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巧遇秦牧(1 / 1)
过完元旦,大部分的学生都卷铺盖回家,锦葵的寝室亦是,几个姐妹大包小包的装得热火朝天。
夏锦葵只是坐在一旁埋头于悬疑小说,不声不响。
楚澜最早收拾完东西,她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到锦葵身边。
锦葵看了看她,见她不说话便又进入书里的世界。
楚澜在她身旁小坐一了会,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书抽掉,“葵葵。”
她扬头一笑,“怎么了?”
“顾轻寒来了。”
她微愣,“轻寒?”
“嗯,一早我就见他在楼下了。”
“哦,我下去一趟。”
锦葵套上大衣跑下楼。
顾轻寒靠在一根灯柱上,如同往年一般,好似来接她回家。
每年的这个时候,不管她是在柏林还是江大,他总是会将她接回顾家,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守岁。十二点一到,顾轻寒会带她出去放烟花。不管多冷的天,两人回到家总是一身的汗,脸上挂着简单的笑,像个孩子。这个时候,顾妈妈总是会念叨着,要他们快去洗个澡,不然明天一定感冒。洗了澡出来,桌上一定备了一锅汤圆,白乎乎的大个子在汤水里沉浮。
有一年,她和顾轻寒竟然把二十几个汤圆都吞下了肚。
锦葵抱怨着来年一定肥死。
云羡拍她,怒道:“什么死不死的!大过年的,要是真死了来找我!”
锦葵缩起脑袋,小声道:“死是死不了,但一定没人要了!”
“什么屁话!没人要我家轻寒要,轻寒不要你顾妈妈我要!”
顾轻寒在一旁看春晚,特别无辜的看向云羡,“妈,我有说不要么?”
顶嘴!云羡更怒,“你小子也没说要啊!”
顾轻寒冤了,想解释,才刚张嘴就被顾由成抢白,“老婆,你看小葵葵十八的年纪一枝花,你怎么能跟她蕾丝边?”
蕾丝边?云羡好一阵才恍过神,指着顾由成的鼻子,“什么蕾丝边!你给我……”
顾由成抓住云羡的手腕就给拖上了楼。
锦葵笑倒是顾轻寒怀里,“你妈这更年期也只有你爸治得了!”
“什么你妈你爸的,好好叫!”
“哦。”锦葵做委屈状,小媳妇似的将头埋下,“顾妈妈,顾爸爸。”
顾轻寒还算满意,揉着她毛绒绒的脑袋一块看春晚。
当电视里唱响难忘今宵时,锦葵突然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顾爸爸说错了,我早就过十八了!”
顾轻寒脑袋上“噌!噌!噌!”的三条黑线。
她盘起腿,拿了只苹果啃起来,“不过顾爸爸这江大校长真不是盖的,蕾丝边这么潮的词都被他知道了!”
顾轻寒不理她,她用胳膊肘捅他的肋骨,“倒是说话啊!”
他看了眼被啃得看不出是什么的小苹果,用特悲哀的眼神看锦葵,“你就吃吧,不肥死也没人要,看谁愿意养个小馋猫。”
“你知道什么呀,刚才的汤圆是团团圆圆,现在是平平安安!你看,多吉利!”
顾轻寒干笑几声,“是吉利,都把吉利连皮带骨的吞下肚了。”
锦葵怒目相向,三口将苹果解决,扔了核立刻用冰凉的手去蹭顾轻寒的脸。顾轻寒用抱枕还击,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拉开序幕。
能用的软家伙都用上了,一直玩到东方渐白,最终以夏锦葵的胜利而告终。
早上云羡下楼来,用尖叫声唤醒了他们,“老公!家里被打劫了!”
大年初一,顾轻寒带领夏锦葵做起了勤劳的小蜜蜂。
嗡嗡嗡,嗡嗡嗡。人家采蜜我扫地,我扫地!
以后的每个大年初一,夏锦葵总是一大早跑到顾轻寒房里,拿枕头砸醒他。
迎接他的总是锦葵悻悻的脸和一句,“人家采蜜我扫地,我扫地!”
这样的日子啊,即便是不爱,也足以让她幸福的入睡,微笑的转醒罢!
“轻寒。”
“嗯。”
“轻寒?”
“东西收拾了没?”
