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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似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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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蝶穿花,青草微摇。

千衣坊。

拂盈园。

“我就说,没了似衣,千衣坊就连蝴蝶也不来了呢。”舞衣跳到花草间,红裙鲜艳夺目,“又有什么新的花种?送我些吧。”

百草下,似衣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姐妹——她总是这样“索求无度”,偏偏自己拿她束手无策的。

轻轻摇头,似衣继续修剪花草:“哪就有那么快了?不如找梅衣去绣些新花样给你。”

舞衣蹲在似衣身边,看着花枝被剪下,颇有些感慨:“你老剪顶上的呀?”

似衣斜睨着她,有些话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特别是遇上舞衣这样的,凡是有一就问二的,所以还是不做解释的好。“我喜欢。”

舞衣看了会儿,觉得无趣,起身欲走,却是立在原处:“络衣……”

似衣手执花剪而起,抬眉间,秋水眼波向着前方望去,本是浅笑的脸上却骤然惊愕,转而又是疑惑。

惊的不是络衣,而是她身后的男子——千衣坊后院除了六贤,一向少有男子可以进入,络衣竟是带了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于女子居所?

那男子一袭布衣,却是干净俊朗,头戴方巾,颇有儒士之风,然那一头卷发——虽只是微微卷曲,也已显出他的与众不同——他非珑铃一族,而是赤道上的卓人。

“你……”舞衣指着前来的男子,错愕得无言以对,看看似衣,最后硬冲上前将络衣拉到一边,略带急色:“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络衣笑得无奈,她又何尝想带他来呢?只是似衣不能一辈子这样,该面对的还要面对。“白大夫是来替似衣诊治的。”她说得轻,按着舞衣的手,生怕这个冲动的丫头做出太出阁的举动:“他只是大夫。”

是的,在此之前,她已经同白尚寒做过协定,这次,只是诊病,绝无私情。

“可是……”舞衣转身看看花丛中的二人,似衣也正看着她们。看得她心虚,舞衣赶紧背过身,“我不管了,他们的事……”

话未完,络衣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先把自己的事管好了吧。”

舞衣顿显羞赧,一甩络衣的手,径自离了去。

将舞衣打发了,络衣便是到了似衣与白尚寒之间,“似衣,这位是白尚寒白大夫。”

白尚寒!

似衣微微一顿,握着花剪的手紧了紧,转而向着白尚寒颔首,复又看着络衣:“你病了?”

络衣一时语塞,与白尚寒对望一眼,惟有称是。“最近有些不舒服而已,所以请了白大夫来,也顺道过来问问你。”

似衣只觉络衣与素日有异,还有那位白大夫,一样有些奇怪。

“似……”白尚寒方想上前,却有止住。对着似衣,早已经千头万绪。络衣所言非虚,他确实伤似衣太深。低头,又见一园花草,他笑得凄然,幽幽一叹:“在下先替似衣姑娘看看吧,最近的天气多变……”

“有劳白大夫了,待我将东西收拾一下吧。”似衣转身穿过花丛,翩然若蝶,消失于回廊尽头。

拂盈园。

沉香堂。

似衣换下了在花圃时的衣衫,如今轻纱衣裙盈盈而至,没了花剪,倒是端了花茶,都是她自己种的花,独一无二。

堂中只有白尚寒一人。

似衣倒了茶递于白尚寒,却是触及他复杂忧凄的眼光,莫名的心乱。

“公子自重。”

她!

白尚寒眉头渐渐拧结——她果真是将一切忘得一干而净了!称他为“公子”时,她淡漠非常,对他,或者说还有几分避讳了——是放不下的怨怼阻隔在他们之间。她忘了,才是将这份纠结的感情发挥到极至的,重重刺伤了他!

“失礼了。”白尚寒接过茶杯,是他最爱的栀花茶,“姑娘见谅。”

似衣摇头:“白大夫,可以开始了吗?”

白尚寒再次对上她的眼光,百般陌生。这哪里还是昔日的似衣?他的似衣,已经被他遗失了,在不知何处。

应该,是被他抛弃了。

人依旧,影已非,昔年清颜零落水,不复还。

“白大夫?”再问过,似衣已坐下,手在药枕上。

“我看姑娘脸色红润,步履轻盈,身体应是无碍,这脉……”白尚寒凝眸于杯中花茶,香气清新,只是非往日滋味,“不用诊了。”

“那我送白大夫。”似衣起身,正视着白尚寒,有些逐客的意味。白尚寒给她的印象并不甚佳,自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素,不应是初见之人所有。

这便是报应!当日他弃她而去,只因放不下幼时阴影。如今他心中清明,想要重回,却是这番结局——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负了似衣,又有何颜面再留!

将花茶放下,白尚寒匆匆作揖别过:“告辞。”

他走得匆忙,只是留下一到迅疾而过的背影。

正是栀花开的时节,似衣近日一心照料着拂盈园里新生的栀花,准备摘些好的来冲茶。

“似衣姑娘。”来人正是白尚寒。

似衣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千衣坊后院的男子有几分恼火。千衣坊虽是风尘之地,但后院乃女子居所,如何能让一个陌生男子随便进来,当即喝道:“你是谁?”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她又将他忘记了,就连几日前的见面也不曾在她的脑海中留下印象。这便是络衣说的遗忘?独独是将他忘记了。

“在下是来取上次落在姑娘这的东西的。”白尚寒依旧是君子之风。他能奈何?除了装做初识,还能有何为做?纵是今日将恩怨化解,明日日出后,她就又忘了,只有那些花草,她一直都记得。

“东西?”似衣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白尚寒,却是儒雅翩翩。然,这并未使得似衣放下警觉,她从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的男子。

“就是一只药箱还有……”

想起来了!

