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唐中兴敲开唐乐怡的房门，看到女儿的眼眶里面是红的，外头一圈就是黑的，立刻皱了眉：乐怡，你搞什么？
唐乐怡不言不语的转身，半天才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唐中兴又忍不住“哼”了一声，换来唐乐怡更明显的冷漠。唐中兴在房里头转了一圈，看向女儿：乐怡，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看中那个荣知非什么了？他有什么好？屹然又有什么不好？
唐乐怡转回身来，坚定不移地说：高屹然哪儿都好，可是我就喜欢知非。
唐中兴噎住了，手抬起来指了半天才放下：你……你都不知道，屹然为了你，他做了多少事！
唐乐怡就说：我知道他什么都好，可是我只把他当哥哥。
唐中兴摇头：乐怡啊，你这是犯傻。
唐乐怡不同意：爸，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当初我妈不也是同时被您和高伯伯追求么？妈妈说过，组织上是撮合她和高伯伯的，可是她最后还选择了你，对不对？
唐中兴被女儿说到往事，就傻了：那、那时候，跟你不一样。
唐乐怡就说：怎么不一样了？妈妈可以选择自己的爱情，为什么我不可以？
唐中兴听了这话，便一屁股坐在了那里。他无话可说了，他想到了刚刚离开的高屹然，他为那个孩子感到悲哀，同时也为女儿感到惋惜。
唐乐怡见到唐中兴彷徨的表情，知道父亲心软了，就走上去，半跪在他的跟前，仰着头：爸，知非是个好人，他爸爸也不是□□，我和他在一起，不会给您丢脸的。
唐中兴抬手去，抚着唐乐怡的后脑：可是女儿，你跟着姓荣的小子，肯定要吃苦的。
唐乐怡倔强的坚持：爸，不会的，知非不会让我受苦。他在学校的表现很好，他还是他们那届研究生的候选人……
唐中兴摇头：乐怡啊，你们年轻，很多事情不明白。
唐乐怡就说：爸，我只想您可以理解我，支持我，我知道您最疼我了。
唐中兴沉默了半晌，还是说：乐怡，我只能说，我不赞成你的决定。可是，你一定坚持，我也不能阻止，你大了，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唐乐怡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会，我就要知非。
唐中兴然后就让吕萍喊了荣知非到书房去，作为父亲，他必须要跟这个年轻人好好的谈一谈。而荣知非呢，也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唐中兴的书房里。
唐中兴笔挺的立在书桌和书柜之间，一手负在后背，一手搭着椅背。唐乐怡曾经说过，唐中兴十几岁就参加革命，平生参加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身上的伤疤比头发还多，可是他不喜欢读书，尤其是艰涩难懂的军事理论和各种战争分析。他说那些都是纸上谈兵，真的上了战场，根本没那么多道理可以讲，那就是血和肉的互搏。
可是此时，一身军装、站在书房里的唐中兴，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威严，他不喜欢书、不喜欢纸上的言论，可他拥有一间跟自己气质非常匹配的书房，因为他本身就是一部书——一部让人敬畏、让人研读的战争史。
荣知非生平第一次站在一个军区高官的跟前，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自己拿着成绩单和高中报名表在街道革委会主任跟前的情形，他觉得自己那样单薄和渺小。可是，他想到了唐乐怡，他想到了自己铁了心要争取的爱情，他又酝酿起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话。
唐中兴咳了几声，开口了：荣知非……我唐中兴的女儿居然被你给抢走了。
荣知非一愣，张开嘴，却没出声。
唐中兴又说：我是个粗人，我不懂那些花花肠子。荣知非，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打了无数的仗，可是我的女儿乐怡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荣知非不明白唐中兴说这些是什么用意，疑惑的看着对方。
唐中兴说：不要以为我是老糊涂，你和乐怡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一直忍着不说，那是因为怕影响乐怡的功课，当然，我原本也以为乐怡是一时的糊涂，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认真了。
荣知非立刻就说：唐参谋长，我对乐怡，也是认真的。
唐中兴挥手去阻止他，说：我没有说你不认真，我想说的是，你和乐怡的不同。直接点吧，作为一个革命了一辈子的老军人，我是完全不赞成乐怡和你在一起的。
荣知非脸就白了，手指握成了拳。
唐中兴用鼻子哼了哼，说：你父亲的事情，我知道。小子不要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只要你父亲的帽子一天不摘掉，那……就会有后遗症。我知道你要说，我一个老革命，为什么国家现在都不看这些个了，我还要跟你斤斤计较……我告诉你，我也是一个父亲，乐怡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点苦，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不希望她以后受到任何伤害。
唐中兴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荣知非无法反驳，就垂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准备许久的豪言壮语，都成了空气，毫无出口的价值。
