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三十一节 面见红雷(1 / 1)
推开门,天色已黑,半空中悬浮的灯笼泛着光晕挣扎着想驱散黑暗。
我慢慢的,尽力的,吸入一口空气,那样的冷冽,那样的纯净,同时又是那样的孰途陌路。
左令倚靠在左侧的廊柱上,看到我后,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却没有言语只轻轻的叹了声气。
为何要叹气呢?我想笑笑,却发现自己丧失了那种表情,于是只问道:“我的东西呢?”
左令指了指一旁的屋子,道:“都在那儿放着。”
“取来乌木箭和箭袋。”我轻声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在不自觉的颤抖,好像全然不听脑中的指令,心中便恨恨的想真该让它们再吃多些苦头。
“是。”干脆利索的一声回答,左令立刻转身向屋里走去。我注意到那家伙的伤也不轻,只是看来未伤及双腿。
片刻之后,左令手里握着弓箭双手呈到我面前。
“右手还能用吗?”我轻声问道。
左令一愣,而后迅速答道:“能。”
我从箭袋中抽出那枝联络鹰队的箭矢,递到左令面前,说:“对着空中射出去。”
左令拿过箭矢,搭在弓弦上,却只拉开了半弦,手便颤抖着不能发力了。
“我来!”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脚步声拖拉着听起来很沉重。
我没有回头,知道来的是麻书。麻书两条腿伤势不轻,双臂却是无恙。
片刻之后,嗖的一声箭矢腾空而起。呜——!箭矢拖着长长的尾音,怒向空中,划出了优美的曲线和尖锐的哨声。
麻书垂下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乌木弓力道极大,臂力稍弱便很难拉满弓弦,箭矢发出之后反弹的力道也很惊人。我在射出一支箭后,半响不能再射出第二箭,看来麻书也是这种境况。
时属黑夜,没有星辰,没有风。雪积压在树枝桠上厚厚的,空气中满是清冽。
“将弓挂在门口吧。一会儿有人找我,便让他们进来。”看着天际我轻声说,而后转身向着另一侧的屋子走去,那是矽尤休息的房间。
推门,看到矽尤半躺在床榻上,居然正在看书。瞧到我进来,放下书,却只是看着我不语,目光迷离,仿佛他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慢慢的走到床前,道:“往里点。”
矽尤微愣,发呆的表情回笼,而后吃力的向床里移动,空出一半的床位。
不脱鞋,我将自己放到床上。活动了这么点时间,真是用尽了积攒的力量。全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汗打湿了发丝贴在额头,让我感到很不舒服。虽然为我上的药是极品金创膏,手法也很老道,创伤面处理的也不错,但是依旧不能愈合那些深刀口,况且还有骨裂的地方。
我感到气力正一丝丝的抽走。合上眼,静静的等待着一会儿将要来的人。
寂静中,听到一旁矽尤均匀的呼吸声,虚弱而吃力。我心一阵难过,没有人指责我,但是自己却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原本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惨烈的流失,只是因为我的一念间……
差点。差点就会失去矽尤!这个想法便只是一闪现,都会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让我心悸。哽咽的喉咙处一阵闷,脑中划过无数张脸孔,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
忽然间很想看到矽尤笑容中的那两颗虎牙,是否还可以如同往昔。
“笑一下吧。”
我轻声说。而后慢慢睁开眼,看到一旁的矽尤亦正盯着我瞧,便又重复着,“矽,笑一下看看。”
矽尤竟然有些脸红,末了很不自然的咧了咧嘴,算是完成任务。
“……很好看。”我轻轻的说道,而后又合上了眼。
那意料中的虎牙不再令我感到刺眼,反而跳跃着让人感到悦雀。是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就可以。哪怕如同此时此刻,我们像是僵硬的木偶到处是伤,动也不能动。只要,我知道矽尤就在身边,在那里安静的均匀的呼吸着就可以了。
矽尤该是感到奇怪,所以别扭的想动动身子,却立刻为此痛的倒吸冷气,嘟囔着话,渐渐不吭气了。
安静的屋子,空气中漂浮着草药的味道,一旁是安详的呼吸,我感到漂浮的身心似乎有些安定了下来,心头钝钝的地方也有了些许松动。
“铱金……”矽尤犹豫的声音轻柔的响起。
我没有睁开眼,只是低低的发出一个单音节。
“你……”
等了半天,却没了下文。我不由的睁开眼望了过去。矽尤半皱着眉,用一种犹豫、不安、同时审视的目光正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好解开他心中的疑问。
但是,他到底有什么不解?我不由的升起这样的疑问。挑了下眉,这可不是以往的矽尤,那时他对我从不这么瞻前顾后的说话。
“有话就说。”我又合上了眼。
“那个……”矽尤话语依然犹豫,半响过后,吸了口气,仿似下了决心般说道:“总觉得你和以往的感觉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一个声音也这样重复的问自己。但是,我看到心底露出一抹冷笑,是不一样了?或许吧。
应该的啊。
不,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疲劳感顿生,勉强睁开眼,我仿似自语般平声道:“那里不一样了呢?”
