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1 / 1)
是谁?谁家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
粉衣混混沌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空旷的山林中。撕心裂肺的婴儿啼泣,不绝于耳。那声音好像很远,萦绕在天际,飘渺而清晰;又好像很近,盘旋在耳侧,微弱而凄厉。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没来由地让她心寒,更让她心痛,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在林中四处狂奔找寻。
忽地,粉嫩的身影停住了。她痛苦地按住小腹,却压不下那刀绞般的垂坠撕裂感。痛楚的眸旋即震撼地发现了地上一滩鲜红欲滴的血迹,血腥味幽幽挥发上来,益发诡异。
血……谁的血?!
血光夺目,婴儿的哭声也更加悲戚。她震慑于眼前的一切,踉跄着后退几步,却躲不过那耀眼刺目的血潭,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简化成最原始的灰涩,只有鲜血的浓彩和婴儿的哭泣才是真实的。
鲜血,孩子。这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为何……会如此熟悉?好像,好像曾经历过一样……头痛欲裂……她无措地蹲下身,抱住了头,压抑的哽咽悄悄溢出。
一具温热的身子,轻轻偎了上来,温柔到极致,压住她颤抖的娇躯。不安的心好像安稳了一些,撤下僵硬的手臂,努力睁大眸,瞧向那人。柔和的眉,大大的眼,小小的嘴……小手颤颤地抚过他的脸。这是……夫君么?
粉衣一怔,这才真正从那恐怖的梦魇中清醒过来。僵了一会儿,旋即背过了身,留给他一个生硬的背影。搁在枕边的小手,爬上脸颊,狠狠擦去了在睡梦中泛滥成灾的泪水。
弘昱微微挑了挑眉,又从后面拥住她的身子,静静地。直到再也感觉不到她的颤抖,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窗外,已然透入一缕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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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双儿低语。
“很不对劲。”清羽喃喃。
“根本就是不正常!”满儿大力拍打桌子,换得一对年轻人赞同的颔首。
“确实不是我认识的粉衣了……。”
“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这样……。”
“废话!孩子都没了,她还能再笑嘻嘻地对着我们吗?”不耐烦地打断二人喋喋不休的推断,凤眸一亮,忙偏过头,睇视一旁悠然品茶的允禄,“老爷子,白莲教的事怎么样了?”
“办妥了。已经修书回京了。”允禄放下茶杯,“你不用操心这些。”
满儿叹息,撑起手臂,懒懒地支住下颔,“若不是看了昱儿的飞鸽传书,谁又能想到广东巡抚的儿子和白莲教居然是一伙儿的。天才知道他们勾结在一起,究竟害了多少无辜的黄花闺女!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没办法。”清羽低低应和,“官匪勾结的事,自古便有。天高皇帝远,当今皇上再英明不凡,又怎能管得到这里。”
“是啊!”满儿长出口气,再皱起了眉,“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真的是力不从心了。现在,我只想知道该怎么搞定粉衣这丫头!”
听了这话,双儿和清羽的脸又阴沉上几分,黯然低下头。大夫说粉衣舌上的伤好得很快,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可是因为被迫打掉了孩子,再也听不到她甜美清脆的连天笑语,反而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不敢直视他们关切的眼。镇日里,目光闪烁,满满的俱是自责和愧疚。就连吃饭都将臻首深埋在饭桌以下,默默扒着碗里的白米饭。试问意志如此消沉的粉衣,该怎么搞定?唉,头大啊——
新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正月初九的晚餐,粉衣依然飞快地消灭了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饭食,仓皇地逃避众人关怀担忧的眼,起身欲走,身后突然响起摔碗的声音,微微怔了一下,却没有回身,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忽地,她的手臂被人制住,一股大力拉扯,身子旋即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疾射出客栈大厅,轻灵飞跃在广州城上迷人的暖冬夜空中。夜风微微凉,在耳边呼啸而过。她愣愣地抬起头,瞠视弘昱平静的侧脸。
“夫,夫君?”
洒逸身形利落地疾驰,雪缎足尖轻轻点在婆娑曼舞的树尖,随着微风驰向越秀山。
夜色中的越秀,静谧幽然。白日里苍翠的浓荫在轻柔月光的投映下,晕染成一片郁郁的墨黑。弘昱身影不停,飘忽在无人的小径上,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跃上越秀之巅。拥着粉衣的身子在山巅平地上落坐,静静地看着她。
迷惑不解地,粉衣欲回视他无波的眼,然而在抬头的瞬间,注意到天幕上璀璨的繁星——离他们那样近,似乎触手可及——柔荑徐徐抬起,探向墨蓝的夜空,美眸中的忧伤稍退,看着它在星光月色中散放莹光,恍恍惚惚间似能感受到星的幽冷、月的柔寒。惊奇于这如真似幻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
弘昱抽出腰间竹笛,附唇轻送,笛音如涓涓的流水,潺潺而来,黑亮的眼不眨,专注地凝住她娇美的容颜。那笛声,纯醇质朴,放送出隽永的情,一波一波,汩汩不绝。
这一曲,弘昱吹的用心;这一刻,粉衣听的动容。
莹白的小手仍固执地伸向月光所在,清亮的瞳眸却缓缓转注他的眼。眸底深深,水波流转处,是了然,是满足,是感动,更是幸福。是的,她听懂了,听懂了他的话、他的心。唇边不自觉地漾起失去孩子后第一抹轻笑,似一朵安静的百合,晶亮的泪也在笑容初现的瞬间滑落,慢慢地滴落在莹透的玉笛上。
弘昱收起笛,小心擒住她的下颔,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又紧紧拥住她的身。
美眸火热,也用力地回抱住他,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深埋在他颈间放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径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这样就能把心底的自责和委屈发泄出去。
弘昱蹙起眉,抚摸她颤抖的身子,沉吟不语,待她哭得累了乏了,嚎啕大哭悄然转成低声抽噎,才扳过她的头,擦拭她哭得像花猫似的脸。
“孩子于我无用。”
抽噎声止,盈盈泪眼瞧向他严肃的表情。
“这世间只有一个你。”
月光下,弘昱白皙的脸忽地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是错觉么?粉衣愕然,伸手去摸他的脸——嗯,果真有些烫。还想再摸摸,却被他揪住,钳制在自己的大掌中令她动弹不得。
“别再伤心。”
“……。”
“……。”
眼角又开始酸酸的了。粉衣吸吸鼻,看他忽然不自在地别过了眼,又破涕为笑。
“夫君!”
一头扎进他温暖的怀抱中又哭又笑,任他安抚地摩挲自己的背。良久良久,才抬起头来,“虽然你不介意,可我却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我自己。”抬手抚平他因自己的话紧紧拧起的眉,“若不是因为我的任性,又怎会失去孩子……。是我不好啊,都是我的错,夫君……。我……呃,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欲言又止将说未说之际,粉衣忽然改了话题,认真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夫君。
圆溜溜的眼睁得更大,夹带着三分怀疑、七分不确定。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心头的阴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随着他深情的话语一扫而光,粉衣气鼓鼓地嘟高了嘴,“你的轻功还不是我教的?!”
听及此,睁得老大的眼忽地眯成了一道缝。
粉衣可不管这些,脸不红气不喘,“怎样?你教不教嘛!”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看到她好不容易重新闪耀起光彩的眸,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换来小娘子一声欢呼。随后而来的一记热吻,彻底粉碎了他毫不甘愿的面具。
夜风凉,月光寒,挡不去爱人间缱绻的柔情。干柴烈火,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