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晴转明（二）（1 / 1）

丫头头发偏黄，发梢都分了岔，头也垂着。

卖主骂了两声，一手猛地把丫头的脸抬起来，“总低着个头，叫你不哭，哭你个什么劲啊”，一边不耐烦的把卖仆人得到的银子全数塞进衣里面。被抬起小女孩因营养缺失而发黄的脸流着两行清泪，暗自啜泣着。

“各位各位，这丫头年纪小，日后□□□□，也灵光着呢，看这脸，五官端端正正”卖主嚷着，声音大而透彻的穿透聒噪的人墙。

“五两”

“六两”

“七两”

“六两就六两”

“这个夫人，七两不能再少了。”

“六两半”年轻少妇周围跟着几随从，薄唇微启.黄头发丫头眼内的酸胀再也憋不住，倾盆而出，后面像有条恶狼似的飞扑于少妇裙边“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瘦弱的手抓得紧紧的。丫头脸一台，少妇的下巴抬的同卖主的额头一般高，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张脸冷峻而妩媚。

卖主被冷嗖的目光盯的只发愣。无奈却也无力地把头一转一偏，满脸的幽怨气无处发泄，竟踹了一脚丫头，一脸的嫌弃鄙夷。

待到转身，仿佛把整整一日的希望投注在那个最后 ，也是最俊俏的少年身上。

少年没有言语，似乎一直在看着场地，看着所有人，却似乎只专注于脚下的地。但是周围的人再过热闹也不禁觉得有凉意袭来。入鬓的长发，如天神亲自动手刻的下颚线条完美。

一抬头，夕阳余颜抚摸他的面颊，令我也不住的惊叹了一声。

“真是西远天神与魔鬼的化身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呼出声来。

我看过南御城由西远山地进贡来的壁画模本。而这个不卑不亢站立着的少年，就同画上的人一般的精致，没有多一笔，也没有少一笔，恰到好处，神祗的高贵与邪恶相互矛盾却完美的融合在了他身上。

我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被拍出了天价。且起步价是80两。我突然发现，即使在同一个地方，人和人也是有差别的。尽管这个少年男子双手被缚住，只得半跪在高台。

我看到了那人漠无表情的脸，即使是他正在被折算成银两。他提起毫无温度的眼脸，在人群中，毫无预兆的瞥向了我。我想我一定是今天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以致于有些措不及防。怔了怔，心一慌，环顾四周居然踩到了人群中的一个小孩子。旁边的大人瞪了我一眼，道“你小子小心点”

我对那大人尴尬的哈哈笑了半晌赔不是。那大人把孩子顺势捞上肩膀，惹的小孩子无畏地望向卖场中，终于超越人群障碍看清了场中人。

我回过头，竟然发现那正中间被一直加价着的少年男子依然注视着我，好似还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泽。我这才发觉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鲜翠欲滴。我慌忙一移目，心想莫不是刚才的一幕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蓦然听见卖主用方圆十丈也能听见的声音嚎“300两，300两还加价么？”粗犷沙哑的声音里隐隐透出喜悦。

买者是个中年男子，眼中闪着贪婪的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人不舒服，也许是他肥硕的肚腩，也许是他带着油污的发梢。

“300两，还加不加？”卖主又一次叫出声，似乎想压榨出最后一滴油水，盼高不盼低。

“这小子扎实着呢，又会打又长的貌美如花，男女老少，莫不相宜，”卖主已经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恃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少年冻结一切的目光投向他时，他一慌，竟一巴掌打了下去。少年抬头，依旧是山风欲来我不倒的眼神，积攒了几世的仇恨投向卖主，又仿佛投向了远方看不见的虚空。我看得真切，那是一种执拗的怨恨，和发泄不了的悲哀。有一丝怜悯顺着他不肯低下的头颅浮起于我的内心。可那少年男子却一声不吭。唇线完美却紧紧抿在一起，做倔强的抗衡。

然后我已然不知道是昨晚太过劳累没休息好，还是今天被蛊惑得厉害，或者是同情心大于理智，鬼使神差的站了出去。大声喝到“住手，不过是三百两，何以再弄伤他？”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好像刚刚的议论不复存在，又好像一出戏后接着又在上演戏剧，卖主嘿哟笑了一声，看了我一声行头，笑谑“这位小哥出价多高？”

我也高声应道：“三百两，现银没有，不过”顿了顿，“倒是有一家传玉器，年代久远，不知抵不抵的了那帐。”示出那一枚父皇曾经在我某年生辰时赠予的玉佩，那时娘还健在。君子比德如玉，佩不离身，而我此刻却仿若未觉的将那万年古玉亮了出来，通透温润，是自璀璨王朝初始时便闻名于世的佩玉。

卖主虽无涵养，却不是不识货。不再言语，也不敢动那少年。那中年买主已经几乎要骂出声，不甘的望向我。

如血的残阳将最后几缕光线照射在玉石上，还有那少年坚毅的侧脸。

当我再次回头看他时，他对我露出朝阳般温暖的笑容，可以让阴霾的天空变得晴空万里的那样澄澈，碧绿的眼眸要滴出水来了也似，只是一瞬间，已经足以令看到的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