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梦魇缠—伤情碎心（1 / 1）
烛火荧荧绰绰，似有精灵在烛火中复生，盈盈紫,冷冷蓝，光影闪烁纠缠，火灭了，我掉入黑夜；船翻了，我落入海底；线断了，我失去方向。天堂与地狱仅一步之遥，眨眼之间便是一个生死轮回。
这里曾经有的欢笑和恩爱都在这烛火中一圈圈地点亮，一颗颗地凝结成蜡泪，滚落。熟悉的影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在橘黄色的烛光中摇曳着，恍如前世光景，在心底燃烧成灰。
他从烛光中走来，脸藏在阴影里，慢慢朝我笼罩下来，那熟悉的曾让我无比眷恋的味道却呛得我泪水滂沱，闭上眼睛把他的一切都关在心外。
他冰凉的手指落在我蹙起的眉际，声音仿佛水晶玻璃上的裂痕，一触即碎。“别恨我，柔儿，我承受不了。”泫然欲泣的语气，带着心碎的哀愁让我禁不住伸手要安慰他却硬是狠下心，握手成拳，沾满泪珠的睫毛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没能承载汩汩而出的泪水。
“让我走，我要带着瞳瞳离开这，马上。”
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只有西洋钟摆的声音左右徘徊，空洞又窒息。
砰的一声，床沿上传来肌肉和木板相撞的声音，接着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至门口听见他狂暴的吼声：“休想！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荒草在心里一寸一寸延伸，遍布，轻轻一碰还是钻心的疼，只有眼前这张酣睡的小脸是我唯一最好的药。
手轻抚着她幼嫩的肌肤，刻意忽略过那个象极了某个人的鼻子，却发现这张脸上到处都是他的痕迹，睡觉时微微上翘的嘴角，长长的清晰可数的睫毛，每一个地方都让我记起他的样子，清清楚楚。
感觉手下的小人儿动了动，看见小鼻子皱了皱，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瞳瞳！”我欣喜地靠上去，却见她的眼神穿过我头顶，小脸放出灿烂的光芒，胖胖的小手自被窝中伸出，张开，越过我肩膀，伸向我身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阿玛……”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只见一双有力的臂膀从我头顶伸出，一把连着被褥将瞳瞳抱了起来。他一手托着瞳瞳，另一手轻轻地有规律地拍着瞳瞳的后背，微微晃动，瞳瞳如温顺的小猫趴在他的肩头，惬意地享受着，又渐入了梦乡。
“瞳瞳，别离开阿玛，阿玛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出嫁。”他紧紧贴着瞳瞳，大掌摸着瞳瞳的后脑，似自言自语，兀然抬眼，捕捉住我来不及躲闪的眼光，牢牢锁住，低声轻诉却清晰无比，“我希望每个早晨都能在你身边醒来。”
心象被人揪了一把，酸酸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刺痛，辣辣的，泪水盈满眼眶，心里的荒草一点一点被拔起，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可是那些梦魇般的事实如影随形，我别过脸，不让自己沦陷在他的深情凝视中，狠狠扒开心底的伤口，咬牙：“可我不能每个早晨都在一个手上沾满我家人血迹的人身边醒来！”
冷，空气冷得象结了冰，地上仿佛长出无数冰刃自脚底把人戳穿，痛得连血液都停止流淌。
一个声音令人悚然，寒入骨髓：“只怕由不得你！”
一片娇柔的花瓣，飘飘悠悠地从花枝上落下，经不住一阵风过，三三两两的又扑落了，方才还是满枝丫的繁华转眼间竟秃了大半，瑟瑟的在风中抖动。
幸福是否也如此脆弱，轻轻一碰就碎了？
“花落成泥只为来年花更艳。”一个温和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转身看见那个依旧爽朗却倦意浓浓的笑容。
“十三爷……”我叫了一声就哽咽得无法开口。他佝偻着站在我身后，一手搭在一个太监的肩上，一手拄着拐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他不在意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也亏了我这个样子，皇上省了好些个繁杂的礼节，我求之不得呢。”抬头看看天对我说，“看样子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我对他身边的太监说了声“我来吧” 上前扶住他，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任我扶他进了屋。
“皇上很难。”他坐定后也不饮茶，定定地看着我只这一句。
我低头垂眼，“我明白，但我无法原谅。”在他面前，我象是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回家的方向，踏实而勇敢。他清澈的眼眸如同一面明镜，让我如此坦然而真实地面对自己。“我知道，例来这皇位都是用血肉之躯筑成的，成王者多得踩着父母兄弟爱人的尸体而上，我也明白他做这个皇帝的艰难。可那些是我的至亲，我的骨肉，我不能若无其事地同以前一样的对他。一直以来我都很自私地享受这份幸福，对其中隐藏的种种危险、纠葛都避而不见，借着爱的名义一次次地安慰自己，直到葬送23条人命。直到，连自己的儿子都……”
我说不下去，双手掩面，伏在案上。他轻叹一声，撑着桌面，挣扎着走到我身边，按着我不断起伏的肩膀。
“我……没有阿玛，没有额娘，没有……兄弟，什么都……没了。”
“你有女儿，有我这个十三哥，还有”他顿了一下，说，“皇上”
“皇上一会就会命人把瞳瞳送回来。皇上当时太过愤怒才会把瞳瞳带走，他从来没有要分开你们母女的意思，也永远不会放弃你。”
嘴角含着一丝苦笑，带着满眼惨然的笑意看着他，“我从没怀疑过他对我的爱，也没想过他会伤害我和瞳瞳，可我，再也做不回那个沁柔了。”
他急了，放在我肩膀上的力道不觉加大：“何苦如此？爱是一辈子，恨也是一辈子，你们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要彼此伤害到几时？”
爱是一辈子，恨也是一辈子？我现在过的又是谁的一辈子？马佳·沁柔还是齐语馨？我穿越三百年，辗转前世今生，千帆过尽，万丈红尘，却从谁的梦中醒来？这一世错的是马佳·沁柔还是齐语馨？
那夜梦里沁柔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只是附在我身体上的一缕幽魂。你借用了我的身体却没能保护我的家人，让他们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我没想过会害死他们，如果我知道，我不会来，我不会。”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身在何处，各种情景交错更替。
允祥看着我双手抱头一遍遍地重复着，惊愕，又不明所以，只能抓住我的肩膀不停地唤我“沁柔，沁柔”
我到底是谁？这副身子是沁柔的，阿玛、额娘、哥哥嫂嫂们都是沁柔的，胤禛爱的是沁柔，就连瞳瞳也是沁柔的孩子！那我是谁？胤禛骗了我，而我却骗了所有人！
心急剧地坠落着，坠落进了一个黑暗的，寒澈入骨的冰窟，人也跟着沉了进去，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