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共度良宵(1 / 1)
宿管员恰好打盹,他顺利的上楼,在三楼追上锦葵。
他拉住她的手臂,她被吓得面无血色,尖叫声还未出口便被封住。
秦牧只是贴着她的唇,并不做什么。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她的心渐渐放下,人也有了知觉。
“你怎么上来了?”
暗淡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原来就偏冷的脸此刻愈发的清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上来的不是我。”
锦葵急忙摇头,她不敢想。
今晚她A楼所有的住宿生都已经回家,只有她还留在寝室。那些鬼神之说她自然是不信的,但若是遇上坏人,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拽着秦牧的手上楼,从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秦牧坐定,她倒了杯热水送上。
“什么时候清楼?”
她坐下,耷拉着脑袋,一点生气也没有,“明天。”
他也不忍心再去责备什么,抚摸着她细软的发,“今晚跟我回去吧。”
她嘟起嘴,“走不了的,恐怕连你也走不了了。”
他不明所以,“怎么?”
“我们这楼的阿姨管得可严了,你怎么上来的我不知道,但是一会下去要被她看到我跟一男人从寝室里出来,那下学期我就等着处分吧。”
他打量了这间并不宽敞的寝室,“这么说,我也困在这了?”
她显得局促,轻抿下唇,“嗯。那个、要不你就将就一晚上?”
他点头,似笑非笑,“明天出去就没事?”
“没事的,她大约七点钟会出去买早点,我们就乘那时候走。”
“能行?”
锦葵很自信的点头,“当然,轻寒好几次都是乘着那会帮我搬东西回家的呢。”
家?秦牧在心里反复的为这个字定位。他一直自负的以为,只有葵园才是她的家。
寝室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供消遣,锦葵冲了个澡趴在床上看书。
卫生间里只有锦葵的一些洗漱用品,秦牧无奈,用清水漱了口,拿她的毛巾洗了把脸。比起锦葵的舒适,他还真是将就了。
秦牧脱了衣服就往锦葵身边挤,单人床本就不大,秦牧上去之后更是夸张的晃了几下。
她狠狠的瞪他,“那么多床为什么非得挤着我?”
他无辜的瞅她,“别人的床。”
锦葵懒得和他争,继续看书。
节能灯在发出幽幽的白光,他侧躺正好看到她洁白如瓷的脖颈和垂在胸前栗色的直发。他静静的凝视她的脸,皮肤一如从前那般白皙,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额头上有一颗青春痘,淡淡的粉红色,并不碍眼。卷卷的睫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炯炯有神。
秦牧是心底感叹,夏锦葵已不是四年前的小女孩了,当年的清涩稚嫩已然褪去,隐隐的浮现出了一股属于女人的娇媚。
他轻轻的阖上眼,环住她的腰。
锦葵身子一僵,全身紧绷。
他伸手去关了灯,拍拍她的肩,“睡吧。”
黑暗中,他感到鼻端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一缕花香,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你用香水了?”
锦葵正想开口,门外传来一阵钥匙相触的声音。她将声音压得很低,贴在秦牧耳边飞快的说:“是阿姨。”
门“吱”的一声轻响,锦葵的手心起了薄汗。
秦牧相对镇定,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每一秒对锦葵来说都是煎熬,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听到了关门声。
她终于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好我们拉了窗帘,否则外面那么亮,不发现你才怪。”
秦牧浅笑,“幸好没有发现。”
说话间,他敏锐的嗅到之前清淡的花香一下子浓郁了起来。
“你用的什么香水?怎么越来越香。”
“嗯?”她翻了个身,面对着秦牧,“不好闻么?”
“挺好闻的,只是睡觉喷香水……”他吻吻她的脸颊,“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
锦葵笑着推开他,钻进被子里,“我没有用香水。你闻到的应该是我的汗味。”
秦牧显然是不相信,“小锦葵,我似乎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真的。我在柏林四年,喝了四年的玫瑰花露,莫明其妙的就香起来了。平时还好,尤其是冬天几乎闻不到,但一出汗就很讨厌。”
“讨厌什么,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我刚搬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几个月后苒苒问我,葵葵,你怎么总不换香水啊,老一个味我们都闻腻了。”
他被逗笑,又问:“怎么想到去喝玫瑰露?”
锦葵轻咬下唇,没说话。
他捏了下她的腰,“嗯?”
她含糊道:“那时身体不太好,顾妈妈建议喝的。反正我也喜欢玫瑰。”
他撑起身,手指□□她的发间,摩挲着她的头皮,“身体不好?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还有,顾妈妈是怎么一回事?”