似衣点头,她确实在沉香堂看见一只药箱,只是不知从何处来的。还有自己泡的栀花茶。但除了坊中姐妹,她今日未见过外人,还是个大夫!她自身无恙,何需就医?

“似衣……”

“公子稍等。”似衣将药箱取了来交于白尚寒。她本要给络衣的,怎奈络衣说过几日会有人来取,执意让她收着。今日故主已到,她亦算是了一桩事。“你的东西,如何会在我这里?”

白尚寒没有回答。要如何说呢?真的是要将过去之事一一掀开?于似衣,何能承受?她能接受自身这种怪病吗?

“算了,这又与我何干?公子请吧。”

与她何干?

白尚寒自嘲。

她,确与他无干。

就在决定离开的那刻,他们便成了陌路。无关无关!此事无关风与月,只因他心中难解当年的包袱——赤洲之乱,他曾是受害者。珑铃一族,杀伤了多少卓人!

只为那些黄金啊!

“告辞……”白尚寒怀抱药箱,又是匆忙离去。

“真的要走?”杯中栀花茶腾着香,烟气在女子眼前散开,看不清对面男子的神情。

他说要走的。在长达三个月的诊病之后,她终于康复,而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但,他曾说要带他一起走,一同浪迹天涯,一同寻遍百草济世救人。而今,他要走,却是孑然一身,将昔日的誓言抛下。

“是。”布衣男子看着杯中栀花茶,正是前几日,他陪她一起采摘下的白栀花。他还说过,想一辈子泡她喝的茶。只是在听到她的身世后,这个梦,就如同泡沫般幻灭了。

花已尽,人不留。

“为什么?”她将目光倾注在他的身上。为何他不敢看她?是心中有愧?如果当真离开,他就是背信弃义,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他,不是这样的人!

白尚寒,却是寒后暖风,丝丝温暖。

“你姓复。”简单的三个字,在他说来却是万般艰难。大珲姓复的不在少,然,他独恨她这个姓复的。不!不是恨她!是恨她的姓,姓复!昔年好望山矿场上的那个监工,也姓复。正是他,害得自己成了孤儿,流落异乡。手起刀落,昔日年少的男童,亲眼看着父亲的首级被砍了下来,鲜血溅在那个复姓男子的身上——那是父亲的血——作为卓族不屈服的英雄,他死在了珑铃人刀下!“我不能和姓复的在一起。”

姓复?她就快要忘记了,当年赤道上的动乱处理有误,督道念议行被处斩,底下一干人员,死的死,囚的囚,有些流放去了离渊岛。她本也要去的,却阴错阳差来了雨崇,入了千衣坊,成了十二领衣之一。姓名在脑海中已经被渐渐淡忘,她只记得自己叫似衣。

谁都没有提起那些往事。

他流落异乡,尝尽人间冷暖,以一个流浪的异族少年的身份行走在大珲的国土之上。他并非有济世情怀,只是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名医者,而后便专门救助那些贫苦的百姓。从不入官门,他只是一个民间大夫,过着清寒的日子。

她虽身在千衣坊,不说锦衣玉食,却已经生活无忧。只是孤独一人,又有谁可解寒心?每日侍弄花草,直到成了习惯。父母亲人不知何处,纵过往有错,又与她何干?不过是一介孤女,她又行错了哪一招?

他要走,只因她姓复。

“就这样?”似衣欲哭无泪。这个理由简直可笑,只是为何在见他满目创痍之后,又笑不出来?究竟谁对谁错?“啊?”

白尚寒低头,双手纂着衣角。一个复姓,硬生生将幸福阻断。他不甘啊!三月!他精心照料着对座的女子,从病中一路搀扶至今,正如一朵将死之花在接受了阳光雨露后重新焕发了生机。但他是这样残忍,将一切美好统统收回,任风卷狂乱,吹得一地零落,空悲叹。

“说啊。”似衣看着白尚寒。她不是会挽留之人,如果真的要走,她绝不会再做纠缠,亦不会有什么临别赠言。白尚寒牵她今生之情,动她此生之爱,如今,竟要一走了之!徒余她一身悲戚,伤人至深。“再说一次,我要听你说完,完完整整地说一次。”

白尚寒将目光凝结在栀花茶的香气里,阵阵沁人心,处理过的花瓣浮于茶水上,是戏衣的心血,浓情厚意。然,他未能报了。

起身,白尚寒不去看座上的女子,倘若再见,那颗决定了离别的心就会动摇——他是卓族的子孙,永远不会忘记那次珑铃对卓族的□□!不可原谅!

“是的。”长久沉默之后,沉香堂中回荡起白尚寒决然的声音。他要走,一定要走的!继续留下,只会增加他的愧疚和负罪感。他不能同曾经伤害自己族人的凶手的女儿在一起,那会受到族人的唾弃,他的灵魂,也会不安。他不能在无休止的自责中去爱似衣,那样,他会疯掉,也一样伤害了似衣。他心爱的女子,为何偏偏是那样的血统?

