那一行人看去,却只见两匹马的背上,一人稳稳端坐,而另一人,却是随着马的步子左右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