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1 / 1)
高屹然又帮上了大忙。
如果没有高屹然的坚持,荣知非那夜估计就要睡大街了。事实上,谁都没有想到,唐中兴的反应会那样大。高家三口走了,吕萍招呼唐乐怡和荣知非进屋去坐,可是唐中兴的脸色难看极了,一直背着身子不说话,眼皮也没抬一下。
唐乐怡扯着荣知非到父亲的跟前,喊了一声:爸。接着又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人。
荣知非舔舔嘴唇,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父。
吕萍就过来了,荣知非再喊了一声:伯母。
吕萍点头:坐吧坐吧。
唐乐怡拖着荣知非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吕萍就开始收拾外头的餐桌。唐乐怡对荣知非说:知非,等妈收拾好了,我让她给你腾个房间。
唐中兴重重的咳了一声,迫使两个人抬起了头。荣知非就站起来了,说:伯父,我……不打扰您和伯母,我还是住旅馆吧。
唐乐怡立刻说:为什么呢?家里头有地方可以住啊。
唐中兴冷冷瞅了她一眼,哼声说:姑娘家的,怎么主意这么大!
吕萍就进来拉住唐乐怡:乐怡,你少说两句。
唐乐怡当然不愿意,还要再说,可是被吕萍扯着,就没说出来,皱着眉去看荣知非。荣知非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慢慢说:伯父伯母,没有事先通知就来打扰,是我不对,我……还是去找旅馆住吧。
唐乐怡就说:可是现在这么晚了。
唐中兴立刻说:这么晚了,是该注意了,乐怡你给我听好了,不准再出去晃悠。
唐乐怡急了:爸,你这是要赶知非走么?
荣知非就已经提起了行李袋:伯父伯母,我……不打扰了,我这就去找旅馆。
唐中兴不响,吕萍也没有出声,只有唐乐怡一个人干着急。不过没用,她还是眼睁睁看着荣知非走出去,看得眼圈都红了。
荣知非出了唐家的门,就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地不熟,加上黑灯瞎火的要找个旅馆,就是招待所也难。正犹豫着,隔壁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竟是自己认识的,高屹然。
高屹然清楚唐中兴的脾气,看到荣知非就猜了个十之八九,开口问:荣知非,你要去哪儿?
荣知非说:我去找个旅馆。
高屹然说:这儿是军区单位,怎么会有旅馆呢。
荣知非就愣住了,高屹然拿过了他的行李:走,住我家吧。
荣知非更说不出话了,高屹然就拖着他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唐乐怡不知道荣知非的状况,一心以为他真的离开去找旅馆了,梗着脖子看自己的爹,抓心挠肝的不痛快。
唐中兴看到唐乐怡总往门外头看,知道她想什么,就说:看什么,人都走了,少看一会儿怎么了?
唐乐怡气急:爸,你不讲道理!知非辛辛苦苦的来我们家,是让你和妈……
唐中兴打断她:是让我们啥?事先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到人家家里头来,像话么?
唐乐怡说:爸,我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唐中兴就说: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莫名其妙带个小子回来,你这书啊!都念哪儿去了!
唐乐怡说:我不就是带他回来给你们认识的么?知非是个好人。
唐中兴很不屑:好?再好也没人家屹然那孩子好!你啊,真是读书读昏了头了。
唐乐怡直着脖子就要说,吕萍就进来了,手还是湿的,却一把拉住了唐乐怡:乐怡,你就别跟你爸犟了,听话。
唐中兴立刻就说:听话?她还听什么话呀!现在在外头读大学,翅膀硬了,都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了。
唐乐怡扭了头,不吭声。
唐中兴继续说: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不跟家里头说,咱就不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情。你和那个什么……荣知非的,你们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不来说你,那就是顾及你的面子,你妈说不能耽误你的学业,等你放假了回来再谈。可是你倒好,把那个不明不白的小子都带到家里头来了!我可真是搞不懂了,屹然有什么不好?他是亏了你什么还是缺了你什么?
唐乐怡惊讶死了,原来父母早就知道她和荣知非的事情了,可是嘴里头却不肯认输:高屹然没什么不好,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他啊。我就是喜欢知非,他也没什么不好。
唐中兴火气上来了,但捺着:荣知非没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他家里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唐乐怡不服气:我知道,我知道他父亲的事情。可是那又怎么了?
唐中兴瞪着眼睛:怎么了?他父亲的问题到现在还没解决呢!你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干了几十年的革命,我唐中兴的女儿居然看中个□□……
唐乐怡也生气了:爸,人家不是□□!
唐中兴就问:怎么不是了?他老子的帽子摘了么?
唐乐怡就说:荣伯父人都不在了,摘不摘的有什么?何况,知非已经考上大学了,现在国家都不计较这些了,爸你这是落后的思想!
唐中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落后?
唐乐怡就说:本来就是么,知非小时候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了,都说他是什么□□的儿子!人家封建社会还父罪不累子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抓着过去不放……我知道,当初那会儿,高伯伯还被人说是“走资派”,难道说他也是□□?
