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昭仪（1 / 1）
有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用来形容小荷面前的情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段昭仪为了表示自己决无门户之见，特意拉上了歌妓出身的薛贵嫔做伴，一道来为她作说客，说的却无非是皇后如何清高自傲，自恃出身高门士族，又生了几个皇子，不把其他嫔妃和小荷这样深受主上器重的人放在眼中云云。
小荷一边听着两位贵人舌灿莲花地游说，一边被她们满头的珠翠晃得有些眼花缭乱，心里不知怎么却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趣事。那年段长卿带她去街市上看灯，一时没看住她，两个人便在灯市上走散了。
那一年她八岁，已经长得有几分模样，很快便被几个无赖闲汉纠缠住。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段长卿却仿佛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就赶跑了几个比他高壮不少的汉子。
她好奇地问段长卿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段长卿指了指四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整条街上，就你还穿得素净些。”
小荷一想起段长卿，心里便有些微微地发紧，连段昭仪和薛贵嫔说的许多句话都漏过去了，心里暗道不妙，一抬头却见段昭仪两片红艳艳的嘴唇近在咫尺，不禁吓了一跳。
段昭仪自顾自地表示了一番亲热之后，自觉拉拢功夫已经做足，便朝薛贵嫔丢了个眼色。
薛贵嫔立刻亲热地拉起小荷的手，啧啧称赞道：“小荷妹妹的这双手，真可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难怪能令陛下神魂颠倒。真不知哪家的王孙公子有这个福气，能够得到妹妹这样的妙人儿侍奉。”
小荷听得心中好笑，口中却谦谢不已。段昭仪不失时机地将一个名贵的羊脂白玉镯套在了小荷的手腕上，又拿起她的手左看右看道：“这得是多巧的一双手啊！才能弹出那样的曲子。我听说就算是昔日名满京城的段郎，和妹妹一比，也要自愧不如呢。”
小荷听得暗自好笑，没有对段昭仪的这句话作出任何评论。段昭仪理解成小荷谦逊，心里不觉暗自点头。她早已暗中打听过，小荷出身商贾之家，身上却难得没有那股市井间的俗气。
眼前这女子虽然年岁不大，但气质却清贵脱俗，安稳沉着，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着良好的修养，而且最难得的是不会恃宠而骄，这点倒比暗中与自己争宠的薛嫔强了不少。只要她好生□□，相信假以时日，小荷必定会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想到这里，段昭仪对小荷更加亲热，拉着她“妹妹长妹妹短”地叫了不停，却有意无意地冷落了薛贵嫔。薛贵嫔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察觉到自己受了冷遇，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难看，便托词要先行离开。
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各怀心机，表面上却和风细雨，分别时“姐姐妹妹”叫得好不亲热。高孝琬从旁经过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如画的景象，不觉停下了脚步。
延宗一直扭着头跟另外一位王爷说话，没提防他的三哥突然停脚，他自己的块头又大，“嘭”地一声就把高孝琬撞得往前扑飞了出去。小榭里的一干美人注意到这一幕，顿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地笑得花枝乱颤。
高孝琬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去捡自己那把万年不离手的羽扇，而是抢先用袖子遮住了脸，唯恐自己的丢脸模样被人看见了。
延宗走到他面前伸手来拉他，见状便一脸稀奇地问道：“三哥，你的鼻子摔破了？还是牙磕掉了？”
高孝琬在袖子后面狠狠地瞪了延宗一眼，抓住他的手站起来后，背对着水榭的方向说道：“少罗嗦，快走！”
没想到斜刺里却伸过来一只素手，上面还托着一方洁白的丝帕。一个略显稚气的女子声音怯生生地说道：“王爷，您……您擦擦吧。”
高孝琬诧异地抬起头，见是时常跟在小荷身旁的那个小丫头，心中顿时有些得意，暗自想道原来她欲拒还迎，为的也不过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便伸手把那丝帕接了过来，甚至还心情颇佳地道了一声“多谢”。
那个小丫头顿时面色一红，神情慌乱地说道：“不，不用谢。”说完转身就跑，还险些被自己的裙角绊得摔了一跤。
延宗见状又在一旁笑道：“三哥，有些日子没见，你的口味变了啊。竟然喜欢这种青皮桃子一样的小丫头。”
高孝琬捏紧丝帕，朝那道已经避入水榭中的丽影遥遥一瞥，唇边逸出一丝淡笑道：“不，王兄我的口味从未改变。”
延宗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同另外一位王爷道别了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四哥在并州过得好不好。咱们兄弟打小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四哥才走了半年，我就已经想他想得不行。要不我索性去求求二叔，让他把四哥放回来得了。”
高孝琬回过神来，连忙正色道：“延宗糊涂！并州乃边关要塞，岂能因为咱们的兄弟私情，就干涉朝廷人事调动？你放心吧，边关捷报频传，我想长恭一定在那里如鱼得水。他从小就爱习武，此番去了并州，也算是遂了心愿。”
延宗小声地嘀咕道：“三哥你不会是怕四哥一回来，就抢了你的风头吧？”
