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秦王还是秦王,还不是唐太宗,他当然还不能死,这是历史规定的。
但是艾睿思,或者说,花栀,你是个尘埃,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当个尘埃。虽说历史的大山是由不计其数的尘埃堆起的,但毕竟他们都曾挣扎着想当一颗磐石。
哪怕是颗鹅卵石呢。
所以抱歉,花栀,你把你十六岁青春的身体交给了我,我却不能就这么将你原样延续下去。为了他割腕,我绝不能理解,也做不出来。所以在你身体里的我,必定会显得相当古怪。
我决定先安稳地睡一晚,如果第二天起床后还是在这个地方,再作打算。即使是,也至少有一点可以庆幸:不用腋下夹着书本追赶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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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不用夹着书本叼着面包追公交了。
却仍然很早地醒来,看来这女孩的生物钟和赶早上学的我差不多。把被褥卷卷塞进柜子,再卷起帘子,发现帘外早已是人来人去,静谧而谨整。十几个梳着双鬟的女孩分为两组,各自专注于自己负责的一块地板,间或交替,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另一些从两边,分别把墙边挤在一起的木板搬开,阳光分块地透进来,当木板全部撤下时,露出了其下完整的格子窗。
一个手拿着抹布走过来的女孩注意到了我,立即弯起眉眼笑道:“花栀姐,你醒了。”
说着就扔了抹布绕到我身后。我听到膝盖跪地的声音,以及头发被解开散下的触感。
她一边熟稔地帮我梳着头,一边用彩信铃音一般的声音说道:“听王妃说花栀姐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叫我们多照顾花栀姐……花栀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是啊。”我答道。
“哎呀,真可怕,”她把头发梳好,又分成两股各自环起来,“不过,说真的,花栀姐,我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感觉有点好玩呢!”
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
“哦,对了!”她说,“你也不记得我了吧?我叫令狐笳,花栀姐平常都叫我笳儿!”
小女孩挺热情,我对此挺感动。
“啊还有,”她又说,“姐姐在出事前一直都是专门服侍殿下的,现在姐姐想不起来了,还当以前的差吗?”
“不知道啊……”专门服侍殿下吗?原来私情就是这么有的,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啊。
她梳好了头,站起来道:“我带姐姐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想起来吧!”
我想,熟悉一下环境也好,便跟了她去。
她先带我去洗漱吃饭。因我起得晚,侍女们吃饭的地方已没多少人了,菜式非常单纯,装在几个小木碗里,搭配着面饼吃。
“花栀姐,你记好了,这边是长孙王妃的屋子,这边是侧妃的屋子,那便是王子们住的地方……”笳儿带我来到了一间三面回廊一面墙的院落,指这指那地解说,但我真的一点也没记住,“这个门,这个门往里通向殿下的房间!”
她说这话时停了下来,手指的尖端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眼光顺着手仿佛一直向里,流上走廊,无尽蔓伸。
“笳儿,”我说,“咱们两个以前,真的很熟吗?”
“哎?”她放下手,“当然啦,姐姐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有点怕这不慎的问话伤了这女孩的心,如果花栀与她,真的是好姐妹的话。
还好这女孩马上又笑起来:“我还以为姐姐怎么了呢,吓死了!”
我发现原来她长着两个浅圆的酒窝,颇有几分动人。
说话间笳儿刚才指向的走廊里传出了坚稳的脚步声。木地板离地高出了一段距离,这声音因了下面的空腔而显得特别低沉实稳。
这应该是一个魁梧男人的脚步声。
笳儿向里瞧了一眼,忙小声对我说:“殿下来了!”把我接到门边站好,她自己站在门的另一边,手在腹前交握,垂头看着地。
我也学她的姿势站好,低头看地板。
脚步声近,只看见浅灰色的袍角一撩,又从我的视野中窜了出去。
刚要呼口气抬起头来,脚步声骤然又停住,出其不意有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好了?”
昨天的那个声音。
我的头低得更低:“是……”
“抬头!”简短有力的话语,像军令,让人不得不从的口气。
我却在很没种地畏缩了。
不知道是一码事,知道了他是李世民后再要和他从容对视,就是一件难事了。
略微向上挪动了下脑袋,看见对面的笳儿正抿着嘴鼓励地对着我笑,那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于是我抬了头。
平视的话,我大概只能看到他的喉结,30度抬头看到嘴唇和胡子,45度抬头看见鼻尖,60度抬头的时候,看见眼睛。
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会觉得,他说话,不是他的嘴在说话,而是这双眼睛在说话。
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用这双眼睛看出了我假冒花栀的不对劲。
他眯起眼看我:“哦,既然你好了,那让王妃明天给你排班吧。”
又转身对笳儿:“回头你去告诉王妃。”
笳儿浑身一颤,躬身道:“是。”
他已经自去了。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间木制大宅的结构,笳儿带我转了一圈,我就更糊涂了。这里的房顶上,长着两个像魔王双角的钩,大概就是所谓“檐牙高啄”的“檐牙”?
我以前是秦王屋里的侍女,王妃本准备还让我回去当差,但领头侍女说我什么都忘记了,恐怕侍奉的本事也不如以前了,不如先派点杂活再放回去,王妃没有异议。
第二天我的工作就是据说比较轻松的在廊下坐着。
我不明白这样坐着有什么意义,难道是摆个人在这里好看的么?正要打盹间秦王从外面回来了,我赶忙低头。
这里的“跪”和“坐”没有区别,要表示恭敬,就只有低头和趴下。
秦王穿着红色圆领窄袖直裾长衫,几步就走过来,坐在廊上,朝我伸出一只腿。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看看他的靴子,又看看他。
他等了半天,也调过眼神来看我,一见是我,皱了皱眉。
他看我,我也只有傻看他。
这样对视了一会之后,我做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动作。
我,伸出中指,摸了摸鼻梁。
带惯眼镜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当你鼻子上并没有眼镜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习惯性伸出手指想去推镜架。当然最终摸到的只有鼻梁。
他看到我这个动作,更加爱皱眉眯眼,眉毛呈倒八字向上飞,两撇小胡子八字向下撇,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给我脱靴。”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哦。”我忙乱答应,伸手替他拔靴。
这靴子还真得使劲才能拔下来。两边靴子都脱下之后,他再站起走到里面去,起身的时候嘴里嘟哝了一句:“等得我腿都举酸了。”
我翻个白眼,闭上眼准备继续打盹,却看见一个巨大的团脸倏然呈现在眼前,吓了一跳。
与那脸相比,他的五官就太像掉在面团里的枣子,埋在其中,有些模糊。
他把头凑到我跟前,说道:“你们王妃在家吗?”
我结结巴巴说:“啊,在,在。”
“那你进去通报一声,说她哥哥来了,好么?”
“好,好……”
我用手撑地站起来,跪坐时间太久了腿部血偱不畅,酸疼麻木,走了几步跌了一下,又赶忙爬起向前跑去。
身后这个人,将来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的名字好像是: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