他说了,冷到了极点,宣判了这场爱情的死刑。

没有哭,她只是看着那个如判刑官一样的男子,眼泪盈了出来,但如何也落不下来,在即将掉落的瞬间止息,模糊了视线。

什么都没了!她不会去乞讨爱情,纵是沦落风尘,一样做不出这种事。要走便走吧,她依然是昔日的似衣,孤身一人,没了白尚寒,可以寄情花草。纵是无风月,仍有满夜星。

“你走吧。”似衣起身,“不送。白大夫。”

步态轻盈,似衣在白尚寒之前离开了沉香堂。

白尚寒坐于碧纱橱外,思及往事总有心绪万千。而如今,青纱后的女子却是身在病中。

那是在拂盈园见过似衣后的第二日,他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雨崇敬,却在临行前遇络衣拜访,说是似衣突然重病,已经昏迷一天,至今未醒。

赶到时,唯见似衣躺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虽是盖了几层厚褥,仍是浑身发颤,薄唇泛紫,黛眉深锁。

“尚寒……”病中的女子气息奄奄,神志迷糊之间依旧念着昔日恋人的名字。“尚寒……”

白尚寒惊愕原处——她从未忘记的呀!纵在病中,也依然记得他的名。为何他却早早放弃?是不够信任!当初的错,也多少由此引起吧。

如今似衣病情已缓,却仍在昏迷中,虽只是受了风寒,却很严重——或者说,是她自己不愿意醒——睁开了眼,也就将过去遗忘了,她还不想回去冷漠的境地。三个月的恋情,已然铭心刻骨,正如栀花香气,沁入心神,此生不渝。只有此时,方能记得,尚寒,她还会唤起这个名字,记得他的样子。

伊人轻语在耳畔,白尚寒却是心纠缠,如今你能好,我愿做任何事!

“尚寒!”似衣突然坐起。又做噩梦了。梦见尚寒,梦见那萧索的背影。她明明没有看着他离开,当初,是她抢先他一步走的,为什么就是能见到那般背影,萧瑟如风!他其实也不愿意走的呀!为什么她就不出言挽留?或许,就不会有别离了。“尚寒……”

“似衣。”白尚寒惊座而起,却未入碧纱橱内,只在外询问。

似衣循声而去,纱外隐隐有男子的身影,当下惊呼:“何人!”

“似……”

“来人!”她不管来的是谁,擅入她闺房的即是歹人,况且是个男子:“来人!”

“我是大夫。”白尚寒只能让自己镇定,他答应过络衣,只以医者之心对待似衣,作为大夫,他必须顾虑到病人的情绪,更何况是似衣——本就有异病在身的女子。“似衣姑娘勿怕。”

“我……我何时病的?”

“已有多日。”白尚寒转身,打开桌上的药箱,“似衣姑娘先将衣裳穿好,在下要替姑娘诊脉。”

是时门外进入一人,正是络衣,见白尚寒正在取用具,再见似衣已醒,方是了解了情况,轻唤:“似衣。”

似衣穿了衣,疾步下床到络衣身边,青丝如水般披散下来,素颜虽仍缺了血色,但已见好转,只是双手冰凉。

“请白大夫看看吧。”络衣安抚,待白尚寒陈好一切便带了似衣过去。

与初遇时一般无二的情景,只是心境全非。

白尚寒心头难静,不曾去看似衣。

络衣身在一旁,看着这对昔日的恋人,也自有千般无奈惋惜。她不知为何有当日的一切,只是看见似衣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拂盈园里的花草已不是当初那些。过去的东西,都在白尚寒离开后,被尽数丢弃了。

她仍记得似衣当日将所有的白栀花全部剪断的情景。一地的白,搀杂在凌乱的残枝上,香气化成无形的愁怨,萦绕在女子周围。泪水滴落在已经被摧残得全非的花枝上,真似秋里的坠雨般寂寥凄凉。

之后,似衣将花草都葬了起来。拂盈园后有座小冢,正是当日似衣葬花之处。至今无人问过,纵是似衣,也在那次发泄后彻底遗忘了——爱恋与怨怼被一同埋在花冢之内。

“寒毒未清。”白尚寒下了这样的断症,取出纸笔写下药方,“还要调养些日子。”

似衣接过药方,竟不由笑了起来,“这字写得和瑶衣有几分相像呢。”

又是她曾说过的话,并不是贬低他的字太过娟秀,众人皆知,千衣坊瑶衣的字柔中显刚,颇有豪情,有几分洒脱,却有带了缠绵之意,甚有韵味,远近来求字的人实不在少。如今似衣说了,便是带了些赞许。

“姑娘记得按时服药。”

“白大夫明日还来?”似衣放下方子,看着白尚寒收拾东西。

“姑娘以为……”

似衣竟一时红了脸,侧过头看着络衣,“只要别又躲在碧纱橱外吓人就好。”

当年之景又现,她是字字相同,只是如今听来再无半分温暖。白尚寒已心化凄凉,再闻伊人笑,便是如利刀割心,滴滴成血。

自找的啊!