锦葵呆呆的摇头,十分老实,“还没动过。”
他丝毫不征求她的意见,“去收拾好,下午跟我回家。”
眼底的痛迫使她阖上一眼,道:“轻寒,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顾轻寒清冷的看着她,眉心微蹙。
她摸出大衣口袋里的一张信用卡,睁了眼,喃道:“这知道这些钱还你远远不够。”
他扫了一眼在她手心里的卡,轻轻的一笑,拿起,放进外套口袋,“夏锦葵,一直以来,我自认对你尽心尽力,尝试着打开你的心门,没想到,你根本没有心。”
锦葵的鼻子一阵酸痛。
“分手了,亲人朋友一概做不成。呵。”
他说得极轻,语气甚是空灵,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经风一吹便会消散。
她看着他消失在强烈却冰冷的日光里,才发现冬日里的阳光也可以将眼泪硬生生的刺出来。
扶着扶手上楼,敲开了寝室门瘫坐到椅子上,已是身心俱疲。
她也想跟他回家,以亲人的身份留下,可是她不能。
做了四年的鸵鸟,拥有这四年的幸福,也够了。
傍晚十分,室友一个接一个离开,锦葵很平和送她们到楼下,微笑着目送她们离开。而后,锦葵拿出手机,按到已接电话的目录下。选择了一串号码拨过去。
“你好,我找夏之珩先生。我是夏锦葵。”
晚饭由夏之珩带她去吃自助日本料理。锦葵小时候很喜欢这种漂亮的菜系列,长大后却不那么喜欢了,没什么原因,只是不喜欢了。
包厢布置得很雅致,推拉纸门,角落里简单的点缀着一些人工山水,是个能让人放松的地方。
菜零零总总的上了很多,锦葵只挑了面前一盘北极贝炒面用筷子一根一根的夹起来送到嘴里,做作到了极点。
夏之珩一点也不急,坐在对面一脸疼宠的看她。
锦葵将盘子里的料刮得干干净净,放下筷子,“我要找出当年爸妈车祸的真相,你要帮我。”
夏之珩敛了眉,他知道锦葵找他定是有事相求,但没料到她一点寒暄也无,直奔主题。但转念一想,也好,毕竟她没将社会上那套阿谀奉承学来。
当年夏孟平和许柳的死的确蹊跷,他回国打算从头查起时,秦昪插了手。秦昪,当年良城市市长,他都开了口,他一个小小的画家能成的了什么气候。
“小葵,你想怎么样?”
她定定的望着他,“我想怎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帮我。”
“当然。”他抱以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他们毕竟是我兄嫂。”
“兄嫂?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他们呢。要是当年没有我母亲的阻止,说不定现在的我就是你夏之珩的女人了。”
他出言阻止,“小葵!”
锦葵呵呵的笑出来,又说:“夏之珩,我们之间除了名义上的叔侄还有什么?我们有一点血缘吗?没有,没有啊,夏之珩!”
他沉默着。
“可是你当年什么都不说,一走了之。血亲乱伦,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就扣在了我头上。”她笑出眼泪,“呵,血亲,我还真想滴血认亲,看看我们到底亲不亲!”
他沉声道:“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也只能深埋心底。”
“我知道。”
“小葵。”他试图解释,“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人活着不能那么自私。我只是个被丢弃在医院里的弃婴,是你爷爷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不能因为你的感情就将这个秘密当众戳破。”
她说得愈发激动,眼内闪着点点星光,“秘密?还是秘密么?全家除了奶奶被蒙在鼓里,试问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全家谁都可以知道,只有你奶奶不能知道。”
锦葵顿时失语。
当年夏奶奶高龄产子,孩子出生还不到两小时便夭折了。那时夏奶奶的身体已经受不了这个打击,正巧医院里有个孩子被遗弃,夏爷爷就把那孩子抱回来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
夏之珩说得对,谁都可以知道,只有奶奶不能知道。况且那时夏奶奶已经重病,怎么也承受不起这个真相了。
“那么后来呢?后来你怎么不回来找我?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还是不回来找我!”
他喝了口清酒,淡然道:“那时走不开。”
“好一个走不开!”
那段岁月早已褪去了色彩,一旦触及却还是会歇斯底里,章法全无。
锦葵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拉开纸门,不想被门槛一绊,没有预期的疼痛,她落入一个熟悉暖热的怀抱。
秦牧看着投怀送抱的女子,“怎么在这?”
