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
接下来有两个文案打算要写,都是言情+武侠。
一个是和珊珊有关的,朗乾坤的妹妹朗红蔷,讲的是一个原本远离了命运,又因命运纠缠,不惜毁天灭地的刚烈女子的故事。
一个是讲一个从小孤独寂寞的女子如何成长为灿烂夏花的故事。
不知道先写哪个好呢?
虽然撞进了圈套里,陈文生却没有逃走的意思。
在这样的漆黑的夜里,双方之间又还有半丈距离,要逃走并非不可能。关润他们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是尽管存在这样的可能,关润还是只带着苏行和关问清来了。以陈文生对这个侄子的了解,关润绝不是个只凭着一个圈套就判断他是奸细的人。
这个圈套,只是用来说服阿刀这样的人罢。
关润手上,必定早有确凿的证据。
若是这样,关润随时可以拆穿他。
非要以这样的方式。无非是想提醒他对兄弟情谊的背叛,无非是想要他亲眼目睹阿刀他们的痛心疾首。或者,无非是要众人对他彻底死了心?
不不不,是不是可以说,在感情上,还是仁慈地为他留下了一线生机,不愿他在一干子弟面前颜面尽失?
忠义堂的门规极其严厉,阿刀才说过,不希望再看见兄弟死去。
忠义堂门规第一条,出卖兄弟者,死。
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陈文生默默地走回了忠义堂。三个小小的灯笼,赶不走夏夜里的凉意。脚步,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的沉。
守夜的子弟不明所以,听话地合上了议事堂厚重的门。据说这扇门很多很多年没有关过,如今当家的和几位掌事都在里面,想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灯火通明,巨大的忠义二字气势有如排山倒海,紧闭的门扉象泰山压顶,以至于在座几人各自内心里翻涌的失望伤悲,愤怒决然都化作了沉默。
关润仿佛没有这样的感情,脸上淡淡的,声音里没有被背叛的悲伤,也没有揪出奸细的喜悦:“五叔,侄儿在你眼中真的如此不济,非逼得你亲手残害自己的兄弟?其实,当家人的位置,只要你保证日后不投靠武王,侄子随时都可以拱手相让的。”
提及武王,陈文生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变。良久才沉沉地问:“你如何知道的?”这句话问出来,他自己先笑了。
成王败寇。可是,似乎每一个失败者,都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真的重要吗?
仿佛知道他失笑的原因,关润的嘴角也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却没有一点得意:“我得了个莫名其妙的病,安排得那么妥当的镖队死得一个不剩,没有奸细怎么可能做得到?可是我是叔叔们的子侄辈,我这个做侄子的,不想怀疑任何人。我从不怀疑任何人,这么多年,在堂里也没有设置任何一个自己的心腹。怀疑,其实是一件十分令人疲惫的事。非要说值得怀疑的人,可能连二叔都要算上,这样哪里还有安宁的日子?可是奸细总是要找出来的。迷路的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所以,最接近劫镖那件事的人,便成了最该被人怀疑的对象。
武王的镖是陈文生出面接下的,走镖的时间线路,镖师的人选都是陈文生和苏立一起定下的,然后苏立死了,所有的镖师都死了。
这样看的话,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几十把刀铺子的刀,和异常残暴的杀戮手段,除了彰显有意的恫吓和仇恨,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陈文生苦笑。
“因为假定了是五叔,五叔的许多行为便成了佐证。例如名曰幹旋与武王频繁往来,还有镖师闹事,五叔掌管镖局这么多年,又有哪个镖师是五叔压制不住的?五叔对侄儿一直反对堂里产业扩张很有些意见,还有对武王拉拢的明显倾向……直到不久前刀叔随口说起有人通过五叔订制刀铺子的刀,珊珊被掳走那天,五叔又正好在堂里,正好差过马车出去办事……”
“五叔,你跟着我父亲打下忠义堂的天下,在叔叔的心目中,父亲是顶天立地,豪情万丈的英雄,象侄子这样只知道守业的,在五叔眼里定是扶不起的阿斗。可五叔又知不知道,在洛川有家叫吃住的馆子,东家因为早年时与二叔有过一点交情,四叔便破例允许他们在洛川卖不醉不归。虽然一年只准卖区区三十樽,但那馆子的东家就仗着这三十樽酒,逼垮了洛川所有经营菜馆和客栈的对手,行业里人人称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五叔定然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五叔自然也懂得,咱们忠义堂在江湖上得了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威风了二十几年,如果这势头在扩张下去,这风头咱们躲得过?”
