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水晶燕（1 / 1）
且说贾芸又在贾琏身旁谋了一件采办的事，因他素日做事大方得体，又很得贾琏夫妻的赏识。
凤姐正要赶着车子从邢夫人处回来，见贾芸在穿堂里站着，凤姐命止住了车，掀了帘子向贾芸招手。跟在凤姐身边的媳妇们会意，忙过去笑道：“芸二爷，琏二奶奶有请。”
贾芸早就看见凤姐的车子了，他知道凤姐出门是极喜欢排场的人。因此只立在墙根处，不敢上前冒犯，又听见凤姐叫他，少不得满脸赔笑走了上来。
贾芸向车上的凤姐作了一揖，笑道：“请婶婶的安！”
凤姐嗤的一声笑道：“我又不是阎王，你见了我怎么躲得远远的。亏你还是做过几件大事的爷们儿。”
贾芸立马笑道：“侄儿不知道婶婶上哪里去，怕误了婶婶所以不敢上前来扰了婶婶的驾。我母亲还问婶婶的好呢。”
凤姐笑道：“我若不叫你，你也就不会这样说了。这阵子上哪里去？我有件事要托你去办呢。”
贾芸忙打供作揖：“婶婶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是，能替婶婶办事也是侄儿的福气。”
凤姐见他说话可爱便笑道：“这阵子我也不空，家里来客人了。未正二刻的时候到我那里来，再交办给你，拿了对牌好领银子。”
贾芸听后自是喜之不尽。凤姐抿嘴一笑，便招呼前面的人走了。于是仆妇们又簇拥着凤姐来到贾母房里。贾母这边热闹异常，园中里的各位姑娘并王夫人和薛姨妈并带着香菱也在这一处。贾母正拉着一个中年贵妇在那里说着话，贾母含泪道：“自从来了这里几十年，也没回去过一趟儿，也不知道南边那些地儿怎样呢。就是以前交好的姐妹也不能见着几个呢。有生之年还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否再到那里去看看。”
凤姐见贾母伤心忙上来劝解了。别人听着尚没有什么，唯独黛玉在那里默默流泪。曹慕鸿这次是跟着家里的大伯母来京的。他见园子里的姑娘都在这里，又见黛玉旁边的丫鬟不是紫鹃，正在纳闷的时候宝玉进来了。
贾宝玉一见慕鸿忙上来作揖问候，两人拉着手儿说了好些话。贾母叫道：“宝玉过来，这是你曹家的大伯母。”
宝玉上前来作揖，并笑道：“请伯母的安。侄儿才从外面回来。听见伯母和鸿哥来了侄儿喜欢得不得了。”
李氏着实打量了一番宝玉又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宝玉，笑道：“真是不错，和甄家的宝哥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看他们像是一对双生子。比起我们家的鸿哥儿来越发显出人才了。”
王夫人笑道：“姐姐别赞他，你不知道他外面看着好，里面却不怎么样。”
李氏道：“在南京的时候就听人提起宝哥儿身上的这块玉。”
王夫人忙上来将宝玉脖子上的玉取下来给李氏瞧瞧。李氏托在手里看了一番笑道：“今天真的是开了眼界了。果然好了。”
便亲自替宝玉挂上，宝玉微微的弯了身子。贾母心里喜欢，笑道：“曹家太太就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也是使得的，我们这里空着的房子还有几间。”
李氏笑道：“来了些时候了，在我们大姑娘家里住了几日，想着要过来看看老太太，定要住几日。”
加盟后听见李氏如此说便又笑道：“说起你们家姑娘，都是好的，又从不端王妃的架子。我们两家来往倒近。”
李氏又赔笑着说了几句话，一面又留心贾家三个姑娘见个个不错，留心看了一回，先取中了探春。且探春那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很合自己的意。再者薛家姐妹也是一对难得的姐妹花，再者林黛玉当初她母亲的态度已是不凡，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竟也是那上上等的人物。又见贾母百般疼爱，心里颇有些感触，对贾母笑道：“贾家是大家子，人口也多。偏我们曹家这几年单薄下来了。”
贾母叹道：“以前的旧人好些是不能见了。”
凤姐忙招呼下人去给曹家母子收拾房间，又吩咐厨房去做几个南方的菜来。
宝玉轻轻拉了拉黛玉的衣服，偷偷指了指隔壁的房间。黛玉会意先自己出去了，接着宝玉也跟了去。众人也不理论，唯独宝钗坐在那里摇着扇子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宝玉问着黛玉：“妹妹又想家呢？”
黛玉背过身子偷偷的拭着眼泪，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回去。”
宝玉道：“等有机会了我一定陪妹妹南下一趟，让妹妹也开开心，可好不好？”