锦葵狠狠的纠着他的袖口,泪水已经布满脸颊,但她没有哭出声。
秦牧看向室内端坐着的男人,面无表情。
这时夏之珩走出来,向秦牧伸出右手,“你好,夏之珩。”他看了看秦牧怀里背着他的锦葵,平静的说:“夏锦葵的叔叔。”
微微扬眉,秦牧伸出右手与他相握,“秦牧,锦葵的未婚夫。”
“小葵,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无条件答应。”他扫了一眼秦牧,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早点回去,改天我们好好谈谈。”
锦葵扶着秦牧站稳,转过身,神色相当平静,眼里也已没有泪,只是脸颊上的泪痕出卖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
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而冷漠。
锦葵启唇,“好的叔叔,我们改天谈。”
秦牧向夏之珩点头示意,拉着锦葵离开。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她满意的看到了夏之珩神色一变,垂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这是夏锦葵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开口叫夏之珩叔叔。
曾经,她总是之珩、之珩叫得比谁都顺口。夏孟平几次告诫她要有规矩,要喊叔叔,她总是满口答应,一转身却又是之珩长,之珩短。
走出店门,秦牧牵着她的手道:“原来,你还有个叔叔,你都没提起过。”
锦葵暗叹,要怎么提起?说夏之珩是我叔叔,还是我暗恋的第一个男人?想必到时秦牧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你在这做什么?”锦葵东张西望了一番,“连车都没开?”
“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而已。我从公司过来,十五分钟的路开什么车。”
锦葵睁大双眼,“你走来的?”
“我也很想飞着来。”他揉揉她的双颊,替她把围巾围严实。
她勉强的一笑,“秦牧,这笑话冷得很有水准。”
夜空中忽然飘起了零星小雪,洁白晶莹的小颗粒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看着细小的雪花,她平下心绪,对于夏之珩,她早已理清自己的感情,从小都是迷恋,爱慕,而无关爱情。方才的失态仅仅源于他对她这个所谓的亲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不闻不问。
锦葵抬起头冲着天空绽开笑容,眼底的感伤一扫而光。
南方的城市极少有雪,一旦下起,哪怕是几小时也能让人们开心好久。
秦牧看着她轻轻的勾起唇角,到底是女孩子,看见雪花总是比看到鲜花要高兴,物以稀为贵果然是没有错的。
她伸着手蹦蹦跳跳的跑了几步便回到秦牧身边,抱着他的手臂。
“还记得你小时候也下过一场雪,那场雪下得很大,你一大早跑出去堆雪人,跟谁都没有打招呼,那天全家为找你找得人仰马翻。最后还是你自己肚子饿了,跑回来了。”
“是啊。”她搓了搓手,伸进秦牧大衣口袋,“几年前我在柏林也遇上一场大雪,大约是圣诞前几天吧。我跟轻寒在楼下打雪仗,玩得太疯,我滚了好大一个雪球去砸他,结果砸到的是购物回来的房东,还正好砸在了她脸上。”
锦葵讲在兴头上,脸颊红通通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秦牧的手一僵,“那晚我跟轻寒回家,我们的电就被拉断了整整三个小时!”她伸出三根手指到他面前比划,“三个小时呢,我还被茶几绊了一跤,轻寒还要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喂,你说他也忒不厚道了吧。”
他抿抿唇,收紧了与锦葵交握的手。
清了清嗓子,他问道:“在柏林过得怎么样?”
锦葵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一番话找错了对象,于她并肩而走的是秦牧,并非寝室里的几个女生。
“挺好的,忙碌但很充实。”
十分场面的一句话。
其实锦葵初到柏林时,对那的一切都是极度的不习惯,加上心理上的一些疙瘩,身体也不如在国内时好,连连生病,睡梦中也不踏实,梦境一个个接踵而至,时醒时睡,朦朦胧胧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中。
彼时顾轻寒刚从云羡那接手临昊,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经是忙到天昏地暗,却还要记挂着锦葵,常常柏林良城两地飞。
在柏林,锦葵总是会很自私的想,要是顾轻寒是她的亲哥哥多好,那所有的疼爱纵容,牵挂担忧都是理当应当,她可以堂而皇之接受,不必承受良心的谴责。
雪已经下得很大,但是十分干净,一片片从空中飘落,一丝雨也不带。这样的雪即便是落在地上也不会融化,不变得肮脏污浊,待到明天定然是白雪皑皑。
良城有几年的冬天也下雪,但总是夹杂着大雨,雨雪交融,边下边化,令人泄气。
她拣了最平常的话题,“新年有什么安排?”
“休息吧,今年挺累的。”
“说的对,你也是难得空闲。”她想了想,随即又问:“为什么要成立堇色?你的理想一直都是……”
秦牧打断她,目光深邃而宁静,宛如冰雪初融,“人是会变的。”
她立刻接上去,“可是你一直都是那么坚定的人,从来都是善始善终的!”
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重复着她的话,“善始善终……”
十五分钟的路程,两人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秦牧拿了车送锦葵回学校,他将车停在路口,一直陪她走到寝室楼下。
她一个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他抬起头,意外的发现整栋寝室楼几乎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从楼梯窗户口映出,立即抬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