“照五叔的想法,武王有意拉拢,咱们找上武王这个靠山,即便是树大招风也是不怕的。可是投靠了武王,咱们又有多大的好处?咱们又得为武王干点什么事?武王让咱们的马场给朝廷养军马,真的是黄金?现在朝廷上为了扳倒太子,三党之争已是昭然,那两个与武王敌对的派系,与武王明着争斗或许不合适,但是对付咱们这样的江湖门派却是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清理干净的,五叔认为武王会出头保咱们?”
关润用力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长叹道:“五叔,你以为武王是个什么人?就连他那串用来设计咱们的佛珠都是假的!咱们的二十四条人命,还抵不上一串佛珠!五叔你,你还——”
“假的?怎么会?”陈文生不信。原本那趟镖,本是为了借失镖的机会胁迫关润向武王低头,武王总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串大觉禅师的佛珠,怎么可能是假的?
苏行冷笑,想起他那枉死的亲弟弟,老泪纵横:“你以为我怎么去了泷州那么久?我亲上五台山求见大觉禅师,大觉禅师的佛珠是什么样,我是亲眼所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大觉禅师为天下第一禅宗,他的一物一事都是何等的珍贵难得,常人更是不得见。即使尊贵如武王,得到那串佛珠,也是熬了七日七夜的论禅才求来的,当然是武王的心头至宝,送予兰州侯,怕也是如割肉般的疼吧。
武王虽欲借着这串佛珠的名头陷大风镖局于不利,借陈文生的手搭上了英雄冢的杀手设下了劫镖这一桩阴谋,又想着不用搭上那串佛珠,才弄了假,连陈文生都瞒过了。这佛珠手串天下只有一件,真假又有谁能辨别?
不成想中间出了意外,珊珊一行将佛珠带了回来。
所以武王才会亲自上门拜祭那些死去的镖师,顺便提出将佛珠索回的要求。可忠义堂一言九鼎,定然是要将护镖之事执行到底。而武王也料想到这一点,借着查看佛珠的机会,一招偷龙转凤,将假的佛珠换了回去,才掩下了这其中的鬼怪。
偏偏那总镖头苏立是粗中有细的人,出镖前就将佛珠个个拓了下来。
偏偏关润又是个有心之人,武王再如何热略,也不至于这样公然显山露水。浩浩荡荡地前来拜祭,在关润眼里就着了形迹,于是便有了苏行暗中向大觉禅师求证之举。
苏行悲愤至极,扬起铁拳就想拍烂这张令人痛恨的脸,可是想到堂里还有堂里的规矩,这一拳,怎么也打不下去。
阿刀已是抱住关问清大哭。
看了眼犹自懵懂的陈文生,关润只恨有些话不早些说头:“咱们现在家业虽然不算多大,可人人还是有饭吃有事做都能取得上媳妇,刀口上舔血求生的日子,我父亲可以过,叔叔们可以过,侄儿也可以过!因为咱们都是出去说一不二的人,谁见了都得给几分薄面,可咱们底下的人不能!我父亲死了,江湖上都记得他是忠义堂的开山人,我死了,别人都不会忘记我姓关。可是底下的人,死了不过就是一口棺材,就算是五叔上门给人送帛金也未必记得住名字,我不能因为自己姓关,就凭忠义二个字堂而皇之地鼓励大伙给咱们忠义堂卖命!”
关润那单薄瘦削的身躯,仿佛蓄满了磅礴的气势,一发不可收拾:“五叔有野心有抱负实属正常,这么多年来镖局办得有声有色,那些镖师都站在五叔这边,说明五叔的本事,足以取代我抗起这副家业。我原本以为,五叔和那个女人怎么也算得上互利互惠的合作方式,没想到泷州马场就这样付诸一炬,人死光了,马死光了,草场烧了个干净,五叔要这家业做什么?酒坊出了死人的事儿,巴掌不是扇到五叔的脸上?别说五叔对那女人有没有私情,要是有,五叔就舍得她来送死?那个女人虽然说是英雄冢的女主人,可是枯树会为了这个女人和江湖正道翻脸?就凭那女人的本事,能把英雄冢的人都搬到咱们家来为所欲为?五月初七,谁生谁死,五叔可有想过?!”