“在下告辞。”白尚寒收拾了用具,向似衣与络衣辞别,“似衣姑娘千万保重身体。”

“有劳白大夫费心,我送你。”

正要上前,却是被络衣拦住:“你身子才好,别去了,我替你送,把方子给我吧。”

似衣不反抗,乖乖将药方给了络衣,独自回了碧纱橱中休息。

翌日,似衣正在拂盈园中修剪花草。

“似衣。”络衣步似凌波而至,身后随的正是白尚寒,“不多休息会儿?”

将花剪放下,似衣轻拭额上汗珠,起身回笑:“闲着无事,哪就那么金贵了呢。”笑间,方才注意到白尚寒:“这位是……”

“你身子不舒服,所以请了白大夫来看看。”络衣退过一步,引上白尚寒,又朝着似衣轻诧道:“赶紧收拾了进屋。”

“你到是看得仔细,知道我不舒服。”似衣一面笑着,一面转身将东西收整好,并未过多理会白尚寒——真真是形同陌路。她只是知道,今日,头一回见到这位白大夫。

替似衣看过脉,白尚寒不过叮嘱几句便自行离开。他,只想将似衣调养好,待其完全康复后就离开雨崇。既然相见愁满腹,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近日来日日到千衣坊,每日与似衣都如初见,她的病却未有太大起色。

第七日,白尚寒终于忍不住问道:“似衣姑娘,确有每日按时服药?”

“服药?”似衣心生疑惑,她今日才觉得不舒服的,何来每日按时服药一说?但看白尚寒的神色,又不似玩笑,着实费解。“络衣?”

络衣却是看着白尚寒,她日日准时将药送去给似衣,但似衣却每每都将这些忘了——所有和白尚寒有关的事物,都被自动丢弃在前一天的记忆里。要她如何解释?

“你有事瞒我,对不对?”对似衣自白尚寒手下抽回手,提步到络衣身边——络衣的神情分明有异,只是为何不肯说出实情?“络衣。”

“你问白大夫吧。我无能为力。”络衣转身离开沉香堂。他真的有心无力,或许,在将白尚寒忘却的年月中,似衣过得平静,然,这不过是思念太深的结果。她本非此局中人,不能解这局中事,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化开那个结。

似衣轻呼,止下追去的脚步。

“似衣……”白尚寒本欲上前,却也半途而止。眼前的背影纤弱却是坚韧。他害怕触及那样追问的眼光,对似衣的愧疚,让他痛苦得希望立刻死去。

“白大夫?”似衣转看向白尚寒的目光里有着隔膜,同时也带了期盼。她渴望知道那个谜,纵意味着痛苦,也是想要探究的。

“我……”白尚寒欲言又止。他要如何说呢?将过往的一切尽数摊开?将甜蜜和更深的折磨加载到似衣的身上?告诉她,他的背弃。告诉她,她的遗忘,关于那段爱恋,关于他这个昔日的恋人,都被弃置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告诉她,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过得多么安静,而他的回来打破了这一切?

为什么这样残忍?他究竟做了什么?

“白大夫?”似衣上前,白尚寒的眼光让她愈加惴惴不安。

“不……”白尚寒后退,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似衣……”

就像病中似衣唤起他的名字一般,白尚寒开始重复这个名字——似衣。是一种咒语,让他暂得安心,但随后,就有更深的悲痛袭来,将他推落万丈深渊。不!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在恋人和族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抛弃挚爱的女子。待一切解开,他终于敢正视的时候,她却将一切都忘记了,重新开始这场追逐的游戏。

“白大夫……”似衣试探性地上前。白尚寒的失常让她倍感忧心。络衣将秘密的大门紧闭,她无法从那里得到钥匙,只有寄托在眼前男子的身上。

“似衣……”白尚寒抬头,正对上似衣探究的目光,初初遇见时的她,正为他的一头卷发而觉得有趣。那时的她,像个孩子,而现在……“似……”

“尚寒?”轻微的气声从似衣口中飘出,久违的名字,她多久没有真正叫过了?在梦中,也不曾这样清晰。

白尚寒惊喜地看着,将似衣环在怀中——她在叫他的名字!尚寒!是他的似衣,是那个记得他的似衣!不再管曾经是否违约,如今,只想这样拥她在怀,即使下一刻,她将他推开,受到呵斥,又何妨?他,终于见到似衣了。

“似衣。”有如梦境,怀中女子靠着他,淡淡的体香,混合了白栀花的香味。曾经的往事渐渐浮上心头,他的似衣,回来了。

“白大夫。”片刻失神,似衣发现自己竟被陌生的男子抱在怀中,这样的行为太过越礼,这是初见,男女有别!似衣双手抵在二人之间,稍稍用力,让白尚寒放了手,她亦是失礼了。“对不起,白大夫。”

她……白尚寒幽然而叹,同是入了梦,为何她早早就醒了?

“是在下失了礼数。”

似衣摇头,后退几步:“可以告诉我吗?”

