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化妆舞会(1 / 1)
江大会在每一次暑假来临前举办一次盛大的化装舞会,完全向社会开放,凭票入场。这是建校以来的又一个传统。锦葵是第一次参加,在寝室里兴奋得不行,想了十多种不同的形象,最后还是确定扮作聊斋中的女鬼,幽怨而美丽。楚澜骂她没脑,这种装扮是从没有人试过,必定无人问津。而且女鬼装还不能带面具,弄得不好还会被鄙视。锦葵却是铁了心要做女鬼,考完试就开始为服装忙碌起来。那种衣服并不好借,能借到的她不喜欢,最后还是去麻烦了顾轻寒,找到了那位旗袍美女。
俗话说人靠衣装,锦葵在换上嫣然为她准备的一身行头后简直脱胎换骨了一般,一袭白色襦裙,一条白底绣花的宽腰带扎在腰部以上,身形俏丽修长。脸上是看不出痕迹的淡妆,眉心一点朱砂,纯净得不属于这红尘之中。
顾轻寒送她去学校,笑着打趣,“我都怀疑下一秒你是不是就要飞走了。”
夏锦葵努起嘴,“你应该怀疑会不会有人被我吓破胆。”
他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锦葵伸出爪子在他身边装神弄鬼,他拍开她,“进去吧。”
她不解的问道:“你不来吗?”
“有点事要处理。我年年都在,不差这一回。”
“哦。”她玩着宽阔的衣袖,自言自语,“秦牧也有事,该不会是你们约好了吧?”
他却将这细微的声音收入耳中,笑着说:“他该不会是出去拈花惹草了吧?”
“哼!”她漂亮的转身,“那我去招蜂引蝶。”
锦葵一进到里面,脑海中立即窜出四个字:群魔乱舞。吸血鬼、僵尸、幽灵加上锦葵这个女鬼,可以成立一个组合,名字就叫:五湖四海的鬼怪。
多数女生都扮作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小姐,华丽的宫廷礼服,鲜艳的色彩十分抢眼,锦葵很快就埋没在了她们之中。只有与她错身而过的人会不经意的回头看她,露出惊喜的神情,这或多或少使她有了一些安慰。
女人,果然是虚荣的动物。希望自己站在万众瞩目的一点,却还要装出一副清高自洁的模样。
她的装束并不适合跳舞,拿了杯果汁找了个角落坐下,果然被楚澜一语言中,无人问津。闲暇之际眼前闪过一个背景,清俊挺拔,白色长衫,纤尘不染。她顿时玩心大起,上前拽住男子的袖口,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精美的威尼斯面具,“小女子路过贵地,迷路在此,还望公子收留。”
男子既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目光从面具中透出来,犀利却善意。
她也不松手,打量着这张美到及至的面具,洁白的面具上泛着银色的光辉,露出两只眼睛,额前用金线勾勒着复杂而古老的图腾,透出一股鬼魅之气。
僵持许久,她小心的问,“你不会说话吗?”
他竟点了点头。
她失落了一阵,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身材气质已是一流,不是一般的人突击训练几天就可以拥有,这一定是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有着不一般的生活背景。
她低头叹了口气,暗自可惜,这么极品的男人竟然是哑巴。
“你读得懂唇语吗?”她字正腔圆的说。
男子又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他指了指夜幕中的东方。
“星?”
他摇头。
“辰?”
他再次摇头。
“黑?”念出这个字,锦葵自己也十分无语。
他还是摇头,伸手捉住了锦葵的手。她往回缩了一下,见他目光坦然也不再扭捏。他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离”字。
一字惊醒梦中人,“原来你是想告诉我东方的黎明,同音的字。可是,很少会有人起这个名,毕竟不太吉利。而且你的手……我好象经常见到。”她喃喃道,“你是不是认识我?我们一定在哪儿见过,说不定还是很亲近的朋友,是不是?”
他又是摇头,将手伸回宽大的袖子中。
“这样啊……看你的背影我就觉得很熟悉,你很像我一个朋友,但又不像。怎么说呢,就好比他是入世之人,而你出世。”
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平静得宛如沉寂中的大海,表面无波无澜,却没有人知晓平静之下蕴藏着怎样的暗涌和能量。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他点头,她注意到了他的长发,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确不曾见过他,更别提认识。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想到他无法表达出他的意思,又加上了一个假设,“陪女朋友来的?”
他点了头又摇头。
“哦。”
她了然,一个哑巴怎么会主动参与到这样的场合,一定是陪着女朋友来,结果被女朋友嫌弃了。她一时心生同情,做了件不经大脑思考的事,她抓起他的手,“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比这里好玩多了。”
她拉着他一路奔跑,穿过竹林,掠过花丛,一点不顾自己洁白的裙裾会被弄脏。
到了云泽湖边,她仍然拉着他,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直抵她的掌心。若不是这暖热的体温,她真就要以为他是哪个森林里的狐仙幻化成人形行走在这滚滚红尘中。
“这里不错吧?我常常会一个人来,坐着或者站着都好,安安静静的想想事情,发发呆,很幸福的感觉。”
他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拉着你出来。”说话声越来越小,“我很少做这么冲动的事情。可能是太寂寞了吧,看到人家玩得这样尽兴,自己却躲在一边,真的是有点难过。”
站了一会,她又说:“难道我不好看吗?虽然比不上校花系花,但也不是不能入眼吧?我明明看见有人特意回头来看我,但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和我攀谈。”
他摇了摇头,想说:你不是不好看,正是因为太好看了,清洁得像佛祖座前的那一朵莲花,和你说话都仿佛是玷污了你。
男人们都喜欢美女,却不见得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这样的女子只适合存在于画中,供人远观,不可亵玩。
夏锦葵今晚无疑就是这样的孑然干净的女子。
“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坦白说,我很认真的对待,就算不能是最夺目的那个,也希望有一些优秀的男生前来搭讪。”她踢着脚下的碎石块,“我是有男朋友的,却还是希望被人瞩目。是不是很虚荣?”