这话有如平地惊雷,陈文生禁不住扑到关润面前,在苏行出手擒住他时,他满脸灰败,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关润摇了摇头,叹息道:“五叔,侄子再不济,也能想到五叔要如何与她里应外合。您身边的人都拥护您,是因为您是掌事,如果要断送忠义堂的家业,他们是不会干的。她要上门讨债,侄儿就不会瓮中捉鳖么?枯树不来救她,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五叔是否知道那女人为何拼命相搏?传闻英雄冢尊主枯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徒弟,枯树那独子与洛水素来不和,枯树的爱徒又因为洛水劫了珊珊而丢了性命,枯树不杀洛水就算不错了,又怎会帮她?五叔,你糊涂不糊涂?!”
陈文生顿时一个踉跄,似乎已经预见了那个情形,想到那个自己仰慕的女子会在自己的野心和纵容下走上绝路。一时气急攻心,苦笑的嘴角,滑下一缕猩红。
一双苍白但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抬眼看去,关润的脸近在咫尺,眼角眉梢之间染着遗憾和怜悯。
视线穿过这张年轻的脸,似乎又回到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他还是关润这般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们十三个结义兄弟都忙着打天下拼事业,无暇顾及自己的私生活,连最年长的大哥也是三十好几才成的亲。大哥娶了江湖上最美的女子,作为兄弟,自然不能不羡慕,还有由此而引发的憧憬。
自古英雄配美人,他陈五的一手暗器功夫,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又有忠义堂这样的后盾,他早早就憧憬着,什么样的美人将站在自己的身畔。十八年前那个桃花满天的季节,大嫂的小师妹从峨眉来到洛阳。那个桃花精灵一样烂漫的少女,只是一个身影,就撞进了他的心扉。
情动方始,转眼间那个大胆的少女就已与人私定终身,许下了海枯石烂的诺言。
他自认是君子,更不屑与人争抢,虽对她有情,却不愿袒露。可惜造化弄人,风云巨变,那个爱得大胆放肆又轰轰烈烈的少女,为了一个王欢,将满山桃树尽斩于剑下,等他与众人赶到桃花山时,就见得满山残红,还有那一抹凄楚绝然的妖冶。
他的脑子里,永远刻下了那含笑纵身的影子。身为男子,若能得一个这样的女子誓死相随,人生便了无遗憾了吧?从那一刻起,他对自己的结义大哥第一次生了埋怨。
那样美好的女子,本应留在世间的。
之后,他还是有了自己的家。妻子贤淑,孩儿承欢膝下,然而却找不到当年那种英雄美人的豪情。
男人一旦没了豪情就自然跌入俗流,名声成就金钱便成了无关的浮云。人到中年,暮鼓晨钟变成了每日的惯例而不再是美景。
老天却仿佛见不得他消沉一般,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又见到了那个脑海里永远无法磨灭的身影。只是一个背影,他就难以抑制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回头的虽然不是一样的容颜,但还是让他心潮澎湃。之后的一切一切,都顺理成章。
女人,是男人恢复青春和魄力的神秘药剂。
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的豪情,一瞬间又回到了青年时代。心爱的女人受了多年的苦,作为男人又怎么不为她出头呢?然后,他让堂里的花匠,种下了园间的白树引。他接受了武王的好意,开始将屠刀指向自己多年的兄弟……
然后,很多东西变得模糊,爱还是□□?野心还是贪婪?他自己已经不能分辨。
沉沦。
他笑了笑。
只是一个恍惚的瞬间,他已经意识到,其实那个女人早已决定了孤注一掷。
关润都能查到的事情,那个聪明的女人又怎么会不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的协助怕是没有多么大的意义,而那个一心复仇的女人,早就将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对他的承诺,也许不过只是一番利用和敷衍。
她根本没有为她自己准备退路,也根本无路可退。
那个桃花精灵,永远不会与他生死相随。
这时,他终于第一次知道,绝望,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关润又说,仿佛交代遗言:“初七那日,虽然不是英雄冢倾巢来犯,我们也不知道能保下多少人来。五叔,如果我们都不在了,你就把四叔救出来,不要告诉他真相。以后忠义堂的担子,由你们来抗吧。”
有野心的人,应该不会让忠义堂的产业就此完结,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