唐中兴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喜欢屹然那个孩子，我本来也希望乐怡可以和屹然成为一对，那样对高家、唐家都好。
荣知非越听越沮丧，几乎连站在那里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不知道唐中兴找自己来，是宣判死刑的。
唐中兴停顿了很久，才说：可是啊，我那个傻女儿跟我说，她就是认定你了，哪怕跟着你上刀山下油锅她也认了。我这个父亲，没法子不成全她。
荣知非豁然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中兴还说：我找你来，跟你说这些，不是代表我就认同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乐怡要跟你在一起，我们做父母的就是再不满意，也不可能把女儿锁在身边一辈子，或者把她五花大绑的送到高家去。我成全她，可是我却要告诉你，我唐中兴的女儿不是那样好得的，我要你跟我保证，你不会让她吃苦受委屈，你会好好的待她。
荣知非脱口而出：我会的，我会。
唐中兴又哼了一下：话别说得太早。我说了，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是看不透的。
荣知非上前了一步：唐参谋长，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乐怡。
唐中兴歪着头：你拿什么做保证？
荣知非想了一想：我会好好完成学业，如果有幸可以成为研究生……
唐中兴问：你已经获得研究生的资格了么？
荣知非说：还没有，可是我相信我可以获得直升的资格。
唐中兴似笑非笑的转头去：年轻人，你别说我这个老头子泼你的冷水，有时候希望不能太大，到头来失望的还是自个儿。稍微顿一顿，他又说：我相信你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所以我就提一个要求，如果你能做到，我便同意到乐怡毕业的时候，让你们结婚。
荣知非立刻抓住曙光：我答应。
唐中兴笑了笑，说：干出些名堂！有了成绩，得到肯定，我就同意乐怡嫁给你。
荣知非就问：如果我获得了直升研究生的资格，算不算？
唐中兴说：算，当然算。可是，没有研究生的资格，能干出些别的，也算。荣知非，我这个要求，不高吧？
荣知非激动极了，几乎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不高，不高，我一定可以做到。
于是，荣知非和唐乐怡的感情就出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折，他们终于又见面了。对于唐中兴突然的转变和宽容，两个人是说不出的意外和惊喜。他们不知道，唐中兴态度的变化，是同高屹然一早的来访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们无暇顾及那么多的细节和原因，他们被自己眼前的幸福和美好的前途塞得满满当当。
在这两个人快乐的享受着爱情的美好时，陆梅却为自己儿子的形单影只感到无奈和心痛。找个荣知非在唐家的时候，陆梅走进儿子的房间，地铺还在那里，高屹然就半倚在床头看书。高屹然看了陆梅一眼，喊了一声妈，然后又把视线放回了书本上。陆梅坐在儿子对面，茫然的审视着高屹然。
许久，高屹然意识到了问题，放下书来，问：妈，您这是怎么了？
陆梅瞅着儿子，看出他的善良，很是心痛的，就拉住了儿子的手：屹然，妈知道你心里头憋闷，你说，妈可以帮你做什么呢？
高屹然不太明白，就问：妈，您说什么呢？
陆梅说：傻儿子，你明明就喜欢乐怡的，为啥要去成全别人呢？
高屹然没想到母亲说得是这一出，一下子就绷住了，没说话。母子两个就相视在一起，母亲从儿子的眼光中瞧到了一丝无奈和痛苦，这更让人揪心，鼻子都酸了。
陆梅就说：本来，妈和爸都可以替你去争取的，可是如今……
高屹然扯着嘴角笑笑：妈你说什么呢，感情的事情怎么可以勉强？
陆梅摇头：你和乐怡，怎么算是勉强呢？你们从小到大都那样要好。
高屹然说：妈，我和乐怡……那就是兄妹感情么，她和荣知非……跟我不一样。
陆梅说：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帮着外人呢？我是你妈，我看得出，你可没把乐怡当成妹妹。
高屹然说：好了，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梅叹气：儿子，可你这样苦了自己，谁知道呢？
高屹然默然，好半晌，看着母亲：妈，当初爸不是也退出，成全了唐伯伯和唐伯母么？他最后找到了您，你们这些年，同样很幸福。
听到儿子举了高德明的例子，陆梅就无话可说了。这段往事，在当年那是为部队啧啧称奇的，一直到了后来，竟相传成为了佳话。陆梅就是被高德明的这份高尚和牺牲而吸引住的，如今儿女们也清楚这段往事，又拿来了当作佐证，陆梅哑口无言。
高屹然拍了拍母亲的手：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好，不用担心。
陆梅只得接受儿子的选择：傻儿子，妈心疼你啊。
以后的好多个晚上，陆梅都睡不好。对于儿子继承了父亲的那份大度和宽让，说起来是应该感到欣慰的。可是，陆梅总是辗转想到儿子活活埋葬了理应属于他的幸福，心里头就难受的不得了。以至于好几回，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流下泪来。