高孝琬不满地反驳道：“他？他凭什么跟我抢风头？我是堂堂的河间王，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并州刺史。”说罢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延宗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忍不住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小荷在水榭半掩的窗户后面观察着这一切，嘴边露出一丝微讽的笑意。段昭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孝琬的背影，以为她对那位王爷动了心思，心念一转之后，便绕到小荷的身后，突然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小荷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回过头去见段昭仪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不觉赧然道：“昭仪有何吩咐？”
段昭仪拿下蒙住小荷眼睛的手，故意朝高孝琬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河间王是文襄陛下的嫡子，生得聪敏俊秀，还写得一首好文章，是个真正的风流人物。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妹妹。”
小荷听得一愣，知道段昭仪会错了意，但她也懒得解释这个误会。恰好此时高洋召唤她去伴驾，小荷便名正言顺地离开了水榭。
桃叶抱着她的琵琶跟在小荷身后，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去的绯红色。小荷转头身捏了捏她可爱的包子脸，凑近她问道：“你喜欢河间王？”
桃叶露出惊慌的表情，见小荷友善地看着自己，并不像责怪她的意思，便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刚进宫的时候就喜欢他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好看又有风度的人，但是我知道配不上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
小荷有些惊讶地看着桃叶。她一直以为桃叶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没想到她也有自己的心事，不禁问道：“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桃叶的头摇得像个小小的拨浪鼓。她一手拉住小荷的衣袖，用一种哀恳的语气说道：“小荷姐姐，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就连对桃枝姐姐也未曾说过。你莫要告诉其他人，不然别人会笑话我说不自量力，想攀高枝想疯了。”
小荷笑着揉了揉桃叶的脑袋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向其他人提起的。”
桃叶这才放下心来，跟在小荷身边走了几步之后，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我看姐姐方才也在看着河间王。难道姐姐也喜欢他么？”
她见小荷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急忙摆手道：“我不是要打探什么。如果姐姐真的倾慕王爷，那真是再好不好了。我看得出来，他好像……好像也对你很有意思！”
小荷一把捂住桃叶的嘴，低声斥道：“胡说些什么！这是在宫里，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桃叶无辜地眨动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小荷松了一口气，放开手说道：“我和你一样，无意去攀什么高枝。河间王再好，在我看来，也与世间的其他男子没有什么分别。”
桃叶若有所悟地说道：“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我近来时常看你发呆，莫非是在思念什么人？”小荷苦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桃叶惊讶地说道：“什么人竟能令姐姐牵挂成这样？”她偏头思索了一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莫非是上次姐姐进宫时的那位殿下？”小荷用力捏住她的小鼻子，威胁道：“不许瞎猜！”脸上却不禁飞红了一片。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高洋的寝宫外面时，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桃叶吓得浑身直颤，拼命拽着小荷的袖子说道：“姐姐，陛下好像在发怒。你、你、你还是晚些再进去吧！”
小荷凝神倾听了一下高洋寝宫里的动静，下一刻竟接过桃叶手里的琵琶，朗声道：“乐师易小荷奉召见驾！”
寝宫里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高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滚进来！”
桃叶吓得脸色发白，攥着小荷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手。小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跨入高洋的寝宫中。尽管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是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有了片刻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