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烽火入秦关（1 / 1）
九个月后……
晨练、做饭、配药……睡觉。
生活仿佛一下回到了八年前，那些初入元教的日子：规律而平静。
仅与那时不同的是，段筱腾变得安静，不再捉弄我，也再也没有闯进过我的闺房。我们互相闪躲着，言谈之间亦多了一分顾忌，就连玩笑也变得干涩起来。
师父有一天突然感慨的说：唉！孩子大了！
这一句雷得我黯然心酸，曾经无忧无虑嬉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吗？我与段筱腾；师妹与师兄；最后不过归为最初的……女人与男人？
……终是落得了一个大俗套。
“师父，吃饭！大师兄、二师兄吃饭！”
一日的晚餐又开始，四人静默的扒着饭。我已接替了陈大婶的厨娘工作，而陈大婶被医坛请去改善伙食。
一切恍若回到初始，而一切又都改变了。即使我的厨艺已与八年前产生了质的飞跃，即使我每日更用心的配着菜色……可饭桌上没有我和段筱腾的吵闹，师父与师兄也沉寂起来，一日三餐，仿佛已成了例行的程序。
“师父！嗯……”我咬着筷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洪达远含糊不清的应着。
“师父，我新配的毒…已快完成，若……成了，就请准我出师吧！”我憋了一口气，终于把这话讲完。“出师”就意味着我将与邝师叔一样，离开九毒峰，若无重大事情，定不会再上山的。这也就是元教教众与“编外”弟子的不同之处。
果然，我一语便惊了三人，那三人同时停止了扒饭的动作，抬眼直盯着我瞧。
我偷偷瞄向段筱腾，他面色微惊，却在一瞬又平静下来，只是用力的握紧了玉箸。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转过头去，视线定到师父身上等他的回答。
……半响师父未出声，他的手指竟开始微微的发抖，眼神也复杂得让我读不懂。
室内气压骤然下降，众人就像是等着师父宣判一样。
“也好！”沉寂许久，师父终于答应了，而后又说：“想你师兄他们……也是你这个年纪出师的，徒儿你聪颖好学，是该……出……师了。”
师父说着就变红了眼圈，又不安的捏了捏手，而后，起身进了石室。大师兄见状，仅对我微微扯了下嘴角，说了句“师妹，慢用。”便也追着师父进了石室。
饭桌上只剩下我和段筱腾，他不言，我不语。突然他‘啪’的把玉箸拍在桌上，飞身出了陋居，逃也似的掠了出去，他白色身影瞬间便隐入了林中，远处只闻得沙沙的树叶在响。
桌上的玉箸顷刻间化为粉末，细细地融成两条沙线，随着门外的一阵清风，散了……
我盯着门外良久，也不见段筱腾回来，只得无奈的将一盘盘尚有余温的饭菜端下。今日本做了他们最喜爱的“红烧肉”，五花肉块仍然油亮亮的卧倒在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只是无人在品尝，任由它凝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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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石室，挫败的窝在被里，早就料到提起出师，大家必然会不欢而散。可真的提出后，心里却闷闷的痛。
以为自己活了两世，什么都会淡然处之，然而纠缠在感情中，却依然幼稚得可笑。越是你不想伤害的人，越是一而再的让他受伤。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自私？还是爱本就是唯一的、不可分割的？
从枕下摸出几封叠得平整的信，是这几月傲炎寄来的，信中绵绵的爱意，让我微讶、心动、感慨……
“轻寒轻暖静思时……半阴云暮月疏影。漫记得，当时音容，安稳锦衾入夜梦……情知春去后，相思休问定何如……”
心里默念其中的一封，拈着纸边轻卷着，复又平整好，轻笑着收起。这样的“情信”梦里盼过，而今携在手上，竟有着几分不真实。
临走时曾将与傲炎之事隐隐透给爹，焦急的看爹会如何反应，不想他言语上闪躲，未做正面回应，可眼底的一抹忧色，却被我瞧得真切。
原来在这件事上，爹与哥哥表现的如出一辙，虽说哥哥曾告之傲炎我的心思，却并未极力促成我们。我问他原由，哥哥不讲，最后问得急了，就丢给我一句话：妹妹，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一句话，害我红了眼眶，想来哥哥不管是对傲炎如何讲，心也是为我好的。可在想……这站队……也是问题，慕家没有选择所属阵营，虽说哥哥与傲炎交好，可爹却未表示过什么。这样看来，炎哥哥…对我…到底几分真，我……还真没了把握。想他温柔的眼神，也坚定，也深情……只是……碍于身份却不得不想得多些。
唉！这么反复的思索着，心竟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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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离人泪汾莹，三分柳青漾满林。
似苦似甘味无境，粉面桃花红霞光。”
我将几句配方朗朗念出口，对面正襟而坐的师父点了点头，接过我手中的粉白瓷瓶，细细看着，嘴里还喃喃出声：“不错，‘离人’混上‘柳青’，妙啊！”