那一双眼波似水,却隔着千万重山川,烟雾缭绕,是将白尚寒阻隔在外的。她不过想知道那些被隐去的真相。

落红葬花冢。

白尚寒的神情在眼前浮动,那些出自他口的所谓过去是否真实?但她为何毫无记忆?关于白尚寒,关于曾经,空空如也。

似衣坐于拂盈园后的小冢旁。她已经去找过络衣求证,结果却只有这一掊黄土,寥落当年情丝。

环膝而坐,晚风轻轻吹拂,依旧是苍白的一片。她不记得什么白尚寒,不记得什么誓言,不记得背叛,不记得伤痛,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在听完那段追述之后,她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然,白尚寒的言行却自此难以挥去。他的悔,他的恨,就像扎根于土的种子一般植入似衣心中。无关痛痒的回忆到了他身上就成了秋日里连绵的阴雨,没有终了,逐渐将他浸湿,包围在晦涩的氛围里。

“你还记得白栀花泡的茶。”这是唯一一句说来稍显宽慰的话,也是仅有的轻舒眉宇的语言。只是那样的眼光里,依旧缠绕了化不开的哀伤。

她记得白栀花,一直都记得,似与生具来的本能。她最会泡的,就是栀花茶,清淡的香气是她所钟爱的。是因为他么?他爱喝,所以她学会了。从来不知道,原因会是这样的。就如同今日,她方知晓自己得了病。

往日充盈在拂盈园里的花香被风吹散了,只有身边花冢的泥土气息,是逝去的记忆的味道,带着灰黄的书卷气味,逐渐围绕在女子身边。然,除了这样的气息,她再感受不到其他。书里故事,仿佛,根本不存在。

身旁的地上缓缓拉出一道黑影。

“我不是故意的。”似衣望着脚下长长的影子,“真的。”

她在说什么?错的不是她呀!

白尚寒注视着身下的女子,看不清她此刻的容颜,但瑟瑟发抖的身体已经让的怜惜万分。错在他!为何在将一切遗忘之后,又将罪责归咎到她的身上?

纵然姓复又如何?杀人的,是她的父亲,与她何干?要恨,只恨那个双手沾了血的人就好,何苦再去牵连他呢?那是似衣,也因当年之事受苦的似衣,与他一般的凄凉身世,缘何当初就怪错了她呢?

白尚寒俯身,听见似衣啜泣的声音。

她……为什么哭了?

是在怪他当年意气,酿成今日苦果?

“似衣……”心痛如刀绞,如何才能赎回这场罪?如果没有他,似衣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忧伤,他的错!

“我想好起来的。”哽咽的声音幽然而出。好起来!她想要记得白尚寒,想要将那些已逝的过去拾回,爱与不爱,也要真正去认清。

她在求他!无助得就像浩海中的一叶孤舟。只有他才可以将她从惨白的空位中拉回,填满过去。她突然发现,不完整的记忆有多可怕。尽管看不见伤口,但它暗暗地扩张着,无法弥合。

“似衣……”白尚寒动容。原以为,她会就此抛开伤痛,只要旭日东升,她就有是将一切遗忘的女子,没有白尚寒,没有那段恋情,清淡如水地过完以后,与花草为乐。

“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我想要那些过去的。即使只剩下伤害和痛楚,那也是我曾经的人生,至于会不会继续爱你……”似衣低头,不去看白尚寒的眼睛。那确是无法预料的结局,她是不是可以原谅他的背弃?“还是……恨你。”

“真的吗?”白尚寒的声音有丝颤抖。事至此,似衣竟还说她或许会延续过去。纵是没有把握,在他看来,这已形同恩赐。不该再去奢求什么的,就算似衣不予原谅,他也只能承应,与谁有怪?

似衣抬头,正是对上了白尚寒泛着波澜的眼光,那里,处处含情,还有……感激。转过头,目光凝在一边的花冢上,是她当初亲手埋葬的,他们的爱情,如今,是否可以找回呢?

“恩。”许久沉默,似衣点头。月华在花冢上洒下一片银白,有如盛开的白栀花一般皎洁,几分朦胧。

“似衣……”

“但是明日,我又会将今日之约忘记的。”似衣重新将目光凝汇在白尚寒身上。她不想这么快就忘记这张脸,即使明日又会再见,那时,他们又形同初遇。不要!她还没真正去认识眼前的男子,那种渐渐积累起来的情感正在萌发,不能在还未成花前就凋零谢去。她还没有亲眼目睹那份美丽。

“我不会忘的。”白尚寒伸手,轻覆在似衣手背,掌心的温度在瞬间被似衣的冰凉吸走——她是一朵处在冰封下的白栀花,雅然却没有生气,光鲜的笑颜背后,只有哀宛的凄凉,无人解寒心。“再也不会了,只要,你想记得。”

“尚……寒……”脱口而出的轻呼,似衣的另一只手已覆在白尚寒的手背,触手可及的暖意,纵然依旧找不回记忆,她也已觅得现时的温存。白尚寒,她始终都相信的男子,今日是,明日也是。

尽管再将君忘,也曾将心托君。

白尚寒淡然笑了,反握住似衣的手,已经渐渐暖起来了:“我一定会记得。”

我会记得今日,你唤我的名,旧情仍在,虽掩于重烟卷雾后,只要我有心,定能守得云开——

当时明月在!

