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三十节 变了么?或许吧(1 / 1)
慢慢睁开眼,浑身若散了架般疼痛,抖动一处肌肉,便牵连着四处痉挛。
入眼帘的依旧是青灰色的帐篷,简单的床铺。虽然身体疼痛欲裂,还是立刻反应出这里是喀什城中属于我的那间营房,若说不同之处,便是此时床榻边上还卧着个人。
不由的皱眉,那人趴在床沿,看不到面容。想抬手唤醒他,却发现身体移动一下都成了奢望,除却剧痛不言,主要是四肢不听使唤。
有些恼怒更是不甘。但是,片刻后便明白自己目前只能维持着这个状态。心中纷杂,众多思绪立刻蜂拥而至,恍惚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思考些什么事。
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我睁着大眼,瞧到了来人。
是姚军师,黑色的褂袍,好似又瘦了,连他分外爱惜的胡须都没了光彩,乱糟糟的垂在下巴,平添了苍老感。
瞧到我睁开的眼,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声道:“你醒了!”
说了句废话。我心中叹道。
可是这句话起到了连锁反应。首先是趴在床边流口水的家伙抬起了迷离的头,而后便是大呼小叫的窜了出去。不消片刻,屋里又涌进很多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浓重的汤药味儿。
我被人被动的扶起,灌下了黑乎乎的药汁,未想到那个男人居然还很细心的为我擦拭了嘴角,而后细致的又将我轻柔的放平在床榻上。
这个人是左令。
期间我没有说一句话,不是没有说话的气力,而是没有话说。
“隔壁的矽尤比你醒的还早呢。”左令轻声说道,凤眼半眯着,似乎是想笑给我看。
听了,我确是由衷的笑了下。
当我们艰难的回到喀什城的时候,已是天明,雪居然停了。迈进城门之后,我坚持着要先看到矽尤得到救治才肯让人包扎。矽尤身上的伤不计其数,多处深可见骨,白森森的骇人,胸口上的刀伤最是致命,但是他的生命力真是极强,心脉断断续续就是不曾停止,仿佛血流干了也不管他的事。看到他的身子被收拾妥当后,我是眼中残留着矽尤令人迷惑的笑容陷入了昏迷。
再次睁眼,便是现在了。细细听了外界,没有隆隆的战鼓声,也没有厮杀的响动,是天黑了吧。
一旁御医与姚军师小声的交谈着,我却没了倾听的心思。一旁的左令则细细的瞅着我,脸上是欣喜还有一丝说不清的东西。对这,我亦没了探究的心情。
累。只是累了而已。
不一会儿,屋里的人都散去,只余下姚军师站在床边。
“铱金,可能听到我所说的话?”姚军师的嗓音不好听,问的话也不算智慧。
我眨了下眼,算是回答。
姚军师冲我露出了笑容,片刻之后似乎很是激动,来回踱着步子,忽而停下,盯着我,露出精光,刻意的压低嗓音道:“很成功!你的计划全都实现了!”
我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姚军师又一次来回踱着步,最后停在一米远处,背对着我,道:“这几夜,我甚至有些怀疑,你简直是……”说着,转过身,看着我,顿了顿又道:“计划顺利的让我都有些怀疑。”
我又眨了下眼,算是搭腔。
“你们前去玄武大营的那夜,我们散出了话。三更十分,果然他们有了行动。那时,我们还不能料定他们是否就是玄武的眼线,但是可以锁定他们的行动。近天明,你们又带回了青龙已经插手的消息。将军立刻决定略略更改,天亮后,召开动员大会,虽不明讲,却表示我们在外有了别的力量,想暗中与朱雀一起埋葬玄武的军力,前些时日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困住他们,迷惑他们,现在到了里应外合的时刻。那些战车也被我们的"朋友"毁了,今天就是痛击玄武蛮子的时候!”
说到这里,姚军师消瘦的脸颊有些微红,语速越发的快,瞳孔中满是欣喜,拂须道:“不出一盅茶的时候,那些人开始行动。我们是眼看着他们行动结束后收的网。哈哈……那个痛快!”姚军师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纵情,干咳两声,才又低声道:“这两天,真是大快人心!第二天,玄武虽有攻城,却明显有了顾虑,只攻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草草收兵。那些暗处的奸细们,见到这种情形,也开始着急,好像热锅里的蚂蚁,而我们见到一个露头便摁死一个!”