唐中兴终于捺不住了,上前就是一挥手,重重的落在了唐乐怡的脸上:什么话!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你这样的女儿,给高家做媳妇我都嫌丢脸。
唐乐怡捂着被打疼的脸,撅着眼泪:谁要做高家的媳妇!我不做,也不丢您这个脸!
唐中兴的脸都快绿了,扬起了手又想打。吕萍克制不住,上前去拉住了唐中兴:别、别打了,女孩子怎么能这样打呢?有什么好好说啊。
唐中兴喘着粗气:说,我跟她没什么说的。当初,我就觉得把她放那么远读书,不好。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姑娘家,开口就是我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害不害臊啊?
唐乐怡觉得跟父亲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要走。吕萍又拖住了她,唐乐怡避开了就往门口去。
唐中兴喝了一声:给我站住!
唐乐怡又杵在了那里,但是背对着父亲。
唐中兴就说:你给我听好了,你哪里也甭想去,给我乖乖回房!那个荣知非,一个大小伙子,就是在大街上睡一夜,那也没啥大不了的!你老子当年,整日整夜守在雪地里,林子外,也没见有啥问题!吕萍,给我看着她,送她到房间去!
唐乐怡就这样被她的参谋长父亲给软禁了,整个晚上,她也睡不着,就守着窗口发呆,想着荣知非去了哪里,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旅馆招待所的,他不会真的睡在街上吧?唉,还有高屹然,高屹然为什么不事先提醒他们呢?
高屹然这个书呆子!
书呆子的家里头也有些小小的风波,自打高屹然把荣知非给带回家,高德明和陆梅就在自己的房里,偷偷看了几次,可是无功而返,两个人便在自己房间商量起来。
高德明显然不乐意儿子的举动,带着不满的说:这小子,我看他是疯了,把那个荣知非带到自己家来做什么?
陆梅好言好语的:这么大黑天的,你真的让人家小伙子睡大街么?乐怡是姑娘家,不能留个小伙子在家住,咱屹然也就是好心。
高德明受不了了:他还好心?他的媳妇都要被那小子抢走了,他还当好人呢。
陆梅又说:一件事归一件事。屹然是懂分寸的。再说了,那毕竟是年轻人的问题……
高德明摇头:我老啦,看不透那些年轻孩子的情情爱爱。
陆梅就笑了:屹然就是像你啊,你说他傻也好,疯也好。我可知道,当年你和老唐,你们两个不也是都看上了人家吕萍……
高德明听到妻子提起旧事,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酸不酸?
陆梅掩口:我就说,你的儿子啊,就像你!
两个人说完就睡了。高德明虽然心里还有些不舒坦,但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话有道理,想来想去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再操心那也是白搭。
高屹然在自己的房间打了地铺,本要自己睡的,可是荣知非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还是高屹然睡了床铺,荣知非睡地铺。
荣知非靠在墙头,不发一语。入高家门的时候又见到了高屹然的父母,他们同唐乐怡的双亲相比,和善了很多,可是荣知非还是可以感觉出一些游离的隔阂和客套。特别是在高德明的眉目间,荣知非看到了同唐中兴何其相似的“阶级身份”。
荣知非淡化已久的童年阴影就那样忽忽的笼了上来。
高屹然看出了荣知非的不对劲,翻身坐在床沿:怎么了?想什么呢?担心乐怡么?
荣知非转过了头,叹口气,没说话。
高屹然说:放心吧,唐伯父很疼乐怡的,他不会对乐怡怎么样。
荣知非忽然说:也许,是我的问题。
高屹然问:怎么了?
荣知非看看他,又收回了目光:高屹然,在学校的时候,我不觉得我和你和乐怡有什么不同,可是到这里,我就知道了。
高屹然立刻表示不同意: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一样的。
荣知非摇头:不,我觉得这一次我来的鲁莽了。
高屹然下了床,跪坐到荣知非的地铺上:荣知非,为什么说这种话?就因为先前伯父对你的态度么?你就这么轻易打退堂鼓了?
荣知非对上高屹然探寻的眼神,欲言又止。
高屹然就加重了语气:荣知非,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那乐怡怎么办?
荣知非突然问:高屹然,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高屹然被荣知非的问题问得一呆,说:我不只帮你,我也帮乐怡。
荣知非说:你喜欢乐怡。
高屹然说:我当她妹妹,我看着她长大,我希望她开心。
荣知非看了很久,说了一句:高屹然,你是个疯子。
高屹然没有反驳,却说:荣知非,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不是个懦夫。
交谈就结束了,高屹然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盖着被睡了。荣知非也躺下,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睡着。
这一个晚上,异常的漫长。所有人都恨不得马上斗转星移,太阳早早升起来。
结果,第二天太阳死没有露脸,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唐中兴有早晨起床锻炼打拳的习惯,可因为天气原因,就暂停了。然后,困兽似的在客厅里头转圈,一圈又一圈,把吕萍给转晕了。
吕萍擦着围裙:老唐,你能不能停一停?转的人难受。
唐中兴停下来:是这天气让人难受,干我什么事!