方过晌午,在欣悦阁同众姐妹一起用了餐,此时似衣正去往拂盈园。早先络衣已经交代过,午后会有大夫前来替她看诊。似衣只笑回了姐妹的好意,却不想真有人已在园中等候,是个卷发的异族男子——卓人。

白尚寒彬彬有礼,昨夜心绪依在,如今,却又见那疏离的笑容,仿若隔世。

“白大夫也喜欢白栀花?”甫进园,似衣已见白尚寒正对着那满园的栀花出神,眉目含情。

“是啊。”白尚寒点头,又是当年之景,不经意间,他们,又回到了过去。自白栀花中起的情缘,是否会在此而终?或是继续?谁有道得清?面对似衣此时的恭谦与疏远,白尚寒有苦难言。

“我记得栀花原是产于赤道,看白大夫的样子,应是赤道上的卓裔吧。”看过脉象,似衣饶有兴趣地问着。她虽善花道,也多年栽种栀花,却只有白色一中。相传栀花若是生在赤道,一株或可得双色,上品成色更多,不输于临沧的鸾凤花。

“其实栀花在赤道,也不常见。”白尚寒俯身看着盆中的白栀花。他流落异乡多年,栀花这种平日少见的花种在脑海中已然淡化,若不是当年遇上似衣,又见及白栀,触动了他的思乡之情,只怕就真要忘记了。

“恩?”似衣疑惑,往日她也与一些花商打过交道,知道一些关于栀花的事,但真听卓人道来,还是有几分相异。

浅眸含水,凝在白尚寒之身,是极其认真的目光,比起当年提及此事更要用心。

“栀花多生在悬崖,或是峡谷深处,一般可见的,也不算是上品。”

“那我这些都是凡品了?”

白尚寒哑言,似衣的心血怎是凡品?然,他方才话中之意,有分明是承认了。

似衣掩面而笑,这个大夫天真得有几分可爱。不过是句玩笑话,就当了真呢。“那上品应如何?”

“但凡栀花上品,每花生有五瓣,花蕊处有月白色,一株生有双色或多色,最上者,可有七色,故称七明栀。但也只在书中记载,并未有人当真得见。”

“五瓣?我记得是七瓣才对,七明栀是一取七色之意,二纳花生七瓣之数,不光泡茶,还可入药,不说能治百病,也有神功奇效。”

白尚寒仍是语塞,这些是当年他教给似衣的。花生七瓣为上上之品,他却总失口说成五,只因卓语中“五”与“七”读音相近,而珑铃语中的“五”又和卓语中的“七”读音相同,他虽自小修习双语,但常年漂泊在大陆的珑铃族中,久而久之,便成了“七”“五”不分,叫人误会。当年,他亦是做了解释,方得似衣理解。

“是在下失言了。”

似衣却是面光黯淡,看着白尚寒半晌未续,良久方才回以微笑,“是似衣在白大夫面前献丑了。”

“书中记载也不完全当真,毕竟无人真正见过七明栀。”

“我听说,赤道的化峥山曾经出现过七明栀,可惜生于绝壁之上,实难采摘。”

“七明栀被比成仙草,怎是如此轻易就可取得的?”

言毕,二人不由轻笑,世上哪来的什么灵丹仙草,不过是有人虚托以梦。栀花确有,至于这所谓的七名栀是否真有其实,便未可知了。这听来更像是一种谬谈,只是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上古神话中的神来之物。

“白大夫所言甚是,仙物可不是人人有幸有见的。若是不嫌,就尝尝我这凡品泡的茶,不比仙露,却有人间之味。”似衣说得半玩半重,梨窝浅笑间,人已到了花廊下。

“栀花茶好,但姑娘体内寒毒未全清,不宜多饮。”

栀花性阴,泡出的茶同样如此,似衣风寒初愈,实需控制。

“那白大夫每日来饮,也好提点提点我呢。”似衣示意白尚寒稍待,袅娜的身影便隐到了拐角后。

栀花茶香气清淡,愈饮愈有味。

似衣将冲了第二冲的茶水倒入杯中,又冲了第三冲。

“白大夫。”紫砂杯轻起,茶香扑鼻,似衣递于对座的白尚寒。

这……白尚寒一心只落的似衣身上,第三冲的栀花茶,正是他惯饮的味道,香而清淡,又不显得无味,是他当年告诉似衣的喜好。栀花三弄,茶香萦齿,余味不散。她,还记得的。

“白大夫?”似衣低问,放下茶杯,“若是觉得第三冲的茶味淡了,那换这杯吧。”说罢,似衣又递上一杯,正是方她冲的第二冲花茶。

“……”白尚寒尚未从异样中做出。

往昔影,犹未消尽,只是伊人不知。

“白大夫?”似衣偏过头,白尚寒的眉目含情太深,追忆太过,于他们这等今日才识的人而言,是逾礼了。

“在下失礼。”白尚寒接过似衣手中花茶,生平第二次饮下这第二冲的茶水,不知会否同初之体验一般。

“似衣有不请之请。”说话间,似衣已站起了身,以示诚意。

“姑娘且说。”

“明日我想去城外收集花种,今日所见白大夫也是识花之人,故恕似衣冒昧,想请白大夫同行。”言辞虽显得疏远,然,似衣凝眸处却可见十二分的诚意。

明日?

