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点绛唇 双韵子(1 / 1)
一路上众人皆带着几分醉意,看着夜色朦胧中赏心园中春日里齐相争放的百花,与掩映之中更增姿色,一时心中好不舒畅,赞叹此园真不愧“赏心”之名,当真是: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开到半开时。
到了喜房,里面火红跳跃的明烛,鲜红热烈的红绸将原本精致的闺房装饰得多了那么浓烈的喜气,仿佛热恋之人心中盛放的幸福,明媚而温暖,丝毫看不出这原来是听雪所居住的淡雅简素的闺阁。
而九皇子则驾轻就熟地与众人寒暄着,听雪也是含笑地陪着他应酬,万俟紫凤本来进了房后便将九皇子的披风搁在衣架上面,但是看到九皇子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边扫来,发现自己有想要抽身的意思便唤她过去添酒,让她脱身不得。
万俟紫凤也只好掩饰到底,陪着二人将那些皇子大臣一一打发了,堪堪闹到过了亥时,将近子夜时分,几乎每个人都与九皇子喝过了,也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就连在军中历练过酒量甚好的九皇子行动间也有了些许摇晃,众皇子这才放过了他,又说了好些调笑的言语,这才告辞而去。
而喜娘则留下来说了些吉利话,九皇子虽然脑中有些晕眩,但是也知道行里规矩,当下吩咐随身的小厮给了彩头,几名喜娘见了大喜,口中恭喜之言更是滔滔不觉,过了好一会儿才退下。
听雪见他扶住前额,显然是有些头晕目眩,于是柔声道:“可是那里不舒服么?需要厨子端些醒酒的姜汤来吗?”
九皇子放下撑住前额的手,细腻白皙的面庞若染上红晕的美玉,晶莹的眸子因为醉酒的缘故带着些许朦胧,却有着几抹清醒时未曾有过的嚣狂,让听雪心中一颤。
只听他略略瞟了万俟紫凤一眼,缓缓道:“不必了,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叫服侍的都下去吧!”
几名千红阁的侍婢听见,不待听雪出声便乖巧地行礼出去了,万俟紫凤也打算跟着几名侍婢一同出去,但是不出所料被九皇子叫住了:“等等,你留下。”
万俟紫凤行了一礼道:“请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九皇子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眸,迷蒙的眼睛微微眯起,但是里面流转的光华确实异常清醒:“你是璇玑宫的人。”语气中不带丝毫的疑问。
万俟紫凤从心底清楚这个九皇子不可小觑,毕竟是出生与宫中的人,虽然被父皇和母后保护得很好,但是凭着她的灵慧与颖悟,对这些皇室中人的勾心斗角怎么会不知?从方才的情况来看,这个九皇子城府极深而且善于利用他人,怕是方才的二、五两位皇子都有所不及,这番又掌握了一定的军权,看来两派都极力的拉拢他,他却是隐藏的最有实力的太子之位的竞争者。从方才藏在暗处那名高手看来,他对于暗卫一方面做得极是周密,定是那名暗卫从自己的身法中看出了端倪。
万俟紫凤脑海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又凝神倾听了四周的动静,一时间镇定来下,她略略瞟了一眼静立一旁的听雪,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差异不解之色,仍旧是冰洁如雪、高华清淡的模样,看来两人之间不单单是倾慕的关系,而且九皇子能够在听雪面前提起这个,证明对于他来说听雪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思定,她平静地看着九皇子道:“看来凤儿今晚是跑不掉了,可是殿下既然知道我是璇玑宫的人,那么璇玑宫的人若是出任务为人所擒住,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九皇子轻轻一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你不是一般的璇玑宫人,自然另当别论。”
万俟紫凤皱眉道:“看来你定是不肯放过我了?”她莹澈的眸子缓缓扫过窗外还有屋檐:“凤儿不过是璇玑宫的一个小小人物,根本无需殿下你如此大费周章吧?况且璇玑宫从来不参与皇室的党派之争,只是拿钱办事而已,殿下你也无需猜忌。”
九皇子接过听雪递来的香茶,浅啜了一口,道:“我为何要猜忌?只是你身份未明,最近闹得都茂沸沸扬扬的两件案子有一件便是璇玑宫的白虎戾做的,留了你,白虎戾自然会前来,你不过是诱饵而已。”
万俟紫凤了悟,原来如此,这下她反而越发镇静起来,轻轻一笑往房门外面走去:“好,殿下既然有这般守株待兔的好兴致,那么凤儿便配合一下。”
九皇子见她仍旧往门外走,勾唇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好意提醒道:“不要妄想着能够逃走,你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也该知道门外的几个人如果联手的话,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到时候伤了姑娘花般容颜,那可真是罪过啊!”
