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相逢（1 / 1）
要保证不伤一人，又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馥香选的这个计划是个高难度动作。可是做生意，风险大回报才会大，她自问这一点本事还是有的，于是选了两三个高手，匐在大狱外面查探。
张小四没来。在外人面前，他又俨然一副不懂武功的帐房先生的样子。
牢狱外面戒备如常，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有个狱卒在轻声抱怨睡眠不足。
馥香想，我很快就会好好实现你的愿望的。她下令，两道黑影闪出去，几个狱卒应声倒下。他们进了门。
往深处走去，一切都很正常，迷烟麻药什么的都派上了用场，馥香一边在欣喜事情的顺利，一边心里又很不安。
总觉得有一些她不能掌握的事情要发生了。
江泽的牢房在最里面的单间，看起来待遇还不错。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安稳地熟睡着，馥香往里洒了一把迷药，没办法，这个人是个死脑筋，估计一会儿又跟她扯什么法理正义之类的，不弄晕弄不走。
馥香看了看四周，用丛狱卒身上解下的钥匙开了门。死猪依然昏睡不醒。
忽然她绷紧的神经迅速反应，险险躲过身后袭来的剑风。她往前一窜，转身拔剑，喝道：“谁！”
一张端正严肃的脸出现在微弱的烛光中，馥香仔细地看了看他，确定不认识：“你是谁？”
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屑她的好奇心，但仍旧说：“拔剑。”
馥香疑惑了一阵，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拔剑！”
天下第一刺客拔剑，十八岁出道，同年名动江湖。
事情有些棘手，馥香看对方脸上安定的表情，忽然很想问：“谁派你来的？”为了表示诚意，她垂下剑。
拔剑有些讶异，也有些困惑，他用种高傲的语气说：“没有谁派我来，是我自己。”
“为什么？”
拔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报恩。”
馥香笑：“报恩？莫非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在对对方的坦言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的时候，她总是希望看起来自然一点。
拔剑被这一笑晃了晃心神：“我替我的女人报恩。”
馥香赞叹一句：“哟，你的女人很幸福。”
拔剑的表情不自然起来。
馥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顺着那股预感往下问：“你的女人叫什么？”
拔剑忽然皱眉，手中的剑泛起寒光来：“无须多问，动手。”
呀，在保护自己的女人呢。馥香有些高兴地笑起来，好久没碰到这么好玩的人了，嗯……虽然说，子珉也很好玩，就是太臭屁了。馥香说：“如果我没猜错，她叫小苣吧。”她观察着拔剑的反应，“或者说，木疏影？”
拔剑突然跳起来，不由分说地往她攻来，馥香不敢怠慢，回击。
一时间金戈交接，两个人的身影都几乎看不见了。
馥香有些吃力，这个拔剑的实力几乎与她相当，而体力看起来比她更持久的样子，再拖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何况，还有个拖油瓶要带走。馥香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
她边打边喊：“拔剑你好坏不分！我也是你老婆的恩人呢！不信你去问问她，认不认识馥香！”
拔剑招式顿住，盯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馥香喘口气：“当然是！木疏影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
拔剑怀疑地看着她。
馥香挑起了唇角。当年小苣这孩子在帝都的郊野被他们捡回来的时候还奄奄一息，可几天时间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迦凉当时说：“生命力简直像野草一样顽强，就叫她小苣吧。”馥香看着那小美人坚强的样子，想起的却是严冬绽开的红梅，于是就给她取名疏影，拆了梁字，取木为姓。
拔剑缓和了口气：“无论怎样，还是请你跟我回去，等说清楚了才能放你走。”
馥香指江泽：“那他让我的人带走。”
“不行！”
毫无商量余地？馥香歪头看他，小苣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个人的意志这样坚决。
忽然一阵冷冽的风扬起来，一张妖精样的面孔在她眼前盘旋而过，有个人轻声说：“我拖住他，你带人走。”
“萧茈！”馥香看见一个冲在她身前的背影，跺跺脚，也飞身上去。
拔剑的寒芒极快的一点到他胸前，馥香用剑格开，把萧茈合一推：“带他走，我不会有事！”
萧茈合固执地停在当下。馥香斗得发急，大声喊：“死妖怪，要是想我死就留下来试试看！”
萧茈合皱眉，也不多话，卷起地上的人消失了。
馥香吁一口气，跳出老远，扔掉剑：“喂，你可以带我回去了。”
拔剑愣，咬咬牙，走过去用剑指着她：“走！”
江泽醒来的时候在柔软的床榻上，日上三竿，他猛地坐起来：“这是哪里？”
