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1 / 1）

“起风了，”他说话了，微微笑着，声音很优美，“来，进来吧。”

他很有分寸地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带进第一道玻璃门。

“这里什么人都有，你的朋友在哪里，我送你过去。”他温和地说。

我突然觉得脸上发烫，讷讷地做不得声。

他的几个朋友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大家一起坐坐，干嘛急着送人家走。

我听见他的朋友叫他“子博”。

子博。

是不是他？

我是不是一直在等这样的掌声，这样的眼神？

当他带我去找我的同事们，一片拥挤和嘈杂之中，他的手轻轻放在我腰上，像是不动声色的亲近，也像是朋友般的保护。

当他特意绕圈把我们几个送回宿舍，他对坐在副驾驶位子的我始终彬彬有礼，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小小的前排流淌。

当他记下我的宿舍电话，轻声重复我的名字，我在他的脸上看到很蛊惑人心的、得体的热烈。

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他，就是他。

我情不自禁地等他的电话。

我开始精心打扮。

时常莫名其妙就微笑。

同事们说我是恋爱了。他们吵吵着自称我的月老、红娘。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早有目标，就捎着我打掩护呢，现在还来装。果然他们就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也认为我恋爱了。

丁子博。子博。

我真的挑不出他的毛病。

而且他有钱。他有能力改变我家的尴尬处境。这简直是天赐的一个男人。

他请我吃饭，我都一口答应。

还要矜持做什么呢？那一套不是用在他面前的。

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很快活，虚荣心也得到无微不至的满足。

我们接吻了，在他的车里。

“阿兰。”他低声说，好像这个名字他已经叫过九百遍。我听出来他的嗓音有一点暗哑……可是，他克制着自己。

随后他把我送回去。

他真的非常非常好。一天一天，像是很快的，又似乎是渐渐的，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爱上了他。

他家在北京。他知道我不是本地人。他原先隐隐约约说过不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年的，可是，从冬至那天起，他就没有联系我。

冬至那天下班稍微早一些。我本来已经配好了裙子大衣，靴子也拿了出来；可是，纱帘半掩的窗子就那样渐渐昏暗下去了，一直都没有找我的电话。

我留在宿舍里和同事们吃了冰冰凉的一顿，早早就上床睡了。耳朵却似乎被谁挂在了电话那边。

可是晚上也没有铃声响起来。

一天，又一天，没有他的电话。我等着。

又是等。

永远是等。

等到春节过后，他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生气和撒娇的力气了。我以为失去他了。

听到他亲切地、愉快地叫我“阿兰”，我紧紧攥着电话，差不多就要哭出来了。

我恨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接着恨得茶饭不思；然后，终于恨到恨不起来。

他说来接我。

我哪里还想得到拿乔，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在楼下，我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光彩，闻到他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想，他不是玩玩儿的。我知道。

这就是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十九年的那个男人。

开始穿连衣裙的时候，我们已经发展到非常非常好的地步。然而他并不急于要我。我一早探明他还没有结婚，所以有点纳闷，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但是我当然不急。我倒要看看子博愿意等多久，能够等多久。

等。等不算什么。

在北京这个地方，我其实没有什么专业。

等就是我的专业。

除了唱歌跳舞，我没有什么特长。

等，就是我的特长。

等起来很久，一旦发生，那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点酒，饭后，别人先散了，他带我到旁边的音乐厅坐坐。

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手心潮热。

我转过脸看看他。

他看着我。

“阿兰……上去歇会儿？”

我的心咚咚咚跳起来。我又想笑，又想哭，可是，事实上我只是沉着镇定地说，走吧。

于是我们开房了。

直到上午醒来，我才确切知道发生的全部和这全部的意思。

他留我在房里继续休息，自己去公司。

“晚上来接你。想去那儿吃饭？”

我说吃不下。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他笑笑走了。

我趴在床上很久很久，想着什么，可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中午子博就回来了，带我去吃韩国菜。有一种凉凉的软软的用海鲜做馅儿的小玩意非常好看，吃起来也很有滋味，我一口气吃了半打。子博一边吃一边微微笑。

他总是微微笑；这个微微笑里面其实分很多种，我正在一种一种分辨、学习。现在这种是……□□满足后的微笑。

我开始研究另一种黑乎乎的小点心，一边咀嚼，一边想，他会怎么继续？

是打算到此为止，还是更进一步？进到什么程度？进到哪里？

“阿兰，不要再这样看我，”他凑过来，小声说，“我禁不起。”

我噗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