黛玉道：“罢了，你也不用这些话来哄我开心。我们又都是能不能自主的。你有这份心就好。”话刚说完就咳嗽起来，宝玉忙上来替黛玉轻轻的拍着，很是替她担心：“妹妹也该保重些，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黛玉叹道：“瞧它做什么，每年不都闹个没法开交么。紫鹃出去了，剩下身边这些人，你二爷都是知道的，虽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究竟连一句知心的话也不好说了。”
宝玉终不能释怀，贾母又在隔壁叫他们。宝玉道：“妹妹要不要重新施一下脂粉？”
黛玉拿了绢子搽了搽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们走吧。”
曹慕鸿在离开贾家将近半年后又回到这个地方了，所见的还是那些人。就是派来伺候他的丫鬟依旧是彩燕和梨香两个。
慕鸿将带来的几本旧书和雕刻用的刀具都细分放好，丫鬟们忙着打扫屋子。这时候飞羽送进来一包东西。慕鸿打开看时原来是在家的时候做的一些玲珑器物是要送与诗社里的姐妹的。慕鸿独将一只水晶紫的燕子擎在手里看了半天。燕子透着纯净的紫色，光芒也柔和，燕子玲珑剔透，作振翅欲飞状，极其生动形象。这不是他自己雕刻的作品，是在偶然中得到的宝贝。慕鸿看了半天，紧紧的攥在手中，叫来了忙碌的彩燕和梨香。
慕鸿分别送了她们一人一串手串。又将各份礼物细分好，一一交代给她们，这是谁的谁的。分别用锦匣装好，令二人去送。
自己携了水晶紫燕、一个翠玉笔筒并一个羊脂玉的子母套印章就出了门。
曹慕鸿进了大观园，此时正是初夏时分，记得上次到这里也是这个时节，转眼间一年的光阴就过去了。他来不及欣赏园中的景致，就径直来到怡红院。
怡红院里的几个大丫鬟正在院子看水禽洗水。袭人抬头的时候就见他过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曹爷来了，里面请。宝二爷在房里。”
慕鸿笑问着：“袭卿一向可好？”
袭人掩口笑道：“曹爷还是这么着，有劳记挂。”
晴雯脚蹬着槛子，拿着手巾扇着风，笑道：“我还以为曹爷再不上我们这里呢。”
慕鸿一路走一路说：“哪里有不来的道理。”
贾宝玉早就听见声音了，披了衣服迎了出来，“我量着鸿哥要休息一阵子也不敢过去打扰，鸿哥竟亲自上门来了。里面快快请。”
慕鸿道：“年底走的时候只说春天就来，哪知到了初夏才赶来。这路上也耽搁了些时间。我一路上想着诗社里的诗友们，无奈那船开得还是不够快，马蹄踏得也缓。”
宝玉笑道：“正是呢。我在家天天念叨鸿哥，还埋怨着鸿哥不守信，竟不上我们贾府来了，好不容易才盼着了你。这次定不许你轻易就走了。”
慕鸿道：“总要住个几个月，想来你们也不会赶我。”
宝玉忙道：“长久在一处才好呢，怎么又赶起来。”
慕鸿奉上自己的见面礼，宝玉再三谢过，慕鸿道：“我这里还有一份林姑娘的礼物，想亲自奉上。只是那潇湘馆我又轻易去不得，还请宝兄弟与我同去。”
宝玉拍着大腿笑道：“正好，我也说要去看看林妹妹。多谢你想着她。”
慕鸿微微一笑，两人齐至潇湘馆，来开门的正是雪雁，雪雁笑道：“原来是客人来了，两位爷里面请。”
宝玉问着雪雁：“妹妹这会儿可好？”
雪雁摆摆手说：“二爷还别说，姑娘回来后在那掉眼泪，坐在那里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挪地方。”
宝玉当然知道其中的缘故，笑道：“放心，我知道缘由，待我去劝劝就好了。”
说着也不等小丫鬟来掀帘子，自己揭了就进去了。
“妹妹可好些呢？”宝玉说着向黛玉大大的施了一礼，黛玉正垂泪，突然见两个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忙起身讪讪的笑道：“原来是客人来了，快请坐。”又唤道；“青鸾，倒茶来。”
慕鸿先将翠玉笔筒奉上，黛玉起身接了并含笑道：“多谢相赠。”
宝玉见那笔筒似竹子雕刻成一般，颜色翠绿可爱，赞道：“真是样好东西，堪配潇湘馆的器物，不知鸿哥是怎么得到的。”
慕鸿笑道：“说来话常也巧合，我见着它的时候就觉得和这园子相配，且与林姑娘的气质又相符就收藏了。”
宝玉又说了些赞许的话，慕鸿总不见紫鹃的影子，心想身上的水晶燕子怎么送得出去，愣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好像少了个人似的。”
宝玉叹道：“想必鸿哥是记起紫鹃来了吧，可惜如今她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呢，哪上什么地方去呢？”慕鸿忙问。
黛玉答道：“家去了。”
慕鸿听后悉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