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1 / 1)
按照片区的划分,我来到哥哥的中学。他升上高中部,我升上初中。
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日子起初是平安喜乐的。
初一的我,没有觉得生活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的身体发生显著的变化。有一天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我觉得肚子痛。
我一个人跑进厕所。
那么痛,我几乎承受不住。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是不是生了怪病?
过了一会儿,没有拉肚子,疼痛也减轻了,我不得要领地返回操场上课。
下课了,我正往教室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背后说:“楚如兰,你等一等。”
我回头,看见班上的小美女纤云。
我一向不跟个别同学发展私交;除了哥哥,在学校里我不同谁多来往。我喜欢做的是公众人物,例如广播站站长,舞蹈队队长。我没有培养血狗的时间。
我静静地看着她,笑一下。
纤云的脸红了。
我正在纳闷,她拉住我的手,附耳轻声说:“你的裤子,有血。”
她牵着不知所措的我往厕所走去。
就这样,她拉起我的手,这一拉,就慢慢变成我的血狗。
妈妈说,纤云长得也很漂亮。
我也觉得纤云很漂亮。我很喜欢她。
渐渐地,我、纤云和我哥哥一起上学放学。
渐渐地,我和纤云一起,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
纤云越来越广泛地参与我的生活。
第一件文胸,是和纤云结伴去买的。在小店里,我们两个面红耳赤,低头看地,不敢说话,更不敢动手挑选。
和气的店主阿姨笑着走过来,帮我们拿出几件,放在货台上让我们挑。纯棉的,柔软轻薄,没有钢圈,颜色清淡。
可是我们不敢细看,深恐店门口有不认识的或者认识的人路过。
像做贼一般,纤云拿起一件粉红的,我跟着捏住一件纯白的,扭扭捏捏地问多少钱。也不还价,匆匆付钱,等阿姨把两件小小的东西包起,我急急忙忙接过,往书包里一塞,就和纤云手拉手地跑出去了。
一直跑到我家的巷子里,两个人才停下来呼呼地喘气。这时候,纤云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叉腰,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觉得很奇怪,但是,随即跟着笑起来。
纤云和我是那么要好,以至于有我的地方就有她,有她的地方就有我。
她加入了广播站,后来又加入了舞蹈队。
我也成为黑板报小组的编外成员。之所以没有正式身份,是因为我的字不好看。
纤云的字也很一般,但是她懂得画很多种插图。她负责我们班黑板报的所有插图。
等到她生日,我用积攒了三四个月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本专门教人办黑板报的手册。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手册像语文课本一样大小,比语文书薄一点点,是横开的,封面是黄色和黑色相间的,有一行艺术字,大概是书名。内容是黑白的,每一页就是一个设计好的黑板报。
我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笔钱真的来之不易。
自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家里有点穷。
因为穷,爸爸特别没脾气。因为穷,妈妈特别有脾气。
也因为穷,我渐渐懂得了爸爸的没脾气和妈妈的有脾气。
纤云家里并不富裕,可是她的父母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所以,比我家好很多。这个人数问题,我是一开始思考“穷”这件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的,毕竟纤云是我身边最近的比较对象;可是,要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反应过来,我家多的不是我哥哥,而是我。
哥哥是男孩,我是女孩。
——哥哥的名字一定要有“世”字;我的,是另一个字,而且可用可不用。
哥哥在先,我在后。
——如果只要一个,那就不会有我。
明白过来,一连几天,我都情绪低落。
妈妈训我,不许我减肥。
哥哥就不敢继续帮我吃剩下的半碗饭了。
爸爸呢,爸爸只会憨憨地笑。
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哥哥。我得到他们的爱,却带来家里的穷。
我坐在饭桌前,掉下泪来。
哥哥揽着我,哄我。
爸爸和稀泥,连连说,来来,吃点菜,吃点菜。
妈妈突然失去了主意,也失去了脾气。
这时候,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要挣大钱。以后我要挣大钱。妈妈要买什么菜就买什么菜,爸爸要抽什么烟就抽什么烟,哥哥要穿什么球鞋就穿什么球鞋。”
一向铁腕的妈妈竟然像个普通女人一样,转进小小的卧室里,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