万俟紫凤哼了一声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只是今晚是九殿下梳拢听雪姑娘的大喜日子,若是凤儿在这般不解风情地杵在这儿,就算听雪姑娘不介意,只怕九殿下也会在心中暗暗怪我哩!”
九皇子一时无语,看着她纤长轻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静立一旁的听雪听了万俟紫凤那番话,面上则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下房中只剩下九皇子和听雪二人,九皇子低头看了手腕上系着的大红绸丝,繁复喜庆的牡丹图案一直飞舞着,舞过了中间那个被扎得精致的同心结,一直舞到一旁静立的美人洁白柔嫩的手腕上。
再抬头看了她在万俟紫凤走出门后顿时变得冷漠的双眼,不用再假意地扮演什么绝代红魁,不用再对他装作脉脉含情的模样,相比如今两人单独相对时她所剩下的,便只有恨了罢!的确,三年前他贸贸然提拔季仲原时,就已然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灾难和不幸,而如今,她为何又主动与自己扯到一处?
九皇子叹了口气,然后默默问道:“为何要示意我梳拢你?”
她的声音再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柔悦耳,仿佛泉水初融夹杂着寒冷的冰块一般:“我说过,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为父亲报仇!九殿下不会连让听雪利用一下也不愿吧?当初父亲可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而把我们一家的性命全部搭进去了!”
想到季仲原毕竟因自己年幼的不知天高地厚而亡,还牵连了一家,这件事永远是自己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每逢想起都要暗暗恨上许久,九皇子皱起眉,用难得一见的轻软语气对听雪道:“既然你如此想,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但是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在有所动作之前要和我商量一下,可否?”
听到他居然用商量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听雪心中有些微微酸楚,但是怨念排山倒海般地将那酸楚压下,肆虐,然后变成沉沉而刻骨的疼痛,她握紧了拳头,季家上百条人命可是全都葬送在眼前这人的手中,她应该在灭了那人的同时将他也一并杀了!可是………可是他毕竟不是元凶,而且在救出自己的那一天,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冷酷,那样抑抑,毕竟自己的这条命,是他拼死救回来的,若不然,季家就连她这么一个复仇的人也没了。
听雪稍稍松开了拳头,音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清泠:“这个听雪自然理会得,而且绝对不会连累到殿下你夺嗣的大好前程。”
九皇子看着她幽深冷漠的眼睛,无奈的点了点头:“即是这样,我会尽我所能照拂着你,今日闹到这么晚你也累了,早点睡下罢。”说罢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绸丝,抬步走出门外。
三年前她还是一名十四岁的小女孩时,面对家人的枉死她便不哭不闹,面对他给于她日后的考虑也断然拒绝,而卖身进了这紫楼烟花之地,本是大家闺秀,便更是不易,她宁愿沦落风尘,也不愿接受他的施舍。
而如今,他纵然再是规劝,也怕是徒劳。
不如放她去做,正好那个人,也是自己的敌手之一。
她望着决然走出的修长背影,屋内仍旧是鲜明耀眼的喜庆装饰,仍旧燃烧的红烛发出荜拨的声音,血泪缓缓留在案上。
听雪默默拾起地上断了一头的红绸丝带,一阵刻骨的失落向心中袭来,久久挥之不去。
九皇子走到门外,酒醉的缘故让脚步都有踉跄,朦胧间看到庭院中的树下站着一灰一绯的两个影子,待他凝神细看时,心中明白那是万俟紫凤和流光,想必是流光拖住了那神秘而不可小觑的少女。
两人本是在谈着什么,那流光见到九皇子走进立马迎上前去施了一礼,看着他微微有些异常的脸色,关切道:“殿下,要不要回宫?”
九皇子扶着越来越眩晕的额头,有些无力地对流光道:“不用了,今天毕竟是我梳拢听雪的日子,若是没有待上一夜便回宫了她往后该如何自处?况且让那些登徒子知道听雪从此以后名花有主,碍着我的名号也不敢轻易对听雪不敬。明天一早在还要上朝议事,你在我的寝宫附近给她找间屋子安置了。”
九皇子转眼看着万俟紫凤,轻笑道:“想来你在璇玑宫应该颇受宠爱,而璇玑宫富可敌国,你的吃穿用度应该不比公主差,今天晚上便委屈你在听雪的闺阁就近安置一晚了,明日到了宫中再由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罢!”
万俟紫凤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道:“感谢殿下,殿下既然有意留住凤儿几日,凤儿当然唯命是从。怎能算得上是委屈?”
九殿下却觉得脑中越来越晕,却没有时间与她继续周旋下去,于是道:“很好,只要你明白,若不是我放你,你绝对逃不了!”说罢对流光道:“看好她!”然后外面守在门口的宫中小厮扶着他到听雪闺阁的临近卧房休息。
万俟紫凤看他因为宿醉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在心中默默轻蔑了一下。
若不是她不想走,任你手下高手再多也照样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