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恶鬼咒(1 / 1)
翌日,当胸有成竹的平乱大军快马加鞭地赶到须弥山脚下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时值秋日,朔方草原上的离离青草开始成片地枯黄,然而却有烂漫的野花灿灿地燃烧着,在高远的天空下掩映着闪亮的金戈铁甲和随风猎猎舞动的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梁”。数千梁军一字列开,严阵以待,肃杀的风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靖军中竟有人不由自主地退了退。
骑马伫立在义军兵士们最前端的是个穿着身银亮铠甲的将领,手持一柄萧肃长剑,面对着十几倍于己方的人马,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靖军的大将简进勋都不禁不安地揣度。
更奇异的是那身铠甲,像是精钢铸成,可在阳光下却莫名地泛着诡异的红光,看清之后才发现,那是细细密密贯穿于其中的鲜红丝络,血一样浓烈而耀眼。
迦凉定定地勒马停着,跨下坐骑蹑影也极为安分。
简进勋谨慎地盯了他很久,突然一挥手,一个什么物件便飞过了迦凉的头顶,直直地砸在义军阵中。
一阵骚动,惊恐在兵士们中间蔓延开来,迦凉头也不回地问道:“简将军,这是什么?”
简进勋张狂地大笑:“此贼子冥顽不灵,好端端地偏在我大靖治下的隳城兴兵作乱,本将特意将他的头颅带来,好给某些人一个警醒。”
“哦?”迦凉平稳说道,“那么将军送错地方了,这里都是为天下安危情愿倾洒热血的勇士,不见任何犯乱的劫匪,你把这东西送来干什么!”
言毕,他手中长剑寒光一凛,左手虚空一抓,将几丈外的人头收到掌中。还未等众人看清怎么回事,程再的首级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好狠毒!”简进勋抚掌切齿地骂。
迦凉只一笑,对着身后的兵士大声说道:“将士们,青山处处可埋骨,程参领在天之灵,想也不愿遗体经这些人之手。如今,是我们为他复仇的时候了!”
军心激昂,士兵们口中呐喊着:“为程参领复仇!为程参领复仇!”
简进勋惊了一惊,心知不能再等,就策马奔了出去,十万大军紧随其后,扬起遮天尘土,海啸一般。
迦凉身形不动,静静的仿佛等待着什么。
在简进勋扑到面前来时,他终于有所动作,手中长剑诡异地换了一个角度,抵住钢枪进攻,顺势从下方滑入对手腋下。简进勋从容地将枪杆一压,那身经百战的神枪就生生挡住了迦凉劈入的剑。待要再出招,却只见迦凉猛地撤回了剑锋,停在三尺之外,凝神望着他。
“怎么,害怕了吗?”简进勋疑惑地大喊。
对手隐在铠甲下的脸突然掠过一丝惊诧,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铛”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简进勋低头看去,是那坚硬无比的枪杆,从被长剑格击的地方,断成了两半。
他大惊,怒火中烧,向后一仰,又抬手举起了断枪要扑过来。然而突然觉得重心不稳,竟然直直地从马上栽落,错愕间恍然瞥见战马上还有半截血淋淋的身子,有些明白过来。
“那是……什么剑?”发出这最后的梦呓般的一声,靖军大将的上半身跌落在了泥淖之中。
竟是从腋下被齐刷刷地斩断。
周围的杀伐声骤然轻了,无论敌我的士兵都骇得停了打斗,站立住怔了好一会儿。
一直在义军后方观战的谋士任善广也呆住了,被这噩梦一样的场景激起一阵恶寒来。
那是什么?难道那就是恶鬼的力量吗?
迦凉缓缓举起了长剑,敌人的鲜血粘稠地顺着血槽流淌下来,在烈日下也忽地泛起红光。
“靖军士兵听着,你们的大将已死,此时弃戈归顺,就可饶你们一命。”
如同一声闷雷,敌军十万人骚动不安,开始有人扔下手中刀兵,跪了下来。
军心已散,不足为惧。
手下将士开始清理反扑敌人。
等到一切结束,迦凉默默地审视着自己的士兵打包俘虏打扫残局,心里一放松,不由发起愣来。
恶鬼的力量啊,不错。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在禁闭的帐里,馥香趴着身子沉浸在紫苑施的凝神香里,背上伤口已不再疼痛。她忽然听到胜利的号角声,双手一撑,眼里锋芒灼灼:“怎么这么快?”
“是啊,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胜了呢?”紫苑疑惑地站起,“你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馥香又躺下,一味地沉思,忽然听见有个脚步声响起,朝床榻迈过来。
不是紫苑!她猛地一个激灵,睁眼看去,原来是戎装的迦凉,这才放松下来。
她黯黯地问:“是铠甲吧?”
“嗯。”迦凉也只是轻轻地答复她。
馥香忽然笑了起来:“呵,真想穿穿看啊。”
“好,改天。”
她忽然转头瞪他,讥削:“你不是不愿让我碰吗?”
“对你没好处的东西,当然不想让你碰。”迦凉无视她的目光,淡淡地说。
她怔了怔,泄气地低了头。
“伤口好些了吗?”
“嗯。”
许久的沉默。
“不要再斗气了。”
“知道了。”
这是药师紫苑进来时看到的一幅令她愣神的画面。
床榻上的女子沉沉地睡着,脸上一派毫无防备的疲倦,脸上的汗水被细致地擦拭过了,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戎装未解的迦凉安静地坐在她的枕榻边,目光柔和而缱绻,好似从那里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在她的发丝脸颊间斯磨。
紫苑无声地退出去,红了眼睛。
四日后,烈武将军迦凉带着白统三万多名将士东征直取帝都,其中包括死心归顺后被迅速收编的平乱靖军。馥香背伤早已痊愈,开始着手整编划归黑统的敌手士兵,不日即将追上。这一回,紫骊先生却被留在黑统。
馥香伤一好就迫不及待地驾着自己的爱马潮鸣奔上了广袤的朔方草原,尽管衰草离离却毫不扫兴,一直狂奔了一个早上才停了下来。任善广从后面追赶而来,气喘吁吁地被她嘲笑很久。
“潮鸣跑得快,哪能怪我追不上。”
“哈,谁让你不肯换匹好马的。”
“我又不会武,好马给我只是浪费了。”
“强词夺理,酸秀才也要跟上行军。”
两个人下了马,在秋高气爽的晴天下并肩躺了下来。馥香口里叼一根枯草,眯缝着眼看天,语调岌岌。
“他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
“他这一趟是直取帝都,必须一击即中,而你的任务是在后方为他扫除障碍,相比起来,你这边要麻烦得多。”
“他不相信我?”
“你想多了,因为他觉得我比你聪明。”
“呸!”
“你别不承认,不信,考考你。”
“好!”馥香从地上一腾坐起,兴致勃勃的样子。
任善广眯眼一笑,缓缓道来:“假若敌我都在对方处安插奸细,你揪出了那人,怎么做?”
“杀掉。”
“然后呢?”
“将我的人召回。”
“然后呢?”
“改变原先计划。”
“错。”
“怎么错?”她怔一怔。
“你应该派人入敌营,将你的人杀掉,再按照原计行事。”
“这!”馥香陡然睁大了眼睛。
“做不到?”
她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不出声。
“这就是迦凉让我留下的目的。”任善广坐了起来,对牢了她的眼睛,慎重地说:“馥香,你还不够决绝。”
馥香偏过脸,又仰头对着高天上的太阳,颓然地倒在了草地上。潮鸣从远处望向自己的主人,睁着一双良善的眼睛。
过了两日,香启将军率领梁军黑统,往帝都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