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珊珊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毕竟,不只是自己上了当。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连忙说道:“我被囚那晚,那个什么青离小公子逼迫我要图谱,照我看来,对方似乎对魅嗅的解法了解不深。《岐黄异记》本是我灵山祖先的笔记,不知是怎么流落出去的,回头我要告诉爷爷去查一查。而且我还有一个大发现,《岐黄异记》中记有一种秘术,用作改变人的面目容颜,与一般的易容之术大有区别。这种秘术称为织面,可从根本改变面孔的长短宽度。”
看几人不够明白的神情,她回想了一段,一边做手势比划:“如老人额际皱纹颇多,可在发际以灵巧之术开口切面,将面皮向上拉伸后缝合…….例如下巴,此处这样开口,锉骨……明白?”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悚人,表情十分古怪,薛鸣和关润更是一脸青色,这等秘术饶是神秘了得也着实忒恶心人。
接着她抛出个更悚人的:“这织面秘术虽然比易容厉害,不会被人拆穿,但有一点相同,就是不论面孔如何改变,眼间距离都不会变化。我说的虽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在洛阳,我就见到一个施过织面秘术的人,就是那温柔乡的洛水夫人!我见过她两次,美则美矣,却美得象个假人,一颦一笑都是一个模样。对了,她是不是那若轻姑娘的养母?”
听她亲口说起若轻,关润不知怎么的有些尴尬,模糊地应了一声,对于洛水夫人的信息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
珊珊见状就觉得奇了,还以为自己的话说出来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呢,润哥怎么是这般神态,莫非他早已知晓洛水夫人的秘密?
薛鸣仿佛知道关润心中所想,偏生要与他过不去,半带讽刺地笑道:“关当家也是好艳福,那若轻姑娘生得楚楚动人,要不是珊珊出了这么档子麻烦,关当家早该小登科了。”
他是暗自讽刺珊珊出事那天正好是关润亲自去温柔乡接若轻入府的事,果然见得关润脸上忽红忽白。他更是得意,拍拍心口作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万分庆幸地说:“还好还好,还好没一脚踏错,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这位若轻姑娘虽然长得美,可身上带的东西却够歹毒,又有这么一个奇妙的洛水夫人做养母,哪里单纯得了?”
关润犹在尴尬中,乾坤突然来了一句:“你说什么?重复一次。”
声音有些严厉,薛鸣吓了一跳:“我说那若轻姑娘虽然长得美,可却是单纯啊……”
乾坤沉声道:“上一句。”
上一句?薛鸣一阵迷糊,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想不起来方才自己说的什么。
“薛大哥说,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珊珊倒是好记性。
温柔乡,英雄冢。
英雄冢?!
薛鸣不由愕然,眼神里写着:不是吧,那个英雄冢?
那首四门不入的歌谣:冥府一入踏黄泉,隔世灵山不得见,无情最是英雄冢,忠义堂前刀无边。
其中人间冥府和英雄冢便是传说中的歪门邪道。如果把江湖上一半的恶行和杀戮都栽到英雄冢头上,绝对不会有人反对。英雄冢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乾坤沉吟片刻,又摇头道:“不对,英雄冢盘踞江南,如果要对付忠义堂这样的大家,江湖上应该早有动静。以枯树的野心和手段,就算要与武林正道动手,也不该先冲忠义堂而来。薛鸣,你去查查那个洛水夫人与枯树有没有什么关系。”
枯树便是英雄冢的尊主,此人性好渔色,门下专设有使者为他收集的美人,姬妾更是无数,堪比皇帝后宫。那洛水夫人如果正如他们疑心的那样,又有那等好样貌,说不定真与枯树有关。
薛鸣自然领会:“我出去走走。”
关润知道又承了乾坤一次人情,立即向他们二人点头致谢。然后走到不明所以的珊珊跟前,想说什么,嘴唇蠕蠕,最后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别想太多,你先好生修养。”与薛鸣相携而去。
屋内剩下珊珊和乾坤二人,见乾坤还远远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她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自从那日被乾坤救回,虽日日见面相处,但是两人从未单独对面,也没有怎么交谈。尤其是在薛鸣对她的一番谈话后,对于那晚发生的事,她更觉得难以言叙。
只觉得朗乾坤此人,有许多不同的面孔,维护时关切怜惜,揶揄时淡笑了然,还有那晚凌厉的杀气和出手的冷酷决绝。如果说她所修习的灵山内家冰心心法是至纯至正,那么那晚看见乾坤出手以及他身上的戾气,他的内家真气路数就是至阴至狠。