理所当然的得不到回话,她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事业、相貌、金钱,他都有,可是我……不能够爱他,即便我非常爱他。很矛盾是不是?可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单凭着感情就支撑得起,我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以为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莫明其妙的把你拉出来,说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
男子沉默着,摇头点头都没有。
她真诚的微笑,“认识你真好。我总算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尽情的说话,不必担心有人嫌我唠叨。”
她找了根树枝,撂起裙摆蹲下,“我们做个朋友吧。”她在一块松软的泥土上工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我叫夏锦葵。就是这样写。”
他也找了根较长的木棒,写下:“姜离。”
“将离?这名字真是妖娆。将离是芍药的别称。芍药又叫离草,古人常常用芍药寄思传情,或表惜别之情。我记得少游写过: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很美吧?可是偏偏那个元好问不解风景,讥讽为女郎诗。女郎诗又怎样?柔美也是美。”
姜离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是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她冲他笑了笑,“我是不是有卖弄的嫌疑?”
他又在地上写下,“没有。没想到你如此健谈。”
“可能是你令我安心吧,就一股脑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她眨眨眼,“我从来没有跟谁聊天,可以聊到想什么说什么。你是第一个。”
“咦?”她看到他写下的字,“你的字真是小学生的楷模,漂亮干净,一笔连笔也没有。”
他又写,“你很喜欢诗词?”
“起初也没有特别喜欢,后来潜移默化的就爱上了。我在国外念的是金融专业,那只是为了打发我在接受治疗时闲暇的时间,并没有用心,打算回国后重新参加高考。回来后因为一些私人关系,我幸运得以转校生的身份转进江大念大三。”稍稍一顿,她又说:“我常常在想,我的能力究竟有多少。一朝离了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个社会上存活下去。”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写道。
她反复的念了几遍,说:“你说这句诗会不会是李白的自我安慰。是我们后人寄予了厚望。”
“只要能为人们带来希望,可以忽略他写时的心情。”
渐渐的,锦葵发现他的思维敏捷,表达能力也相当不俗。就着浅浅的月光,他们从马可•奥勒留谈到米兰•昆德拉,从神农架野人谈到敦煌壁画,她第一次感到这样尽情说话是一种顶级的享受。
大片的泥土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他写下的字,一个挨着一个,看上去显得杂乱。
“你看的书不少。”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以前我可顽皮了,一点都静不下来。可我喜欢的人说,认真看书的女孩子最漂亮,目光专注,引人入胜。我听了之后就开始拼命看书,久了就成了习惯。”
“我该回去了。”
他们都没有带手表,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嗯。对了,离开这前你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吗?
瞬息间,他抬手去拿脸上面具,而此时锦葵按住了他的手,说道,“算了。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他稍想片刻,写了一排字母,是邮箱地址。还算好记住,锦葵默念了几遍,确保记住之后站起来,起得过猛,她的眼前的景物有一瞬间统统失去色彩。
姜离伸手之前,她摇摇晃晃的扶住旁边的树干,笑道:“我有点贫血。”
他点点头,飘然远去,不曾回头。
锦葵回到寝室里把姜离的邮箱记下,再和林苒苒说起这件事情。谁知她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男人,摸着锦葵的额头,“葵葵,你没发烧吧?”
她冷着脸,再次重复道:“我说真的!”
“哦,那就是你得了妄想症。”
她粗鲁的把书甩到床后,“真的!我真的遇见这样一个哑巴!”
陶忻说:“葵葵,今天我一直和小忻在一起,我也没有看见这样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啊。”
“我好象看见过。”楚澜插话说道:“我跟我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见过他,只是一面而已,他戴了面具是吧?”
她拼命点头,“很漂亮的面具。”
“漂亮我倒不觉得,诡异才是真的。这面具乍眼一看有够可怕的。”
她小声反驳道:“我觉得很漂亮。”
“葵葵。”陶忻一脸严肃的说:“你该不会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锦葵翻白眼,“我们怎么说也是受高等教育的学生,能不能有点科学精神?”
“就是。你看今天我们葵葵不也神出鬼没的?加上她的打扮,照你这么说,她也属于那不干净中的一个了?”
锦葵怒道:“谁不干净了?”
楚澜举起双手,“我错了。我们葵葵最干净。比那钻石还干净。”
锦葵疑惑的问:“为什么是钻石?”
“99.98%都是碳啊。”
大家都被逗笑,在欢愉中进入梦乡。
书桌上,一片白纸上写着一行歪斜的小字,在黑夜里独自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