明日花依在,只是人不采。

白尚寒专注于杯中花茶,今日之约到了明日就成了空。似衣有心,却终只是一日情缘。他无奈,只为她不完整的记忆,还有昨夜那一幕的话语——

“我想要那些过去。”

她是如此固执的女子,在得知真相后毅然坚持着要去寻找。即使无果,依旧不肯放弃,只为了最终那一曲离合。

“似衣姑娘美意,尚寒就不再推辞。”

“尚寒……”似衣若有所思,不自眉宇间云雾轻缭,“请恕似衣无礼,尚寒的卓语中的意思,可是漂泊无依、犹若浮萍之意?”

她真的记得!

着是当年,他告诉她的。“尚”为漂泊,“寒”是无依,卓语中“尚寒”正是此意。他本在异乡,真实姓名再多无意义,故化名白尚寒,自怜身世。

“姑娘何从知晓?”话语间隐隐含着欣喜,白尚寒倏然离座而起。

“我……有人这样说过,但我记不清了,卓语里,我只知道这些。”

“是在下多问了。”

“白大夫?”

“时辰不早,在下告辞,明日再行拜访。”

“我送你。”

“姑娘多加休息方好,在下先行。”白尚寒背起药箱离去。

次日。

雨崇城外。

似衣会不定期来收集花种,好为千衣坊添置新的花品。

“白大夫,你看!”似衣指着前方一株野花,笑看着身旁布衣的男子。

络衣说,他是来帮自己看诊的大夫,姓白。

确是别样呢。这样远的距离,花色竟然如此明丽,红紫白三色间错分布,是少见的花呀!

“是三色的浴火栀!”似衣走近些,更是确定了那就是栀花,是比拂盈园里的白栀要好上许多的栀花品种——浴火栀,居然会在除赤道以外的地方出现!

“小心!”白尚寒急拉住兴奋的似衣——那里有蛇!

记忆有如萌动的新芽般复苏,闪过脑海,就在十指交错的瞬间,一刻的惊险,转成为长久的柔情,往昔的片段自眼前急速划过,是一切的开始。那一声“小心”,那一次牵止,那回眸一笑,都由灰败变得鲜亮,正是为了栀花,当年的栀花。

“似衣!”她的眼光,为何如此哀宛?仅仅一刹那,为什么有了这样的转变?正是那夜花冢边的模样。

低头看向不知何时交叠在一起的手,紧握着的,是他们的爱情,本不该如此沉重。为何如今却难堪重负?

“什么事?”似衣抽回手,莫名的伤痛开始将心缠绕,难以回应白尚寒的眼光,那样焦灼而关切。

骤如寒霜来袭,白尚寒沉默良久。他只是在那个瞬间想起过去,想起当年那株白栀花。

“有蛇。”

“谢谢。”似衣转身,泪盈满眶。缘何事?连自己都不知哪里来的悲凄,有如残花凋零般凄凉,在目光扫过白尚寒的刹那,泪珠滚落,滴落衣衫,竟一直蔓延到心里,酸涩十分。

“似衣。”白尚寒终是开口,又对上那一汪泪光,晶亮如秋霜,她的悲凉从何处来?分明是转瞬之间,笑颜已不在。“似衣。”

低唤犹在耳,氤氲了散不开一般,初阳的雾气将女子萦绕其中,逃不了的。在触及白尚寒眉目的那一刻,她就逃不开了。命中之结,惟有解之,相伴相离,才有定论。

“帮我采栀花吧。”终是回避了他的目光,埋藏在心间的过往不应被就此揭开,至少,她还想要那一株栀花,当年是,如今亦是。她之所爱,与有旁焉?

帮我采栀花吧,你比我懂得多。——记忆仿似遥不可及,如同置于崇山之间,女子娇柔之声不绝于耳,栀花,寄心之花,缘起之花,情定之花。

“白大夫?”

“……好……好。”

“等等。”似衣拦下正欲摘花的男子,“等回去的时候再来采吧,我想把整株都带回去。”

“恩。”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在山间行了一路,二人均以沉默相对。那时突然的凝眸,让他们都陷在某种难以自拔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平静。

“你知不知道,你病了?”白尚寒说得无力。他的似衣,究竟还要徘徊于忘与不忘之间多久?

“络衣都告诉我了。”似衣平静道,那些被忘却的时光,她,已经想不起来很久了。“你呢?打算告诉我些什么?还是和当初一样……一走了之?”

形如陌路,似衣问得淡然,嘴角是极其讽刺的表情。她曾那样深刻的情感,如今却如一张纸般轻薄。是因为忘记了才少了伤痛,还是因为时间的稀释将一切冲淡了?

这便是当初似衣的心情。被舍弃以后的无助和无奈。

现在,白尚寒是真正体会到当时似衣葬花色心情了,透心彻骨的凉,被包围在冰冷湖水中的感觉,刺入心肺,却无半分声响,叫不出老,湮灭在充斥了绝望的境地里。

“你说过,想要找回那些记忆。”不止是她,还有他。只有当两个人都活在记忆里的时候,惨淡的画面才会变得鲜亮。

“我从不曾忘却的啊。”似衣低眉,那些过去,岂是说抛,就能抛开的?

“似衣?”

