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桃花源—绚烂如烟（1 / 1）
阿玛被削职，许告老回家，大哥荣裕，由正五品削至九品府厅知事，外放河南，赫图出八旗籍，终生贬为庶民。没收马佳府一切财产，全家迁至大哥外放之处。
雨前的天气,风卷残云,无情的将刚拨出嫩芽的小枝桠硬生生的撕裂，看着老泪纵横的阿玛和额娘，想到他们垂垂暮年还要背井离乡，我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到是他们握紧我的手不住地说：“孩子，我们一家能活在一起，要感念皇上的大恩大德，你要保重，好好照顾瞳瞳。”
赫图站在风中，任风卷起他的衣裾，不停剧烈拍打。他凝望远处思索着什么，白巾白衫，平静而温雅、举步若尘。赫图，如果你早些看破那些俗尘欲念，又如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连累了家人？我在心中轻叹一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外衣，语重心长：“赫图，经过这一次，你一定要恪守本分，好好做个平常人，照顾家人。虽然前程没了，可是这样的弥天大罪，皇上能网开一面，我们一家人还能守在一起就是福气了。”
他牵动嘴角，唇边溢动的寒气让我心惊胆战，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姑姑，我从来都不后悔，即使到了今天。愿赌服输，今天的下场我谁也不怪，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输！”
我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这样憎恨他？”
“九岁那年，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发现疼爱我的姑姑不见了，第二天仙女一样的二婶也不见了，一向豁达不羁的二叔象换了个人似的阴沉、消极，就连那个英气俊郎的十四爷也是一脸的焦虑不安。家里所有人都闭口不谈，我天天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盼着你们从某个方向走来，日出到日落，你们谁都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八爷来到我的面前，他带我到他府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虽然当时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可是我知道二婶死了，姑姑被禁锢都是因为一个人。” 他的眼里恨意沉沉，声音也陡然升高，“这些年我更加了解了，如果他早些向先皇表明对姑姑的爱意，尘埃落定，十四爷就不会不放手，太后就不会顾忌姑姑，设计陷害，二婶就不用死，姑姑也不用受这九年的囚禁之苦！十四爷和八爷为了救姑姑四处奔走，虽无功效却光明磊落，是大丈夫所为，可他呢，他却暗地里安排二婶为姑姑顶罪，实是小人行径，再看他登基前后的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九五之尊的名号？我誓不齿在此人羽下！论文采谋略，八爷哪一点比不上他？论军事才干，十四爷都在他之上，为何他坐上这贤銮宝殿，不是阴谋诡计是什么？我不过是帮助八爷夺回他应得之物。”
我没想到他对胤禛的怨恨竟然那么深，直把他的一生都湮灭了。我声音颤抖，想尽最后一点努力化解：“赫图，有些事不是象你看到的那样的，其实……”
他未等我说完便打断我，含着一丝嘲讽：“是的，姑姑，有些事的确不是象你看到的那样。”却又突然打住，似乎有些不忍，最后轻轻地说了句：“算了，姑姑，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好。”
赫图那未说完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似暗藏着什么玄机，让我好奇又惶恐，想探询又不敢，害怕揭开的是更残酷的事实，我如雪地里的鸵鸟一样，头深埋耳朵和心却时时牵挂着外面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便惊颤不已。不安与恐惧如两条毒蛇盘旋在我心头，让我不能安寝，落下失眠的毛病。
又是一个桃花嫣然的季节，一早胤禛就神神秘秘地带着我轻装简束，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共乘一辆平常的小马车往西郊驶去。
他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黑暗中的我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如果能这样任他指引我走向未来，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到了。”他解开蒙在我眼上的红绸子，一片光影迷蒙，渐渐地一片绯红艳丽盛开在我眼前。沃野上遍植绯桃，有数十万株之多，粉锦红缎，凝霞敷锦。
“这……”满腔宠爱从他的眼里倾泻出来，温柔的指尖轻轻掠过我的脸颊，拂起片片柔情，缱缮的爱意，在我的心头荡漾。他用唇堵住了我的疑问，直到我的小脸堪比桃花红才放开了我。
“这是朕专门为你种下的，朕永远都记得那日桃花林中你对朕说过的话。”
我还未从刚才的激情中恢复过来，有些恍惚，倚在他肩头呢喃：“恩？我说了什么？”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深情在他眼底流淌：“你说‘自从遇见的那一刻，这里就刻下了一个人，爱新觉罗·胤禛’。从这句话开始，我不再孤独了。”
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烧，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如春水皱丝绸般在心里轻漾，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桃花源，纷纭世间的纷扰和嘈杂都飘散开去，消失无踪。就是你那一低头的温柔，使我如水莲花般的娇羞、绽放，于是，花开遍地，千娇百媚。
转角处又看见他，他比半年前更高更壮，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更让我惧怕。“见过四阿哥。”我对他行了礼，却不让开，直觉上不想让他进屋接近瞳瞳。他到也不计较，站在原地，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愉悦：“我今日只是经过，顺便过来而已。” 欲转身离开又好象记起什么似的笑问我：“你家里的人都还好吗？河南虽然贫苦些，不过能保住一家子的命也是万幸了。” 顿了一顿，摇摇头又说，“赫图那日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不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
我的脑子一轰，脸色苍白，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指着他：“是你！是你告的密？”
他凌利地看着我，脸上带着冷冷的笑：“不是什么告密，只是让皇阿玛在合适的时候知道应该知道的事。难道你以为他们做的事真能逃过皇阿玛的眼睛么？”
我颓然跌入椅中，是的，我明白，允禩和赫图总有一天会暴露，这是历史，无人能改变。
我坐立不安，日日在如意轩里掰着指头算着赫图他们到达的日子，如在火上煎熬。终于春儿拿着一封信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我一把夺过，是阿玛的笔迹，信上说他们已经到达河南，大哥也已经到知府报到，一切都已安顿好，房子虽然不如北京的大，也不考究，但还算过得去，信尾还附有赫图的字，说是帮着人写写信，还教邻居的几个孩子读书，叫我不要挂念。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们终于过上安稳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