我勾起嘴角，所配之毒，性烈，中者三日后便毒发身亡，死后艳似桃花、安详似睡、毫无痛苦，若当作安乐死的手法，更适合。
尤其是这味‘离人’，倒是费了我十分心血，在温室中‘呵护’五年，才得一株。在混入海拔5000米以上生长的‘柳青’，更是甜香涩洌，回味无穷啊！在著以其他几味毒草，酿成如此‘良药’，定会让师父满意。
“取了什么名字？”师父开口问。
“□□！”
“□□？”扬起声音，师父皱起眉：“如此绝配的方子，怎么就叫□□？”
“为何不能叫□□？方子在妙，也是一味毒啊！”我缓缓低下头，想这无论名字多么美的一味毒，也终究是要取人性命的，何必弄得那么花哨，直接一些不更好？
“唉~！倒是有理。”师父晃着脑袋将瓷瓶收好，摆了一下手，说：“丫头，你出师了。”
没有欢欣雀跃，没有恭贺之词，在九毒峰待了近九年，终于出师了。从此便不必忍受师父的怪脾气，从此便不必当免费的厨娘，从此……就要下山……不知何年何月……再见到师父。
“师父……谢谢您”我哽着声音，跪下身，重重的叩了三拜，而后被师父拉起，他轻抚着我的头，又突然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揽着我大哭起来，灰白的发粘了我一身，看得我也心酸，又流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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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段筱无进来时，正看到我和师父相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师父，师妹，你们难道已经知道了？”
“知道!”我抽搭着，不知师兄为何这么问，我当然知道我就要走了，所以才哭得伤心。
“师妹，别太伤心了，平王他定会没事的，我这就动身去秦关。”
段筱无的话让我愣住了，我脱口而出：“我爹怎么了？”
“师妹不是……，难道……你还未得知？”段筱无突然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而后看我很急的样子，又索性全说了：“暗卫急信，平王与凉国交战时中了毒箭……”
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我转身就要往石室里奔，打算收拾东西去看爹，却被大师兄一把拉住：“师妹，别急！毒已稳住，只需我去一趟彻底清毒就好。”
“我去！”想也未想，开口就无商量之意。爹受伤了，中毒了……我怎能待着安稳，心乱如麻，慌得没了主意，只想早一刻飞到秦关。
“不行！沙场战地，你一个女子怎去得？”段筱无想也未想就拒绝，拉着我的手更用力。
我挣不脱段筱无的钳制，又急又气，不禁又哭了起来：“大师兄，我爹受了重伤……我怎么能心安？你就让我去吧！”
“师兄不能让你去冒险，那是战场，很危险！”
“我会武，会使毒，是敌人危险才对吧？大师兄你放开，不然我真的生气了。”我心知，爹的武功高我甚多……尚且受重伤，大师兄的担心不无道理，可眼下我若不亲眼看一看爹爹，怎能放心？
正在我与段筱无拉扯之际，门口响起清朗的声音，是段筱腾！
“哥！我陪她去。”长身挺立的段筱腾，从未让我觉得这般贴心。我用力挣脱大师兄的手，扑向段筱腾，对着大师兄说：“有二师兄一起去，你该放心了吧！”段筱腾的功夫可是超一流的，并且这几年可谓精进神速，已能和师父战成平手。
“师妹，莫哭！”他微凉的手指揩去我的残泪，低头看着我，美瞳金光潋滟，他又说：“哥，我定会护师妹周全，也请师父放心。”
说完不理他们的反应，揽过我的肩，轻弯着嘴角对我说：“师妹，不必担心，师兄带着你很快就能到秦关，去收拾东西吧。”
段筱腾的微笑像是有种魔力，奇异般的让我心安下来，我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点点头进了石室。
几天都不曾见到他，也不知他晃到了哪去，白衣已微灰，多是褶皱，像几日未换过。从那天捏碎了玉箸跑掉后，他去了哪里呢？我回望，他随了我进了石室，幽幽明珠的光辉，映得他金眸闪烁，他笑笑，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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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国•清州
金戈铁马，沉稳齐整。铿锵重音，踏得大地微颤。
斜阳下，黑甲银枪的颀长男子，如鹰般犀利的注视着远方。他□□火红似焰的战马，四蹄轻跃，稳稳前行。
那男子麦色皮肤，虽冷颜紧绷，却是英气逼人，俊挺非凡。
剑眉入鬓，黑眸如潭，鼻锋挺直，轻抿的薄唇，形状却生得恰到好处，想他若微笑，定能倾倒众生。
漆黑发亮的重甲，映着寒光闪耀的银枪，他轻催战马，如火的生灵嘶鸣扬蹄，烈烈偏阳紫烟氤氲，更称得那男子宛如战神出世一般。
……
“启禀王爷，快到清州地界。”身著青灰铁甲的士兵来报。
“传令下去，前方十里扎营，全军休整。”男子挥手，利落干脆的一指，表情未有动容，唯目光潋滟生光。
“是！”
……
天边的夕阳燃尽余晖，纵身一跃落入黑暗之中。当暮色笼罩大地，星霜点缀湛空时，素月分辉，垂杨暗影下，著玄色战甲的男子，握着‘团锦结’竟自出神。黑眸灿如星光，举目远眺，天边银河，映出佳人灵动模样。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