锦葵平躺闭眼,心中一片混乱。当年是他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迫使她不得不离开,如今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又有什么资格知晓她最不平的四年。
他轻呼:“锦葵?”
锦葵咬牙不语,她害怕自己一开口便是讥唇相讽。那么之前所尽的努力全部归零,又要重新开始。
秦牧想她已经入睡,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假装翻身,往墙壁那挪了挪。明明靠着冰冷的墙壁,她却很快进入了梦乡,之前对秦牧的防备心一去无踪。
秦牧心中微苦,不再去碰她,目光却从未稍离。
锦葵睡着之后就很忠于自己的感受,哪暖和往哪钻,于是她自觉得抱住了身边一只特大号并且安全恒温的热水袋。
夏锦葵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憎恨怨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那人身边安然入睡。
这世间,最不会撒谎的,是我们的潜意识。
秦牧一夜无眠。
六点一过,他拍锦葵的屁股,“起床了。”
锦葵半点反应也没有,你拍你的,我睡我的。
叫夏锦葵起床一直都是一个技术难度相当高的工作,好在秦牧经验丰富。他曲起食指,稍稍用力的扣在锦葵眉心。
她皱起小脸,“林苒苒!你再吵我就把你卖掉!”然后扯过被子继续睡。
秦牧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林苒苒同学深表同情。
“锦葵,我们起来了好不好?”
她摇头,趴在他胸前蹭了蹭,像只刚满月的小猫,柔软乖顺。
抚着她的背,他心中也起了睡意。锦葵轻浅的呼吸声仿佛一首柔美的催眠曲,他渐渐睡去。
他再醒来时,窗帘大开,眼前一片亮堂,床对面坐着一位面色铁青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锦葵口中的阿姨了。
他坐起身,镇定的套上衣服。动作幅度很小,他不想弄醒夏锦葵。
但这时,锦葵似乎睡饱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眼睛看向他,“秦牧,几点钟了?阿姨九点来清楼呢。”
秦牧很伤感的看着她,“九点多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两手纠着被子慢慢的扭过头,怯怯的,“阿姨早。”
“你们两个穿好衣服来值班室!”
接着,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锦葵拿起床头的闹钟往被子上砸,一脸懊恼,“都怪我没上闹钟!”
“先把衣服穿上。一会着凉了多不好。”
她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头发,堵气的说:“病死了最好!”
他温声哄着,“别闹了,总要去面对吧。来,先把衣服穿上。”说着就随便拿了件东西塞到锦葵手里。
她一见手里的内衣,脸一下子窜红,把秦牧推下床,“你先穿,一会不许偷看!”
两人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值班室里时阿姨正在核算水电费,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锦葵扯着衣袖颓然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秦牧笑,“什么比喻,别瞎想,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刚想还嘴,阿姨严厉的话就响起,“夏锦葵啊,平时文文气气小姑娘,怎么男女关系这么乱?去,把你家长叫来。”
锦葵一脸诚恳的说:“阿姨,我父母都在外地,他是我哥。他昨晚上去时您不在,又怕误会了,这才住了一晚,今天一早我跟他回家的。”
“有这么大的兄妹挤一张床的?”
“您也看到了,我们室就剩我那床被子了,我哥大冬天的来看我也挺不容易,总不能让他坐一晚上吧。反正我们是兄妹,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您看?”
阿姨将信将怀疑的看着他们,“长得倒是像。”
秦牧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抽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这是我妹妹十六岁时的照片。”
阿姨拿起照片和锦葵对比起来,“嗯。模样倒是没大改。”
锦葵低头看去,深咖啡的男式皮夹,款式简单,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品味。
“昨天这事是我没有斟酌就跟着锦葵贸贸然的上去了,给您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很抱歉。”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你做哥哥的下次也要为妹妹考虑考虑,带她回家吧。”
“我会的。麻烦您了。”
锦葵激动得给她来了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眼睛晶晶亮亮的,“谢谢阿姨!”
“夏锦葵,记住这件事情不要张扬,否则这楼就难管了。”
“嗯嗯。”
回到葵园,锦葵还在嘿嘿的傻笑。
秦牧倒了杯蜂蜜牛奶放到她手中,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
“想不到阿姨还挺单纯的,随便编的理由她都相信了。”
他坐到一旁去看杂志,“我看她是不想难为你。”
夏锦葵仔细端详了秦牧良久,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确实相象。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今天不去公司了?”
他翻动书页,微微颔首。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去拉起秦牧,“我们去买点东西,晚上我做饭请你吃。”
“你会做饭?”