寒假很短，一转眼就结束了。因为一开学就会公布直升研究生的名单，荣知非和唐乐怡便早早的赶回学校去了。这回，唐中兴和吕萍都到车站去送人，俨然一家人的样子。唐乐怡当然很高兴如今这番局面，觉得自己的坚持得到了胜利。而荣知非，心头却着实惴惴的，因为回到学校，就知道他对唐中兴许下的诺言是否得以实践。唐中兴不是个罗嗦的人，挥着手对女儿说好好读书，别丢他唐中兴的脸。荣知非知道，这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火车就载走了那双对前途充满憧憬的人。接下来，过了大概四五天，高屹然才动身回学校。还是全体出动，四个家长都去了车站，陆梅瞅着儿子一个人，又要落下泪来，高德明就皱着眉，劝诫儿子把心思花在课业上。唐中兴和吕萍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心头那份愧疚和惋惜，明明白白的写在各自脸上。
唐中兴最后说：屹然啊，你唐伯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唐伯伯把你当儿子看。
高屹然笑笑，提起了行李袋：爸、妈，回去吧。唐伯伯、唐伯母，你们也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放心。
高屹然踏上了火车，没有回头。
等到了学校，差不多同学们都已经报到了。高屹然收拾了一下空了一个月的宿舍，然后照例去打水，再去食堂吃饭。因为过了吃饭的时间，食堂里的人不多，菜也没剩下多少，高屹然随便要了一些，就坐在窗口的位置上。一边吃，一边就听到身边的几个人在议论。
话题无外乎才张贴出来不久的红榜，那是学校选拔的第一批直升研究生的名单。大家那个兴奋、雀跃的心情，并不比当初第一届高考放榜的时候差。高屹然听了几句，就知道好几个学院都已经出了通知，因为教师资源的缺乏和审核要求的严格，有些人落下了，也有人上了。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抬起头去。
果然是自己认识的——丽丽。
丽丽已经在对面坐下来：高屹然，你回来了呀。
高屹然点头：今天才到的。
丽丽说：喂……听说乐怡和荣知非……他通过乐怡家的审核了？
高屹然说：这你也知道？
丽丽不无得意：那当然，乐怡什么都跟我说。
高屹然笑笑，没有搭话，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丽丽就拍了拍他面前的桌子，迫使他不得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怎么了？
丽丽说：你不知道吧，医学院的直升名单已经贴出来了。
高屹然说：那又如何？荣知非肯定有，他那么优秀，你们医学院人人都知道。
丽丽一惊一乍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不在名单上！
高屹然长大了嘴，啊一声。
丽丽很肯定地点头：真的，名单一出来，我就去看了。没有他的名字，我们都惊讶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高屹然沉默了，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跟唐中兴谈话的那次，唐中兴曾意味深长的说过他们年轻，会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之类的话。那个时候，他觉得唐中兴的话中有话，可是弄不明白究竟藏着什么玄机，现在一下有了些感悟。可是，唐中兴怎么也不可能去做扯人后腿的事情……他只是事先有些消息，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乐怡和荣知非的事情，却一直都不点破。
高屹然发觉，荣知非和唐乐怡的情况不太乐观了。因为唐中兴曾经说过，荣知非要得到他的认可，是一定有条件的。
丽丽看着高屹然游神，又敲了敲桌子：喂，高屹然，你发什么呆？
高屹然回过神：啊？没、没什么。对了，研究生的事情，乐怡和荣知非知道了么？
丽丽说：当然知道了，他们比我还早看到名单呢。
高屹然就问：那乐怡她……
丽丽说：乐怡倒没什么，就是荣知非好像很不开心，乐怡一直在想法子劝解他。
高屹然又沉默了。
丽丽看着他：高屹然，我知道你还关心乐怡的。虽然我知道，乐怡她心里全是别人，可是我觉得你对她才好，你们才合适。
高屹然淡淡的笑：丽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既然你也明白乐怡的心里头想的是谁，那我们就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丽丽颇为悲哀的点头：高屹然，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大傻瓜。
高屹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犯傻，他只是照着自己的本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如他知道了荣知非没有获得直升研究生的资格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去了解唐乐怡和荣知非的情况。他想，唐乐怡和荣知非都那样信任他，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帮得上他们呢？任何感情，都是需要尊重和体谅的。他完全可以体谅唐乐怡的决定，他也尊重荣知非的举动。
所以，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他理所应当是义不容辞的。
扒拉了两口饭，他就跟着丽丽到乐怡的宿舍去。可是唐乐怡不在，想来准是去荣知非那儿了。丽丽让他坐坐，可是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还没见唐乐怡回来。高屹然觉得在女生的宿舍里呆得太晚不好，就决定先离开了。其实，他是换了个地方等，从宿舍移到了门口。
站到了九点多，都快到熄灯的时间了，他终于见到了一个人默默回来的唐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