矽尤思量了片刻,张张嘴正待出声,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人数不少,隐隐还听到了左令与麻书的问话声——看来是鹰队的人到了!
“矽尤,客人到了。”说完,我艰难的坐起身子,耳边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矽尤低声问道:“什么客人?”
“都进来吧。”我尽量大声唤道,而后低声对矽尤解释道:“是鹰队的人,先前就到了喀什城。”
矽尤惊讶的啊了一声,转而屏息无声的点点头。他有些不满现在的状态,于是又略微换了个坐姿,动手整理着身前的被褥。
我则将目光集中在正前方,不一会就看到有三个人鱼贯而进。左令在最前头,他身后的那个人外形粗犷,身子结实,天气虽然寒冷衣衫却单薄,露在衣裳外的皮肤是黑里透红的酱紫色,给人一种强悍的感受。往上看方脸阔目,浓眉大眼,面部有道疤,不长不短自眼睑而下到颧骨下端,看过让人感到一种粗野的剽悍。脑后绑了个小辫子,此时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的上下浮动,不觉间与他那五大三粗的形象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看来这个人就是红雷了。难怪黄皮不担心我认错,这样鲜明的形象,想认错都难,甚至都不必再确认他是否九指。
左令上前行礼道:“人已带到,不知是否是您要见之人?”
我点点头,嘱咐左令招呼院子里的人,他便识趣的转身退去。
红雷见屋里没了外人,便又上前一步,仔细的瞅了瞅我,半响后突然道:“选A选B。”
我一愣,这人有意思,看来现在是他反而比较怀疑我身份的真伪。他问的这句话,是我发明出用于鹰队接洽的暗号之一。
“C不行吗?”我答道。
红雷眼睛一亮,洪亮的嗓音立刻显现呵呵的笑了出来,突然注意到还有个人坐在床的内侧,便又有些犹豫的神色。
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如此谨慎?我微侧了下脸,轻声道:“自己人。说吧。”
红雷这才捋顺了能夹死蚊子的眉毛,在自己怀里掏啊掏的取出一个大信封。
“爷,属下一直盼着您能召唤咱们啊。京里递过好几次信笺,属下无奈只得先按照时间排列着,今儿终于可以一并呈上。”红雷压低了粗犷的嗓音说道。
暗下注意到,他递信的右手小指确无。没有多说什么,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又有好几封信,最上面的是吴庸的笔迹。拆信后看到信上如是说道——
如笑君,天寒地冻,北方又属极寒之地,兄在京分外挂念你之身体。望自顾之!切记,切记!
许久未见,发生了不少事变。愚兄以为,当告之如笑君为上。
一、流云老国君已故,国中现大乱。
二、太子与三皇子之矛盾越发激烈,大殿之上几有争执。
三、您的二哥因之前南下镇压有功,现升为左统领副将。
四、西方群山之间有乱寇出没,袭击了不少商户。
再有妙语姑娘与怜人姑娘曾强烈要求北上去寻如笑君,是愚兄拦了下来,且不说那里气候不恭,光是连天战火都不该是她们去的地方,唯恐有了闪失反而给如笑君添乱。盼归!
看来,这是我刚到喀什没多久发出的,将纸条转到矽尤的手上,自己拆看第二封,这次是黄皮书写。
笑,我们的人马在四国全部到位!这是件喜事,知道喀什现在不好过,就权当安慰吧!嘿嘿……得到的消息中有下面几点你看看对喀什有什么用。
首先流云,空有颜即位了,那小子真够狠,斩杀两个弟弟,又囚禁太后。
玄武那里比较有趣,听说他们的太子反对此次战事,朝野之中也分成两派,如今喀什长久攻不下,反战的一派似乎已经开始占上风。
而后青龙,似乎老皇上也病重的样子,但是详情目前还不得而知。青龙手中有支秘密军队,听说全是由些个死士级别的人物组成,个个凶猛异常,若是他日碰到可得小心!
对了,丁丁木也是有来头的人物——鲜国原太子,不过在鲜国他已是个死人,追杀他的人是现鲜国皇,他的胞弟。重要的是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笑,等你回来了,光数钱好了!
最后一句话,虽然奇怪,还是说出来的好,苏一有好几次问到你。奇怪!
看完这封信,我心中不禁生出悲哀,若是早些瞧到,是不是自己能更小心行事?那夜遇到的黑衣人,现在看来是青龙所谓秘密军队无疑!
握着信笺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上面,我顺着看过去,是矽尤。
“看下一封吧。”矽尤深深的望着我,仿似看懂了我心中的想法。别过眼,我拿出了第三封。
下一刻,我的心立刻被揪起——
太子,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