有人应声进来：“江大人醒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江泽抓住那人：“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在牢里的吗？”
张小四平静地回答他：“哦，是我们阁主把你救出来的。”
江泽皱眉：“你们阁主是谁？”
“江湖人称落姬。”
“落姬？”江泽确认没听过这名字，大踏步往外走。
张小四拦住他：“大人去哪里？”
江泽甩开他手：“回大牢。”
张小四在心里忖度果然没错，阁主说这人能力很强，就是脑子里充塞了一团毫无用处的正义感，必要时候可以打晕。他不急着这么做，相劝道：“大人可知即使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江泽哼一声：“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如果逃狱，就等于承认自己有罪。更何况，法律就应当执行如山，我身为一个朝廷命官，怎么可以知法犯法！”
张小四暗骂这人呆：“大人要知道，你既然已经逃了，就失去了回去继续当一个正直的人的机会。无论你自己怎样认为，所有人都已认定你就是贪污受贿而致使堤坝坍塌洪水肆虐的真凶，你现在回去受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认为，与名声法理相比，性命最重要。没有性命，你拿什么为自己去伸冤。”他深深看对方，“不要以为至少这样你的清誉就会流芳百世，也不要以为会有人不自量力地去为你伸冤，不会有的，大家自己顾得上自己就很不错了，哪里有精力去管一个不知道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的死人。”
江泽愣了。
张小四想，至少先把他留到阁主回来再说。他虽然知道这样很打击人，不过也没有必要去尊重一个笨蛋的愚蠢的价值观不是么？
“大人如果真想回去，我拦不住你，我只想告诉大人，所有对你有利的证据都已经被销毁了，回去，已经无路可走。你是想就着身前的万丈悬崖跳下去，还是先保住一时的性命，查出到底是谁在陷害你？到时你要死要活，都与我们无关。”
张小四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觉得有些口干，他微微欠身：“大人好好想想吧，我先告退了。”
江泽突然叫住他，态度明显有所动摇：“你为什么要帮我？”
张小四回头：“大人你是个好官，阁主希望能够保住。”
江泽一个人在房里呆掉。
馥香一路轻裘骏马地慢慢走。
拔剑很是不耐烦，但对一个被绑住扔进马车里的女人所提出的要求发不起火，只得吹胡子瞪眼地跟着她的节奏来。
馥香蹭到车门跟他聊天：“喂，拔剑，你的功夫学了几年？”
拔剑赶车，不情愿地回答她：“八年。”
“呀，好厉害，我可是整整学了十二年呢。”这话说得没掺水分，馥香在同梦仙师的指导下练了十二年的武，虽说算不上顶顶勤奋，也是被迫稳扎稳打练下来的。这个人居然只用了八年时间，不可否认，世界上总是有天才的存在。
拔剑笑笑，他知道旁人不会想到他这八年所吃的苦。只有疏影。
想到疏影，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这个美丽的小鹿一样的女孩几个月前忽然闯进他的生命来，面上如水的柔弱和内里如铁一般的刚强让他整个陷落进去，她不像别人总是对他的武功啧啧赞叹，她会担忧地对他说：“很辛苦吧，不要勉强自己。”那是他能够触碰到的最重要的温暖。
“很辛苦吧。”
“嗯？”拔剑忽然扬起眉。
馥香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我分成十二年来练都觉得苦得受不了，你在八年内就练好，一定更苦。”
“啊，”拔剑有些发怔，“还好。”
馥香笑眯眯地仰天躺了下来，温柔的日光落在她脸上，美丽得让人想要亲吻。
啊，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拔剑忙转过眼去看路。只不过，她跟疏影很像啊，一样的淡定和坚强，让人在她身边就会安心地想睡着。
馥香眯起眼看着男人硬朗的侧脸，想这个人真的是很可爱呢，虽然外表上很肃杀的样子，可是不知道心里有多么的贪恋温暖。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以后怕是狠不下心伤害他吧，不过这种感觉也很好。馥香偷偷地想，如果如果，如果他们的从前都是一片空白，她作为一个单纯的女孩子，遇上这个人，也许会爱上他吧。
可惜，没有如果。
馥香自嘲地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只是软弱的人拥来安慰自己的说辞。她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了一个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把他从心里赶出去，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唉，拔剑，”她睁大眼问，“疏影还好吧？”
“嗯。”拔剑漫不经心地回答。
“好久没见到她了呢，感觉像过了几十年。”馥香笑，“你要好好照顾她啊，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当然。”拔剑看一眼她，坚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