所以今日情急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门外把关的乾坤大哥。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没错。
爷爷说过,外间的人总是表里不一,她相信。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心目中一直认同的器宇轩昂、温和兼有刚毅的乾坤大哥竟有自己想不到的一面时,一时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再想到他对自己一贯的纵容和维护,其实早就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却不道破,她心里更是有种我在明他在暗的不舒服。他越是精明,就越显得她幼稚莽撞,仿佛是一个孩子洋洋自得地在大人面前爽把戏,看大人在笑,以为是赞赏,却不知道大人只是陪着你玩儿。
要说不挫败那是假的。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泄了气的皮球,蹦不起来,心情恹恹的。
偷偷看了坐在远处的人几眼,见他不动声色象泥人一样,心底犯着嘀咕: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本是喜欢安静,又不多话的人,可一直这么安静,真是浑身的不自在,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么强烈的存在感。
没什么话说就走呗,不如让她睡觉,或是功行七十二周天也好啊,刚才还吐了血的,真不体谅人。
再一次怨慲地抬眼瞧过去,心里十分不满。
在笑,他在笑……
偷窥的孩子被抓了个现形。
心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一时下不来,想发作又觉得自己毫无理由,索性心一横,梗着脖子不高不低地说:“乾坤大哥,我错了,我反省。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自诩聪明,不该鲁莽,不该欺瞒,不该不和你商量——总之我就是错了,害你操心……”一番不该,口气终于虚了下来。
只见远坐之人笑意不改,眼眸却忽明忽灭,难以捕捉其心中所想。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稚气的表现,看在乾坤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又可爱。
矮塌上的少女穿着宽大的袍子,只是寻常的美丽。因为操劳日渐消瘦的下巴,衬得一对眼眸黑曜石一般晶亮,明显带着赌气的说话神态,眼睛就自然地圆瞪着,嘴唇鼓鼓的诉说,名为认错反省,却是稚气的抱怨,一时间尽显天真又倔强,仿佛在说,我只是个孩子,对我怎么要求太多。
只是越来越没底气的抱怨着,倔强终究被青涩取代,连耍赖都是这么“质朴”。别的那孩儿,十二三岁就懂得撒娇卖痴了,那些女子天生的心机和手段,这个傻丫头却不大在行。
“你别笑了,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
倒是坦然得利索,认真又诚恳。
乾坤心里一阵绵软,站起来时,又狠了狠心:“大哥怎么会怪你,原本,你也是无意卷入。不过,你也终于见识到江湖的厉害,不是你一味地避让闪躲就能明哲保身的,此间事情一了,你就回家去吧,江湖不适合你。”
他一个轻轻的转身,就走到了门口。
手扶上门时,还是不由的心软:“在没结束之间,大哥会陪着你,不用怕。”
珊珊怔怔的,看着门开了又合上。
不用怕。
小药童嘎嗒一声又挫了她的手肘时,痛楚中几乎昏厥时,那个幽灵般无声出现的人,眼里有腾腾的杀气。只是一瞬间,象错觉一样的恍惚,那银爪一闪便刺入小药童的心窝。
明明是一身的戾气,转眼间他就对自己露出浓浓的怜惜,语调温柔,他说,不用怕,大哥来接你。
那时她虽然惊愕,虽然注意到他收入袖中的银爪还在滴血,却因为是他而感到安心。那时的她如他所言,完全没有害怕,还十分冷静地叫他给自己接骨。
现在,同样是三个字,不用怕,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明明看到他对自己笑,明明是几尺的距离,却觉得遥远,三个同样带着保证意义的字,现在听起来却有了莫名的淡漠,少了几分人情。
直觉认为,他并不是胸襟狭隘之人,也断断不会把她的错事放在心上。这样的转变,难道是因为她看到他出手?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是,自己的家族,从来不理会江湖事,邪魔也好,歪道也好,杀手也好,在他们家族的人看来,都是俗务,他的身份来路底细,并不是什么障碍,更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他不是说过,他们是朋友?
朋友,比这些无关紧要的俗务重要百倍。
挠了挠头,竟发现自己完全不懂得乾坤大哥的心思,顿时有些怅然若失。