“先把你想说的说完吧。”似衣笑得凄凉,白尚寒眼眸中含的是千言万语,是分别的这些日子里愈渐深刻的思念——她看得见。

双手扣上似衣的肩,白尚寒很想,将眼前的女子拥再怀中,然,终是放弃了。似衣此刻的淡漠让他不知所措,或者,将他视作陌路,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跟我走,离开这里。”这就是他想说的,执子之手,共伴天涯。什么仇怨和杀戮,统统抛开。卓人如何?珑铃如何?姓复又如何?他白尚寒,只要一个似衣。这个隐在白栀花后的女子,才是他今生唯一牵挂之人。

若是愿意,你我携手天涯,走遍大珲每一寸土地,山川绿水,钟灵毓秀,处处成欢。或是围庐山野,侍弄花草,只要莫再离!

“走?走去哪?”

白尚寒一怔,走去哪?

“你真能忘记当初离开的原因吗?既有了第一次,我怎知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上一次当是无知,如果是两次……尚寒,我就不会只是毁了拂盈园了。”正视着那双迷离之瞳,似衣将目光定在扣于自己双肩的手上。本是那样坚定,现在,却也动摇了啊!“我怕。我怕你再给我希望却又亲手将他毁去。我不要再靠自欺欺人过日子,这些天,我好累。”

她真的什么都记得?一日又一日的相见,有若初识,她竟都是……

“你弃我,我骗你,兜兜转转这么久,你不觉得我们都再难承受更多了吗?我承认,我不对,不光是对你,还有所有人。但我真的怕。我怕接受别人怜悯的眼光,所以只有逃到没有你的地方。”那个男子的影象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渐渐重叠在一起。“我看着韩在舟去追念衣,看见浅衣和陆隐朝对月饮酒,还有笑衣,瑶衣她们……我有什么?除了满园的花草,就一无所有了啊!”

在当年那道圣旨颁下之后,她就失去了一切。父亲终生□□,母亲因此受累,家人离散,自己在被押往离渊岛的途中到了千衣坊。她还有什么?真的只剩下拂盈园里的花草了。

“我好累,尚寒。我真的……好累。好辛苦。”终于还是难以遏止,泪水滚落下来,压抑了多时的悲伤在此时决堤——她不过一介女子,为什么始终都展转于哀苦中呢?

“似衣……”将女子轻揽在怀,感受着她因为啜泣而起伏的身体。她的每次哭泣,都让他心碎。他不是有意的。真的不知,她心中竟有如此想法。原来,他不曾真正去了解她的心。那一张美丽素雅的容颜下,竟是这般凄惶。

“对不起。”

“我欠你的。”他伤她太深,岂是用这些能还清的?白尚寒搂得更紧了些,摩挲着她的肩头,“是我欠你的,似衣。”

“对不起。”把头埋得更深,她贪恋着那份温暖,比过去再多的安慰都要让她觉得安心。

“似衣。”他低头,轻吻她的发,轻吻她的额。不是她的错,真的不是!为什么道歉的,是她呢?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丢下你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管你是否原谅,我都不会在那样对你。我们都是普通人,有最普通的情感。似衣,我只用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告诉你,我白尚寒,喜欢你!”拥着怀中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痛又幸福,这是他从未开口说过的话,是他欠似衣的,最最重要的承诺。“很爱你。”

“尚寒……”她看见那郑重无比的眼光,从熟悉的眼眸中折射出来,柔情万种,是用幸福织成的网,将她牢牢围在其中。

三月后。

雨崇千衣坊。

大堂里的盆栽都换成了白栀花。这种生长在赤道上的植物,能在雨崇看见,果真是让人惊奇的。

“如今的千衣坊是越来越冷清了呢。”络衣靠着茶几,听着楼下夜衣的歌声,当真伤感了起来。

“怎么会呢?”似衣修弄着盆花:“你多心了。”

“我多心?笑衣可是走了很久,还有……”络衣摇头,理理了身下的裙摆。

“笑衣和小王爷去了迁和看八王爷而已,迟早会回来的。况且,还有舞衣呢。”

“是啊,有去有回,就没见另几个回来看看的。”络衣话中似带着酸味,实则也是安慰,姐妹有了好归宿,她这个主事,也高兴呢。

“会回来的,只是时辰未到。”睨了眼络衣,似衣便径自出了门。“我把舞衣找来,看你怎么说冷清。”

今夜是夜衣献歌,坊中来了不少客人捧场。那几贤光棍能到的,自也是全齐了。只是四贤的抱怨声连她这个往后院走的都听见了——舞衣今夜闭门谢客,听夜衣唱歌去了。

穿过后廊,似衣径直到了拂盈园,夜间的浴火栀开得正好。

月下清光,在花间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清俊儒雅。

似衣站在廊下,吟吟笑了出来。

“花开得真好。”白尚寒看着一边的浴火栀。

“也是你采摘得好。”似衣轻移莲步,到了白尚寒身边。那一脸的风尘未除尽。“赤道上,都还好吗?”

布衣男子颔首,将似衣拉到身边。她的手,已经不凉了,握在手心,有和他一样的温暖。

“我要谢谢络衣。”

“谢什么?”

“谢她让我再见你,谢她替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谢她让我有机会来补偿那些错误。”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月华的轻柔融合进眸子里,安宁清雅,款款诉说着相思。

“我只要你带我去看七明栀。”

“你不是说,那是仙草,怎么可能找到?”

“你要替我找来,我好泡茶给你喝。”

他凝眸,对上女子清丽婉约的目光,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被触到,刹那的感动。

风起了,吹着满庭的栀花摇曳,清香绕远缭萦,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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