秦牧难以置信,锦葵是最害怕油的,以前煎个鸡蛋都是喊上半天,软磨硬泡的让他来。
“当然。”她边说边戴上帽子围巾,“我在柏林时在一家中餐厅打工,有时会到厨房去帮忙,日子久了,一些简单的菜色还是难不倒我的。”
他把她的头发从围巾里抽出来,如丝般的触感令他不忍放下,这一头柔顺的直发还一如既往。
“怎么想到去打工?”
锦葵笑笑,“赚点零花钱,那里的消费可不比国内。学费已经是轻寒帮我在付,生活费上面能不去动他的钱就不动吧。”她又絮絮说:“德国人都很高大,我走在街上常常以为到了巨人国,那种感觉很好玩。”
她推门出去,“咦,怎么又下起来了。怎么办,不好开车吧?”
他放眼望去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嗯,积雪比我们回来时厚了不少。”
“那怎么办?”
“家里还有些东西,晚上随便煮点就好。”他拉她进来,关上门,“明天雪停了我们再出去,还要置办些别的东西,正月里家里会来些朋友。”
她面有难色,“朋友啊……”
“都好相处,到时把你介绍他们。”
“哦。”
“乖。”秦牧拍拍她的头,“自己玩,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他才转身,锦葵立即拉住他,不满道:“这么大雪,出去不让人担心么?”
“我去书房,不出去。”他表情瞬间柔和和无懈可击,“要看书自己上来挑,CD架上也有些新片,嗯?”
面色浅红,她呐呐道:“好。”
锦葵念中文,上课是一堆专业书籍,下课捧着几本厚厚的小说,这样过了整整一学期。说不上多腻烦,但也不是多么喜欢的。现在书与电影供她选择,她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轻松的电影。
黑色的铁艺CD架,干净利落,优雅大方,虽不是锦葵的喜好,却也十分欣赏。客观的来说,没有了她的一些主观意见,这间偌大的客厅褪去了少女的婉约,多了份潇洒大气。
大部份片子都没有拆封,锦葵随手拿了张,是曾经热映的《色•戒》。
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
锦葵抬头看了挂钟。
她吸吸鼻子,咕哝了一声:“三点了。”
她起身去关电视,一个回头,看见秦牧站在沙发后,神色清然,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锦葵不去理睬他,端起空杯子往厨房走。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堆食材,煞有介事的做起来。西红柿去了皮切成八份,整整齐齐的放在盘子里,鸡蛋也打散了。
放了油,开了火。
她伸手去拿那盘西红柿,才到手上就被夺下。
秦牧叹息,关火。
她茫然,问道:“怎么了?”
“还没到吃饭的点。”他又问:“西红柿炒鸡蛋是先炒西红柿的?”
“是、是鸡蛋。”
锦葵乖乖回去到沙发上坐好,眼神却很空洞。
王佳芝这一场戏,演得登峰造级,可到最后戏是假的,情却成真。
她的脑海中瞬间窜出一句话:原宥的前提是相爱,割爱的后果是成长。
而事实上,相爱真的可以原宥?
至少易先生到最后还是杀了王佳芝。不论他的心里有多么疼痛难当,结局是,他杀了自己爱的女人。
暖气开得很足,锦葵却还是觉得寒冷。
她一直被保护照顾得极好,这样直逼人性,惨烈扭曲的故事也只能在电影里见到。这部电影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感动,反而令她害怕。
换到与秦牧重逢之前,她或许会为这一段还没有来得急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唏嘘感概,甚或潸然泪下。
她悄悄打量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笔记本屏幕的秦牧。他坐姿端正,目光专注,白色纯棉的居家服柔软了他的气质。看上去温良无害。
锦葵现在很想知道,如若秦牧得知她的所有意图,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是不是,也会选择,赶尽杀绝?
思考片刻,她嘲笑自己。如今的法制社会,赶尽杀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看过《色•戒》么?”
未几,他抬起头,“我念书时看过。张爱玲的原著,不过万余字。”
“什么感觉?”
他稍想,“隔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记不清了。”
锦葵又问:“那你刚才呢?看了多少?”
“半小时吧。”
“那你觉得、觉得易先生该杀了王佳芝么?”
须臾,他点下头,“他所处的时代,他的背景使他不能不这么做。对于男人来说,感情并不是全部。”
“可对于女人来说感情就是她们的全部!她们苦心经营一生,为的不过就是一场完整专一的爱情!”她说着眼泪就掉出来,“这不公平。”
放下笔记本,过去搂住她,温声道:“这不过是一个故事。不要联想太多。”
锦葵有些伤神,软趴趴的伏在秦牧背上。
一场电影,看的确实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