姚军师盯着我,忽而摇摇头,忽而又自顾自的笑了出来,半响道:“果然,和你料想的一样。”
我依然没有说话。
“铱金,快点好起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姚军师眯着眼,缓了口气轻柔的说道:“好了,你也该休息会儿了,御医说了,没有大碍,虽然皮肉受损却未动及筋骨,应该没有几日就能下床。哦,他们都想来看你,但是人多不利于你的休养,除了那个左令,实在是劝不得,只能随了他的心愿来照料你。”
他是想隐瞒什么?我眯起了眼。
“哦,瞧我着脑袋,还有件事。我已经上书皇上,请他命你为喀什副将!凭你的所为,那个该是你的位置!好了,休息吧。”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连珠炮式的说完想说的,你在顾虑什么?为何急着离去?
“等等……”我发出了幽幽的话语,沙哑粗糙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姚军师一愣,对着我的后背微微的僵硬,没有转过身,只轻声但强硬的说道:“我还有事,若是铱金兄弟有什么话,等着明日再问吧。”说完,抬步便走。
“等等!”我用力喊道,声音却不尽人意。
姚军师推开了房门,一脚已踏出屋外。
“我父亲怎么了!”声音虽小,我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一急之下身子也略略抬起,撕裂的疼痛感冲击入脑。
姚军师停在门中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半响后他说:“将军很好,但是太忙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看你。我还有事,容我先行离去。有需要的就唤一声,外面一直守着御医们。”
姚军师走了,临走不忘关上房门。
身子重重的又跌在床板上。心跳加速。父亲定是出事了……
努力的开始活动僵硬的身子,力不从心也得动!片刻之后,汗浸湿了衣物,血渗了出来,染红了换过的衣物。一炷香之后,我才算是坐起身。喘着粗气,想积攒些气力。
门便是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被推开。
眼角一跳,我望向门外。
左令和一个士兵搀扶着矽尤,站在黝黑的门外。
呼出口气,我轻轻摆了下头,示意他们进屋。不可否认,矽尤的出现立刻平复了我焦躁的心。
矽尤艰难的挪动着步子,但是大多是被两边的人架了进来。直到他坐定在我床铺边,倚在床栏上才算缓出口气,额上是细细的汗,苍白的面容满是倦怠,唯有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怎么比我醒的还晚?到底是要我先来看你啊。”矽尤轻轻的说着,眼眸里有和我生死与共后的融合,那是不足与外人道的感情。
左令拉了下一旁的士兵,两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我上上下下看了矽尤一周,伤虽多,人也憔悴,但的的确确是从鬼门关转了个圈又安然脱身。过不了多久,他将又是一条令人生畏的好汉!
看着矽尤又要说些什么,我摇了摇头,攒了些气力,目不错位的望着矽尤,问道:“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矽尤一愣,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末了,似下了决心看着我说:“昏迷了。昨儿的事。”
“怎会?”果然……
“我也是今儿醒了后听他们说的。下毒的人太歹毒。”矽尤简要的说着:“当初以为是坷毒,然而,哪只是表象。”
“不是坷毒。”
“是也不是。”矽尤别过脸,道:“坷毒下面有一种蛊毒,本不是什么难解的毒,但在遇到坷毒的解药时,会蜕变为一种犀利的毒。”说完,矽尤不无担心的回望着我,又诺诺的道:“姚军师不许对你说,但是,你能承受的住,是吗?笑……”
“这里没有笑。”我平声道。
矽尤一愣,没了话。
蛊毒?那里来的蛊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谁进了谁的圈套?胸中一阵郁结,有东西咯在喉咙吞不下。
“笑!”矽尤大惊,上前连忙想扶住我,“来人啊!”
被褥上,一片猩红。我又吐出几口鲜血,扭头瞪着矽尤,一字一顿的说:“这里没有笑,只有韩铱金!记不住吗?”
矽尤一愣,片刻便被进来的众人阻挡到了视线之外。
一炷香之后,屋里又空了。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是的,我需要保持安静,得以让伤快些好,出此以外,没有能帮助自己的事情。
姚军师再次到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但是轻微的脚步身立刻唤醒了我。
睁开眼,看到姚军师立在床前,面容是戚戚然。
我放松表情,冷冷的笑了。说来,为难他了。
“铱金……”姚军师似乎已经词穷。
“没什么。”我合上了眼,“让我休息一下吧。”
片刻之后,姚军师重重的叹了口气,离去。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后,我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天黑之际,我醒来。一觉无梦。喝了碗薄粥后,不顾众人的反对,我强行下床。
一个老御医,恼怒的拉扯着我,脱落了牙齿,发音不清,但是强声表达着他的不满,问我到底想不想要活命了?
低头看着拉扯衣袖的手,枯槁中满是老年斑,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手的主人。几乎是同时,那手松开了,只是,面容上满是惊骇。
吓人么?只是一眼而已。不再留恋屋中的人,我面无表情的慢慢向外走去。
恢复力惊人?不,只是心中有事,耽搁不得。便是骨头断了,也得拼接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