吕萍就说:那你别转了,过来吃早饭吧。
唐中兴坐到桌子边,端起准备好的稀饭,又看了看旁边的房门:乐怡呢?
吕萍说:在房里呢,一步没出来。你啊,对女儿说话怎么跟部队里似的?你那态度,谁受得了!
唐中兴大口喝着稀饭:要不是这丫头昏了头,我也不会发脾气!她呀,从小到大就没个姑娘的样子,让人操心。现在还给我搞这一出……你说,咱和高家,那是什么交情?能由得她乱来么?
吕萍也坐下来:那你也要好好说,孩子的脾气跟你一般倔,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中兴放下碗:我也真弄不懂了,那个荣知非到底有什么好?乐怡是死心眼看中那小子,她是要吃苦头的!屹然这孩子,咱从小看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哪点不如那个荣知非了?
吕萍摇头:这你可别问我,你得问女儿去。
唐中兴就哼气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昨儿个上哪儿睡去了!
话说完,门口就有人进来,喊了一声:早,唐伯伯,唐伯母。
吕萍转过头去,看清来人的脸,急忙站起来:屹然啊,这么早,怎么过来了?
唐中兴招招手:屹然,来来,吃了没?跟伯伯一块儿吃点儿。
高屹然笑笑:我吃过了。我是来跟……伯伯和伯母说的,荣知非昨儿个住在我那儿了,让乐怡别担心。
唐中兴就呆了,愣了半晌,指着高屹然:你这小子!你还帮他们!
高屹然在唐中兴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唐伯伯,荣知非本来想过来找您的,可是,我想还是我先来比较好。
唐中兴听不懂了:说,怎么回事儿呢?
高屹然转头去看了看乐怡的房门。唐中兴站起来:走,咱去书房说。
吕萍就看着一老一小两个人走进了书房,关上门。
唐中兴背负着手,瞅着高屹然:屹然啊,你巴巴地来,想跟你唐伯伯说什么?准是乐怡和那个荣知非的事情吧?这我可就搞不懂了,他们的事情,你怎么还要插手帮忙呢?你究竟是跟咱乐怡亲还是跟那个荣知非亲?
高屹然腼腆的低头去,想了一想才说:伯伯,我只是想公平的处理我和乐怡还有荣知非三个人的问题。
唐中兴就更糊涂了:公平?你还说公平?我还真不明白了,你所说的公平,是什么意思呢?
高屹然说:我希望,我能尊重乐怡的选择。伯伯、伯母,还有我爸妈,也可以。
唐中兴张口结舌的,咀嚼了半天,才拍着额头:屹然啊,说了半天,你这是给你唐伯伯做思想工作来了?
高屹然说:算是,也不是。我只是想跟唐伯伯,说说我心里头的想法而已。
唐中兴瞧着高屹然认真的模样,点头:好吧,那你就说吧。你说的,我就听着。
高屹然和唐中兴谈心的时刻,荣知非在高屹然的房间里思考。他本来是一早就想去跟唐中兴表决心的,最起码让唐中兴知道自己对唐乐怡的真诚和珍惜,可是结果被高屹然给阻止了。高屹然没说原因,就告诉他,让他先去唐家找唐中兴谈谈。
荣知非问为什么,高屹然就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荣知非思考的是,现在唐家的状况究竟是怎么样的?以前在学校里,他只知道唐家和高家有很深的渊源,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层渊源很奇妙,维系高、唐两家的不只是阶级情谊而已,还有别的。而自己的介入,也许会影响到两家数十年的情谊,荣知非有些迷茫和困顿。
可是,乐怡的笑容闪现在眼前,荣知非就觉得自己的心口有无数个小虫子在咬,咬得自己难受。也许,高屹然真的是喜欢唐乐怡的,他喜欢的可以以放弃来成全对方的感情,荣知非觉得高屹然又傻又伟大。现在面对两家家长的压力,高屹然非但没有借着优势火上浇油,反而在很努力的做着消防员,这种奇怪的行为让荣知非十分讶异又感动。或者,自己当初的介入,就是一个冲动和错误?高屹然和唐乐怡,才是般配的一对?
想到这里,荣知非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加重了。当初,知道高屹然和唐乐怡两家的亲密关系之时,自己是想过要躲开这段感情,可是高屹然的一通道理好象醍醐灌顶把自己给剥的体无完肤的,结果自己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唐乐怡的感情。现在矛盾激化了,尤其想到高屹然的再一次“挺身而出”,荣知非都要觉得脸红了,靠着高屹然的“解铃”而得到的爱情……荣知非觉得自己不配。该是高屹然那样的人才应该得到爱情的吧。
这么一想,荣知非忽然狠狠地一抖,他为自己的念头吓到了。要是高屹然真的得到了爱情,那么自己呢?也就是说,自己将永远失去唐乐怡了。这么一转念,他的心底就涌上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又打了一个哆嗦。爱情的何去何从摆在了他的眼前,在这种时候,“爱情是自私的”说法又一次显现出来。
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他要告诉唐中兴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